36 雲開霧散
雲開霧散
這話旁邊若是有丫鬟奴仆在,一定會偷笑着想歪,可唐如銀卻知道他說的肯定不是那層意思。
看樣子待會有場硬仗要打,她在心中提醒自己。
“我下午吃了好多零嘴,現在不餓。”她盯着桌上擺放的玫瑰花,大捧的花朵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嬌豔欲滴,她卻透過瓣瓣火紅,只是在發呆。自三天前,她回來的那一晚,每晚都會有人送來一大捧玫瑰花,她知道這是閻成巡的意思,那時候她就知道,閻成巡肯定會做出一件讓她特別出乎意料的事情。
以她對閻成巡的了解,這個事情指的自然不是魚水之歡。究竟是什麽呢?她一會就知道了。
吃完飯,他上前拉住她的手,她下意識地要掙脫,他卻握的更加緊,她甩不掉,任由他帶着自己朝門外走去。
他走到一輛車前,拉開副駕駛座,将她塞了進去,她同司機老王大眼瞪小眼,還沒反應過來,駕駛座的車門已經被打開了,她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圖,果然,他對老王道,“下車。”
唐如銀猜老王肯定知道他的意思,卻是擔憂他,而坐在駕駛座沒動,“大少爺,這……”
閻成巡只是冷冰冰地道,“我不想說第二遍。”
老王在閻家服侍閻成巡多年,一心護住,“大少爺,外面這世道,您和小姐要去何處,還是我送……”
剩下未出口的話淹沒在閻成巡冰冷的目光中。
唐如銀本是旁觀這一幕,但這冰冷的語調讓她瞬間驚醒過來,幸好沒有沉溺下去,不然他若是突然這樣跟她講話,她肯定招架不住。
她愣神的功夫,老王已經下車了,他接過車鑰匙,從容地上了車,準備發動車子。唐如銀回頭看了一眼,再朝前看去,不對勁,前後都沒有一輛車跟着。
唐如銀笑着回頭,“這是做什麽?就我們兩人,在這種時候,你居然沒有帶人跟着?”
閻成巡避重就輕,“帶着那些電燈泡做什麽?就我們兩人不好嗎?”
也罷,他若是不想說,憑自己的能力是怎麽都不能撬開他這張緊閉的蚌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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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越走越偏,她覺得不對勁,“這是要去哪?”此時,天已經黑,走的又是往常不熟悉的路,若是在平日也就罷了。但這時千州城正動亂着,他們又沒帶侍衛,是在這個時候遇到伏擊……
她不敢繼續想下去……
她能想到的問題,閻成巡一定會想得到,可他好像并不在意,還是說他已經有萬全之策了?萬全之策她腦海中閃過這四個字的時候,心中頓時笑了起來,閻成巡心思缜密,怎麽可能會讓自己輕易落入危險當中?即便他願意,他的手下也不可能會答應的吧?
想到這一層,她放下心來。閻成巡事先肯定準備好了,即便他沒有準備,老王也會通知他們前來補救的。
閻成巡提檔加速,聲音卻還是很溫柔,“到了你就知道了。”
身後有不一樣的細微動靜,她透過後視鏡,看到有幾輛車不遠不近地跟着,看樣子已經跟了好一會兒了,她心中隐隐安心,但總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再走下去,卻發現前面居然有路燈,借着路燈光,她仔細辨別,這好像是去岩山的路,她立刻轉頭,對着閻成巡道,“你瘋了,去岩山來回最少要一個時辰,再說了,這山路……”
岩山雖隸屬千州,但實際上獨立在千州邊境,易守難攻,是千州最天然的保護屏障,早就成為軍事重地。因為它的特殊性,唐如銀只去過一次,但她倒是聽說,他經常帶劉心蘭去那裏,想到這,她本能地排斥,轉頭道,“如果是去岩山,就算了,我不想去。”
閻成巡倒是充耳不聞,車平穩地開在路上,她很生氣,但也知道他的脾氣,他想做的事沒有人敢攔着,也攔不住。聽聞,他小時候因為這一點,不知道被閻勁打過多少次,但打歸打,不管閻勁下多重的手,他還是會堅持己見,閻勁為此可是傷透了腦筋。也幸好,他比較早熟,做事也有分寸,不會太出格,時間長了,閻勁索性也不再管他了。
見他沒一丁點反應,她也想通了,索性就随他去了,反正她知道,他帶她出來就是給他們二人之間一個結果,不管那是什麽,她都接受。
夏天的天黑的晚,他們還在千州的時候,天只是微微暗,但山裏的夜幕來臨卻是早一點,他們在去岩山的山路上,天已經全黑,到達岩山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鐘,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山路并不是太好走,但蟲鳴鳥叫,微風習習,倒也自在。
岩山軍營戒嚴,他們一進入,就有人上來檢查,有人認出閻成巡,衆人态度連忙變得恭敬起來。車剛開進去一小段路,就有人得到消息連忙上前迎接,看此人模樣,在軍中也應該小有地位。閻成巡搖下車窗,那人視線不經意掃過唐如銀,眼中一閃,很快笑着道,“大少怎麽這個時候來了?王将軍他帶人去巡視軍營了,要不我派人去通知他?”
