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章

立冬剛過不久,樟城便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雪,不大,但伴随着刺骨的寒風鋪天蓋地降落,紛紛揚揚,來勢兇猛。

“受了這樣的傷還妄想逃得掉嗎?”軟糯的聲音甜得像在蜜裏泡過般,和明媚的笑容一樣魅惑人心。

岳旻屏住呼吸,躲在一棵大樹後,右手緊緊地捂着腰間的劍傷。鮮血從指縫間不斷冒出,在青色的衣衫上氤氲開,羅衣生花,濃墨重彩。

“我都已經看見你了,還要躲嗎?”

腳步聲慢慢地往岳旻藏匿的地方靠近,不急不緩,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心上,使得神經一抽一抽地疼痛着。

清泠的劍身映出簌簌落雪,更映出岳旻隐忍着難過與絕望的黑眸。

“找到你了呢。”她發出得意的長笑,宛如一場捉迷藏的游戲終于結束,而她就是贏家。

岳旻不得不乖乖地束手就擒,鋒利的劍尖此刻就抵在她胸前,分不清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殺氣的緣故,她只感到心髒冰冷得幾近麻木。

“呀,竟傷得這麽重?”似乎是心疼的語氣,但持劍的手卻穩如泰山,劍尖沒有一絲偏離。

岳旻恨恨地瞪着眼前的人,咬牙切齒地問:“你到底想怎麽樣?”

對面的人一臉無辜,極為委屈地眨着眼睛。

“我只是想請師姐到寒舍做客,難道很強人所難?”

就是在強人所難!岳旻扯了扯嘴角,幾乎忍不住要破口大罵,但想到對方就是想看自己失控的模樣,終究忍住了。

“你不要以為挾持我就能向我爹索錢,他眼中只有大哥,不然也不會在我年幼之時交給師傅帶走。”岳旻蒼白着一張臉冷冰冰地笑着,腰間的劇痛早擴散到四肢百骸,痛得她幾欲發瘋。

“師姐多心了,舟槿雖然愛財,但并不貪財。挽留師姐只是出于同門之誼,一片赤誠,望師姐理解。”漫不經心的笑容下,是不能抗拒的強勢姿态,所謂軟硬兼施,她表現得游刃有餘。

“好一句同門之誼,一片赤誠,我算是切身體會到了。”岳旻譏諷地看了眼她手中紋絲不動的長劍,再低頭瞥向腰間血流不止的傷口。

“既然有切身體會,想必已經被我打動,決定留下?”笑眯眯的表情一派純真無害,懇切的語氣也很像那麽一回事,直把岳旻氣得要吐血。

留與不留自己還有選擇的權利嗎?

“那便多謝師妹款待。”岳旻故意在多謝二字上加重音量,聲音冰寒得如同這場冬日初雪,望向舟槿的目光更是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

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後,舟槿滿意地點頭微笑,反手将長劍插回鞘中,抖抖肩上的雪屑,對岳旻比了個“請”的姿勢,看似恭敬地道:“在此賞雪閑聊雖然寫意,但可惜舟槿自小體弱多病,經不住一點風寒,所以還是請師姐移步到寒舍再共言歡。”

岳旻實在無心再陪她惺惺作态玩這種表裏不一的游戲,冷哼一聲很幹脆地走在前面,因為重傷在身,所以舉步維艱,血水順着抖動的裙裾滴落潔白的積雪上,猩紅如梅,觸目驚心。

“師姐何不先處理一下傷口?難道都不會痛?”舟槿以一種天真無知的口氣如是說道。

岳旻懶得理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着。其實何須她提醒,自己早就點了傷口附近的穴道止血,只是實在傷得太深,似乎毫無作用。

“師傅從來都稱贊師姐最能吃苦最是堅強,所以請師姐務必堅持走完這段路,舟槿四體不勤又文弱無力,一定背不動師姐呢。”

“你放心,不會勞煩你背我。”岳旻身形輕晃,欲跌未跌,硬是強撐着一口氣挺直腰身,機械地邁動沉重的腳步緩慢前行。

寒風一陣陣刮過臉頰,凜冽如刀,吹得她睜不開眼。傷口再痛也比不上心髒的痛,只是天氣那麽冷,冷得連血液都像要被凍結起來,寒意順着血脈湧進心髒,暫時麻痹了所有感覺。

所以,心髒的疼痛更像是錯覺。

身後的人亦步亦趨,對于她走走停停的速度并沒有半分不耐,她知道自己的師妹一向耐性過人,當別人已經厭倦了一成不變的某個游戲時,她卻仍保持着愉悅的心情,一遍遍地不斷重複,樂此不疲。

她與她同在山上學藝十年,那張在笑起來的時候能讓人聯想到三月春光的臉,熟悉得只要閉上眼睛便能想起。但她知道,她的笑容遠不如她的個性那般單純澄澈,十年的時光,竟還不足夠讓她了解這個人。白駒過隙,真的就這樣過了,仿佛風行水上,浮光掠影,過得不留一點痕跡。

但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她,下山的三年裏,無論身在何處,每到入夜時分,便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與她一同習武的師妹,想起她抱着枕頭蹲在自己的房門外不敢進入,直到自己聽到動靜開口詢問,她才滿臉驚喜地探出腦袋,小聲地對她說,害怕一個人睡。

那些日子難道是夢?為何再相見時,竟物是人非?現在手持利刃戒備地跟在身後的人,真的是那個不敢一個人睡覺的師妹?

