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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膽大心細的女子留意到, 将軍的目光一點點渙散,仿佛是中藥已深。

從夫人離府,将軍歸家以後,棠棣一直知曉将軍心緒不寧, 情緒起伏甚大, 這時候,正是趁虛而入的好時候, 時不我待。

所以, 她也一直在伺機而動。

可惜頭幾日陸象行幾乎不出現在府上,棠棣未能尋到一個合适的契機, 今夜,終于是等到了。

大将軍平生重威, 一身風雷之氣,生人莫敢湊近,這樣心性堅固的人, 也唯有在情緒波動的狀态下, 才容易中她身上的媚藥之毒。

她今夜, 只是想成為陸象行的女人。

然後,順理成章, 成了他的妾室。

棠棣婉娈而下,将水蛇般的腰身一扭,便旋作飛線般,撞入陸象行懷中。

這一截細腰,她自忖不輸秋夫人什麽,甚至比她更柔。

因她自幼谙熟舞樂之道, 能跳一曲漂亮的綠腰舞。

相比那個尾雲國來的南蠻子,她更有魅惑男子的情調。

當初, 太後娘娘在一群女官之中挑選機敏的、沉穩的女官,好将其送入陸府,旁人畏懼陸大将軍威煞,驚恐死在将軍劍下,均不敢上前,棠棣是自告奮勇,主動請纓的。

陸将軍會殺許多人,但不會殺太後娘娘派去的人。

旁人忌憚他功高震主,棠棣自幼仰慕大将軍,知曉他皮囊之下泡着一把铮铮鐵骨,最是忠心于山河社稷。

這般的陸象行,不會成為太後娘娘的威脅,無論是主動,或是被動。

只是太後娘娘和陛下不曾相信。

棠棣進入陸宅的第二個目的,便是成為陸象行的枕畔人,這也是出自于太後娘娘的暗授。

盡管陸太後不曾明言,然而聰敏之人,心思玲珑,一點就透,并不需要說得太過直白——只有成了陸象行的枕邊人,才能更方便地替太後娘娘做事。

只不過陸太後大抵沒有料到,棠棣存了這樣一層私心。

她喜歡陸象行。

那夜将軍府起了一場熊熊大火,陸修等人忙着搶救夫人,棠棣在邊上,袖手若定。

說實話,秋夫人的死活,與她不相幹。

她不會為了自己想成為陸象行之妾的目的,去設計加害秋夫人,但她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當時一團亂麻的搶險救火當中,因所有人都焦頭爛額,只顧着埋頭往火場倒水,只有在邊上袖手旁觀的棠棣,卻眼尖地發現了人群之中鬼鬼祟祟、萬分熟悉的兩人。

看身形,赫然正是秋夫人和她那個侍女。

棠棣當即眼底泛起了一層思量:真有意思,夫人不是愛慕将軍,恨不得與他瓜瓞綿綿、長相厮守麽?所以說,這晚上一切起因,都在于她?

棠棣是雙眸清湛,睜着眼看着秋意晚與小蘋鑽進了狗洞,竄出了陸府,并未聲張,更無阻止。

她需要阻止秋夫人什麽呢?那是秋夫人的自由,她不願留在長安,那正好。

棠棣幽幽道:“将軍,您累了麽?棠棣會一手揉捏開背的本事,從前在禦醫那處學的,只在宮裏,為太後娘娘揉捏過。”

陸象行印象裏的這名女官,一直是端莊得體的,不曾想她勾起人來,比尾雲公主那點生澀笨拙的伎倆強過了不知多少倍。

藥力的催動下,加上美人這般柔軟心腸、小意解語,大多的男人,都不可能再把持得住。

然而陸象行的身體,早已經是屬于尾雲公主的了。

雖然她輕他賤他,打他罵他,最後抛棄他。

可他已經辜負了阿蘭,喜歡上了尾雲公主,此刻,絕不可再負了尾雲公主,中了旁人的計。

棠棣如蘭花般的素手,已經托住了陸象行的後頸,指腹上帶有點點溫熱,軟軟地,沿着陸象行的頸窩穴位揉摁起來,她卡的穴位很準,陸象行多年征戰,身上的确有一些舊疾導致的血瘀,在她的按摩當中能夠得到很好的緩解。

逐漸,就連棠棣也心懷暗喜,将軍已經對她卸下了防備,他已沉醉其中了。

棠棣大着膽子,将自己的素手往下,再往下。

晶瑩的塗了一層蔻丹的長指甲,挑開大将軍胸前的衣領,繼續,往下延伸,直至要沒入裏間,撫摸他厚實而堅固、宛如城牆般的胸膛。

沒有盔甲的大将軍,亦是世間最易守難攻的城牆。棠棣心想。

少女的臉頰變得紅熱,像初染了楓葉色的胭脂。

然,就在棠棣的手鑽進了陸象行衣領之間時,大将軍的眸色變了,從迷離的狀态化為銳利,反手一扣,正是一招小擒拿手,便将棠棣那又細又柔的胳膊折斷了。

那條胳膊被從衣領間掏出來,被陸象行毫不留情地一撇,仿佛傳來了一道脆響。

劇烈的疼痛讓棠棣慘叫出聲。

“将……将軍!”

