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馬場外有專供婦人娘子們更衣的茶室,蠻蠻更換了一身及膝藕花色騎裝,足蹬赤紅長靴,臂上挂桃夭團花兔兒絨比甲,一圈銀盤似的臉蛋,被柔軟亮麗白毛襯着,格外白皙清透。
到了場上,蠻蠻的馬匹被牽過來。
以前看陸象行騎馬她還不覺得,親眼見着馬兒走近,蠻蠻杏眼滾圓。
“将軍夫人,這匹可是西宛國進宮給大宣的天馬呢,而且是今日馬廄裏牽出來的最威風的一匹,名作黑兔,将軍方才就是騎着它拿了魁首,我思量着,這匹馬旁的女眷也配不上,只有咱将軍夫人有這巾帼氣概,大家說是不是呀!”
說話的人蠻蠻認識,是與虞子蘇相熟的官家娘子皮氏。
不少人都附和她的話。
虞子蘇手持月杖,翻身上馬的動作利落而潇灑,紅唇扯出一絲嘲諷的弧度,在那一片笑鬧聲中看了她一眼。
蠻蠻知曉她們刻意給自己選了這麽一匹馬,暗譏她身材瘦小。
她們尾雲國人,的确大多身量不高,蠻蠻算是中上等,可到了長安以後,那個個富态雍容,面頰紅潤的娘子們,卻把她襯得猶如蒹葭倚玉樹,到了人群裏只有被遮住視線的份兒。
她早就習慣了她們的夾槍帶棒,刻意忽視掉,來到了黑兔面前。
好高大的馬呀!那馬背足足比她還要高一個頭呢!
她甚至覺得,她的這匹天馬,是在場所有女眷的寶馬裏頭個頭最大的,通體玄青,鬃毛修長,四蹄雄壯矯健,一看便知擅長奔跑。
別的不說,就那股凜凜的氣勢,像極了……
像極了家裏那位大将軍。
人中老陸,馬中黑兔嘛。
蠻蠻舉高手掌,沿着馬背撫過,線條流暢的背脊,黑色鬃毛柔順而服帖,馬兒能感覺到主人的善意,便也親切地貼身過來,與蠻蠻蹭了蹭。
這馬通人性!蠻蠻驚奇地想。
她想立刻就上去騎着試一試,可惜以她的腿要蹬上比她腰部還高的腳蹬還是殊為不易,蠻蠻只好讓兩名侍女上前搭把手,這一下,總算是千難萬險地爬上去了。
可惜因着這上馬的遲鈍,沒少惹來旁人的竊竊私笑。
蠻蠻不理會她們,彎腰拿月杖。
“陸夫人。”一側驀然響起一串男音,那聲音清透,宛如珠玉相磨戛
蠻蠻倚馬回首,只見不遠處緩緩騎行而來的男子,他坐在馬背上,姿如青竹,氣若幽蘭,錦帽貂裘掩不住那股濃濃的書卷之氣,使人一見便心生好感,蠻蠻感到有幾分熟悉,一時卻沒想起他是誰。
那男子騎行過來,将一把月杖遞給蠻蠻:“陸夫人用這把月杖,輕便一些,你拿的那個是将軍用的,女子難揮舞得動。”
聽到他對那個尾雲蠻子這般要好,虞子蘇急了,也催馬上前:“哥!”
蠻蠻定睛再看,恍惚有了印象。
此人是陸象行的副使,與左子骞一般的麾下部将,姓虞名信。
原來他竟是虞子蘇的兄長。
蠻蠻接下虞信送來的月杖,道了聲“多謝”。
她的馬,她的月杖,都是旁人準備的,想來适才趁着她更衣,她們便把她要上場的一切不利條件都準備好了。
不過不要緊,蠻蠻有自信能贏。
“哼,将軍夫人的同行呢?總不會,是你一人前來擊鞠吧。”
面對虞子蘇的冷嘲熱諷,蠻蠻不予理睬,只當耳畔一陣風刮過了,拂觸了耳梢的絨毛。
她的眼眸越過場外圍攏得水洩不通的人潮,徑直望向那座營地。馬背上的視野很好,近乎一覽無餘。
然而擊鞠快要開始了,那片地方,仍未出現那道身影。
哪裏去了?
蠻蠻心頭泛起疑窦,目光向下,示意小蘋去找找。
擊鞠大賽就要開始,她到現在還沒有同行男伴,僅憑榮國公夫人分給她這一隊的另外一對夫婦,湊不齊四個人,貿然上場,必敗無疑。
“陸象行,陸象行……”
蠻蠻心中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
盼他守約,盼他出現。
再一次,如神兵天降,挽她于危難,扶她于窘困。
長安居大不易,蠻蠻目光環顧望去,無數人搓掌觀瞻好戲,料定了她會輸給虞家兄妹,更等着來奚落指摘她這個出身邊夷的尾雲公主。
那種輕賤,就好像,是她不知廉恥,硬要嫁來長安一般。
可是當初他們那麽看不上尾雲,看不上蠻蠻,為什麽又要将她許配給他們心中都公認的大英雄呢?
場外豎着的赭色旗幟下,沙漏一絲一絲往下墜,昭示着時間的流逝。
喁喁的議論聲,也愈來愈大,蠻蠻望向那昏黃的天光下,依然空寂蕭條的營地,心随着日落往下沉墜,墜到薔薇花樹的枝杈底下去了。
“天色将暮,在這麽耗下去可不行,尾雲公主,你還争不争那塊和田玉了?”