閻成巡擺了擺手,“不用,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說着,開車朝某一方向駛去。
她奇怪,猜不透他想做什麽,但是身處肅穆的軍營,她本能有了幾分畏懼感,心中安慰自己道,既來之則安之,反正答案即将揭曉。
岩山是軍事重地,軍用設備一應俱全,閻成巡在一個守衛衆多的大倉庫前停下,下車,紳士地把她帶下車。她面露疑惑,他帶她到這幹什麽?
猜出她心中所想,他笑着道,“一會你就明白了。”
他牽着她的手,從容地應付掉谄媚上前的管倉庫的軍官,帶着她繞過倉庫,朝後面走去。與意料中不同,倉庫後面也是燈火通明。她還未來得及看清這裏面有什麽,就見眼前黑影一閃,她心中一慌,這才明白是閻成巡捂住了她的眼睛。
耳邊傳來他輕柔的聲音,“先把眼睛閉上。”
她聽話地照做,眼睛閉上以後,五官的感覺瞬間被放大,肌膚相交的地方,她感覺到一陣陣灼熱,卻又不好阻止。她任由這灼熱的主人牽着自己左轉右繞到達某地,任由他停下,再任由他按着自己的雙肩坐下,最後等她耐心即将告罄的時候,她終于聽到一句,“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滿塘的荷花,真是印證了“接天蓮葉無窮碧”這句話,現在是傍晚,沒有“映日荷花”,但是借助這明亮的燈光,她還是能看到朵朵“別樣紅”的蓮花開放在荷塘中。
驚喜之下,她連忙站了起來,這才仔細回頭看了下她剛剛一直坐的“東西”,居然是一座小亭子,她坐的位置則是亭子邊上的休憩處。她回頭看了眼身後的軍火庫,再看了眼亭子和面前的荷塘,最後把目光定格在了身邊的人身上。怎麽看怎麽覺得……詭異。
“這……荷塘?”她看向一直但笑不語的人,總覺得不對勁,“是什麽時候挖的?”看這痕跡,應該是去年挖好的。
“喜歡嗎?”他以問題回答她。
她心下一猶豫,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這麽美好的時光,不管真假,能多擁有一刻就是一刻。
她重新坐下,一陣陣的微風吹來,帶着陣陣清涼。雖然內心裏不願意,但她還是打破了沉默,“你……沒什麽想說的嗎?”
他也在她身邊坐下,順勢将她摟在懷中,強勢地将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見她猶不死心,只好道,“現在專心看荷花,等回去了,我會回答你一切問題。”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她聰明地不再追問,挪了挪腦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身上。
成片的綠色讓她身心一陣舒暢,也就錯過了他眼中的那一抹笑意。
迷迷糊糊中,睡夢中的她被一陣簫聲驚醒,她本能地朝着聲源看去,只見周圍的燈光已經暗了很多,遠處一個人影正對着荷塘,背對着她而站立。她稍動了下,這才發現自己的腦袋正靠在亭柱子上,再一看遠處的背影,她瞬間明白了,那人是閻成巡。
這種家庭出來的子弟,是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但她只知道閻成巡寫字大氣磅礴,從未見過他展現音樂上的天賦。此時遺世獨立的背影,幽幽的簫聲,讓他高大的背影平添了幾分落寞,她從未見過這一面,帶着些許傷感,些許脆弱,卻狠狠地沖擊了她的心房。
可能是感受到了什麽,他突然轉過頭,與她來不及避開的視線隔空交會,他笑了一下,收起簫,朝她走來。
她坐在原地,心中卻是五味陳雜,直到他來到面前,“你醒了”
“從來不知道你還會吹簫。”她避開他的視線,看向前方的那成片綠海。
“小時候學的,多年不吹了,今晚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想吹簫了,吵到你了嗎?”
她感到有點灼熱,拿下不知道何時披在身上的披風,“再吹一首吧。”
“想聽什麽?”他好脾氣地有求必應。
“吹一首應景的吧。”想了想,也許自己強人所難了,“就吹一首你拿手的吧。”
他笑了笑,坐在她身邊,将竹制簫放在嘴邊,輕聲吹奏起來。
她聽的越多,眉頭越皺,雖然她不懂音律,但這首簫曲,她還是聽過的,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麽名字。有名的那幾首簫曲都帶着數不清的傷感,這首也不例外。曲調的傷感程度終究還是取決于吹奏的人,她能從中感受到一抹化不開的憂傷。
這……不像他。
她沒有打斷他,任由他吹完這一曲。
他靜靜地吹完,返回到她身邊坐下,她偏過頭,看着他,“這曲子叫什麽名字?”
他也轉過頭,定定地看着她,“《春江花月夜》。”
四下,寂靜無聲,唯有知了和青蛙的叫聲三兩聲地傳來,平添了一份半夏的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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