岳旻鬼使神差地想轉過頭看看她,但驀然一陣天旋地轉襲來,眼前景物瞬間上下颠倒,乾坤挪移。

“岳旻!”

被黑暗籠罩前,岳旻突然想起,在山上共同生活的十年時光裏,舟槿從來都不喚她師姐。

她從來都只叫她的名字。

她是被凍醒的,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像被浸泡在冰水中,寒氣鑽進毛孔,齧噬着骨肉。

雪已經停了,但天色依然昏暗,辨不出是何時辰。岳旻緩緩地轉動脖子,視野內頓時納入一襲白衣,翻飛的裙裾讓她不經意間聯想到天際浮雲,但又随即回過神來,想要重新閉上眼睛時,聽得軟糯甜潤的聲音順着風勢飄來。

“再睡下去就不用再醒了。”

岳旻不知道自己在雪地上躺了多久,只覺得全身僵硬,四肢沉重。艱難地看了眼始終笑得輕松的人,她也正注視着她,眼神冷淡而無所謂,對她是死是活都毫不在意。

既然絕情至此,何不索性不聞不問,留她在這裏被大雪掩埋,或者幹脆給她一刀,省時省力。

“師姐稍安勿躁,我已經放出信號彈,須臾便有人來接應。舟槿記得自己曾先旨聲明,若師姐暈倒了,憑舟槿軟弱單薄的病體,一定背不動師姐。”

岳旻真的很想放聲大笑。軟弱單薄的病體?将那麽沉重的燕支劍舞得虎虎生風,滴水不漏,卻一臉無辜地對她說,她背不動她?

但她不想與她作任何争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強弱懸殊一望而知,且她此刻真的就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魚,奄奄一息,任君宰割。

靜靜地躺了片刻,難得的連她也沉默不語,岳旻微眯起雙目,看着厚重的烏雲沉沉地壓向地面,仿佛不久後将再有一場飛雪。

舟槿沒有說謊,馬車很快便由遠而近地出現在兩人眼前,松軟的積雪上,兩道深深的車轍随着馬車的移動而一點點延伸,直至身前。

“伊世來晚了,讓莊主久等。”從馬上躍下一個英氣逼人的少女,穿着厚厚的棉衣,不斷地往雙手呵熱氣。

“伊世,這是我的貴客,還不快将她請上馬車。”舟槿笑眯眯地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岳旻,然後将雙手擱進寬大的衣袖裏冷眼旁觀。

岳旻是被那名少女輕輕松松地抱進車子裏的。騰空而起的瞬間,她還不敢相信少女那兩條纖細的手臂竟能承受如此重量,一時間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

帷幔放下,車內燃着小暖爐,隔絕了寒冷的空氣。舟槿緊挨着岳旻而坐,神色親昵地将頭輕輕靠到她肩上,柔聲笑語:“吶,下山那天,岳伯伯就是用那麽樣的馬車來迎接師姐的,那還是我頭一回看見這麽華麗的馬車,許是流露了幾分羨慕之色,師姐便邀我同乘,送我一程,這些我可都記着呢。”

她記着這些做什麽?岳旻皺皺眉頭,稍稍挪開肩膀。

舟槿執意靠在岳旻的肩窩裏,在岳旻再次抗議般往旁邊閃躲時,突然伸手往那已經止了血的傷口按去。岳旻頓時痛得悶哼一聲,額角上冷汗涔涔。

“那時候我便希望馬車能一直一直不要停,就那樣地老天荒,百世千年。”舟槿全不理會岳旻疼痛得臉色發白,身軀劇顫,自顧自地彎起一絲甜笑,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

“師姐,你有沒有與我一樣的念頭?”

“沒有。”

“一刻也沒有過嗎?”

“半刻都沒有!”

“唉,真叫人失望呢。”把按在傷口上的那只手收了回來,舟槿專注地凝視着染落掌心的那片殷紅,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岳旻瞌上雙眼不願再理睬她,而她也沒有解釋自己為何發笑。

岳旻還記得當初下山不久,曾奉父親之命到洛陽經商,途中突然天降暴雨,慌亂間只得跑到一寺廟躲避,那時住持正在向弟子講解佛法,她沒敢貿然走近,離得遠遠的站着,只隐約聽聞模糊不清的幾句,卻發人深省,感慨良多。

住持說的是《楞嚴經》中的一則故事,記錄的是釋迦牟尼和波斯匿王之間的對話,然她只記住了其中一句。

如是類推,豈惟年變,亦兼月化,何直月化,兼又日遷,沉思谛觀,剎那剎那,念念之間,不得停住,故名無常。

從那時起,她便深感萬事萬物,生住異滅,沒有什麽東西會始終如一。

人性,更是複雜多變。

所以,岳旻在心底默默地對自己說,沒有什麽好難過的,誰都躲不過這颠破不滅的真理。

如此而已。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