身後是虞子蘇嫣然的笑聲。
蠻蠻攥緊手中光滑的月杖,日色已經靡靡,旌旗在冰冷肅殺的寒風中,被重新凍上了,再難飛舞得起來。
小蘋回來了,蠻蠻目光凝聚,遠遠望去,卻只看到小蘋孤身一人。
她朝着還騎在馬背上的公主,緩緩地搖頭。
也有人看出了蠻蠻等的那個久久不至的人是陸象行,此刻大将軍一直不曾現身,便有了許多說法。
“大将軍向來只打最難、最險的仗,這與婦人成行,在一處擊鞠,他怎麽肯來?”
“依我看,還是這尾雲公主心比天高,将軍未必将她放在眼底。”
聲音紛亂嘈雜,順風灌入耳膜,蠻蠻眼眶開始發紅。
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
蠻蠻自嘲地垂下眸子,望向還被自己拿在手裏的月杖,濕漉漉的潮汗打濕了它,有些滑手,最終它脫離了掌控落在了地面。
天色将暮。
陸象行。還是沒有來。
他果然只是哄她的。
讓她歡喜,讓她期待,然後,再把她一個人丢在臺上,讓她被一夥人嘲笑。
他從來都不把她當作陸夫人,所以,就算她被別人譏諷或是攻讦,在他心裏,也與他不相關。
她就像一件這個季節從水桶裏拎出來的衣裳,晾曬在無光的風裏,沒一會,凍幹了,成了人形的冰棱。
蠻蠻感到自己的身體僵硬得要命,連一絲力氣都使不上,鼻子裏、嘴巴裏全是冷氣。
稍用力一吸,便嗆得幹澀發紅的眼眶裏要漫湧出什麽。
“和田玉還要不要?不然趕緊下去!”
虞子蘇在催促了。
蠻蠻已經丢了月杖,她慢吞吞地從馬背上翻下去,一聲不吭,便出了場,趑趄着往外去。
虞子蘇輕蔑地仰起下巴,望向兄長:“我都同你說了,她贏不了,還以為陸将軍會幫她呢!大将軍不喜歡她,他們根本就不是真夫妻!”
虞信皺眉,望向将軍夫人消失在營地後的身影,掌心打向虞子蘇的手背:“無論如何,你不該那樣嘲笑她。她是将軍夫人,只要将軍不曾與她和離,她便還是。不得無禮。”
“哼。有什麽了不起的!”虞子蘇撥轉馬頭,并不大肯聽兄長的教誨,便下去取那塊和田玉了。
黃昏過去了,一輪寒月嵌在平靜深廣的海水間,斑斓的銀輝垂下天地間最浩大的屏簾。
幾只零星的飛鳥,從屏風上蘇醒,輕快地劃過一抹黑色的痕跡,消失在營盤璀璨的燈火後邊。
酒酣飯飽過後的男男女女,此刻都已歸帳,在馬場周邊的營地裏暫栖,篝火重重,映出其中那黢黑一片的行軍帳篷。
小蘋正吹着風烤地瓜,這烤地瓜是公主最愛吃的小食,她今日難過地回來,連哭都沒哭一聲,小蘋反而更害怕了。
要同公主開解兩句,卻被公主支開了,她說,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蘋不敢忤逆,便守在帳外。
想着烤熟的地瓜香氣撲鼻,不定公主聞見了,便主動出來覓食了。
這時,小蘋的眼風捕捉到陸象行歸來的身影,驀地,她眼角抽搐。
地瓜丢進了篝火裏,小蘋一個箭步蹬上前,把持着帳門,不讓陸象行進。
陸象行皺眉:“她在麽?”
“大将軍,你既然不想來,白天就不應該答應公主的,你不知道她有多失望,多難過,公主向來開朗大方,小蘋從來沒見公主那樣傷心過,你就是再不喜歡公主,也不能騙她呀!剛才公主好不容易歇下了,将軍你有話讓小蘋傳達就行。”
陸象行望向一臉正義、為自己公主打抱不平的忠心侍女,“我親自與她說。”
小蘋卻還不讓:“不必了,公主最需要的時候,将軍把她一個人丢在臺上,可知她今日,又惹了多少白眼嘲笑!我們尾雲國的女子,是比不上長安人金貴,可是……”
她話還沒說完,陸象行卻等不及了,左手将她撥開。
小蘋像一串細細的珠簾,被陸象行一指頭便拂到了帳尾。
那股磅礴的力量,根本不是她能抵抗。
小蘋瞪大了明眸,陸象行已經掀簾而入。
她急着也追了進去。
帳篷裏并未燃燈,漆黑不見五指,床上堆着枕與褥,中央鼓起一塊。陸象行曾在夜間行軍數百裏,雙目有在黑夜當中辨物的能力。
行軍床上,根本沒有人。
他回頭看了小蘋一眼,高聲:“你們公主人呢?”
小蘋指着床榻:“在睡覺。”
陸象行佩服這個睜眼瞎,怒道:“掌燈來看!”
好端端他還突然急眼了?小蘋既氣憤又無奈,也沒辦法,只好自己托了一盞燈來到床頭,這一照,再一摸,果真空空蕩蕩,冷床冷被,哪有公主的身影?
小蘋目瞪口呆:“我出去的時候公主明明還在的……”
“完了,公主會不會一時想不開……”
小蘋一句話,陸象行的心停了跳動。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