她疼得花容慘白,幾乎要疼暈過去,臉頰上汗珠直冒。

“你,将軍你為什麽……棠棣只是想服侍将軍……”

這“服侍”二字,不止表面的一層意思。

都是聰明人,何須裝混。

陸象行扣着棠棣的命脈,冷然道:“你越界了。”

棠棣不曉得陸象行明明中了她的媚藥,為何還能保持清醒,冷汗涔涔間,眼珠往下瞟,只見抓着自己的那只手,骨節粗厚,從虎口中,源源不斷地湧出來血漬。

棠棣這才懂了,原來如此。她悲涼地笑了。

聽到棠棣的那一聲慘叫的送秋,慌不疊地撞入了磨煙齋來,之前秋夫人在府上喪命,但火起得太古怪,送秋以為是有惡徒趁夜溜進了将軍府謀財害命,眼下棠棣又驚叫,送秋以為是那惡徒去而複返,因此進來時,也叫了陸修。

送秋手裏拿着一把笤帚,陸修手裏帶着劍。

但書房內的場面,卻教兩人都大吃一驚。

非但沒有什麽匪徒,造成棠棣娘子那一聲慘叫的,竟然是将軍。

他攥着棠棣腕上的命脈,而棠棣的那只手,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曲折着,分明是斷了。

棠棣面頰上毫無血色,宛如暗夜潛行的鬼魅一般,只有額頭上不斷有汗珠滾滾地往下落,哀哀地向着陸象行求饒:“将軍,奴家不敢了……将、将軍饒命……”

她疼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了。

送秋也急忙跪下來,向大将軍請命:“将軍、将軍息怒!”

陸修因自己早該離府了,不算是将軍府的人了,左右為難,不敢言語,只是随着送秋跪了下來。

一屋子戰戰兢兢。

陸象行松了對棠棣的鉗制,但轉而,一腳從底下探出,踹在棠棣的腿上。

棠棣吃了痛,跌倒在地。

陸象行冷眼道:“陸修,把這個女人扔出去。”

因棠棣是太後娘娘跟前的人,陸修對棠棣一直十分尊敬,他能察覺到,也因了這個緣故,就連大将軍,素日裏也對棠棣娘子禮遇有加,他突然說,要把棠棣扔出去,陸修一時不能拿定主意,猶豫再三,未能及時動手。

陸象行語調寒漠:“怎麽,你已不算是我陸府的人了麽?”

陸修一怔,繼而一喜,連忙抱劍大聲回應:“是!小人遵命。”

說罷,便雙手抓了棠棣,将人半拖半拽地扯出了磨煙齋。

棠棣哭哭啼啼的,似乎還要再懇求,陸象行扯着眉宇,一眼不再看她,直至那凄切哀婉的哭聲,消失在了耳邊,化為了一縷微弱的風聲。

眼下磨煙齋內,便只剩下陸象行與送秋二人,送秋趴在地上,瑟瑟縮縮,不敢說一個字。

陸象行盯住送秋戰戰兢兢的背影,攢眉道:“你平素,與棠棣要好麽?”

聽大将軍這樣問,送秋立刻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了,忙磕頭乞饒道:“将軍,奴婢……奴婢等只是聽命行事,與棠棣娘子,實扯不上交情。”

“聽命?”

這正是最可笑的地方。

“夫人在時,也是聽棠棣的命?”

送秋咬住了嘴唇,沒有吱聲。

陸象行明白了,滿眼頓時挂住了嘲諷。

他知曉她處境艱難,卻不曉得她原來處境如斯艱難,就連一個下人,都能淩駕于她之上,在府中擁有堪比女主人的話語權。

難怪尾雲公主要走。

他譏嘲道:“本将軍不記得,前年離京時,自己府上有個叫什麽送秋的女史。”

陸象行一心只有戰局,對身旁的人事一向疏忽,記性不佳,但府上除了棠棣以外,多數都是老人,且只有那麽十來個人,就算對不上臉,勉強記個名字,還是能有大概。

大将軍墨色深的眉宇攢成了一簇:“你是何日進的府門?”

送秋回話道:“回将軍,奴婢,奴婢是與棠棣娘子一起從太後跟前過來的,奴婢本名叫迎秋。”

“迎秋,送秋……”陸象行玩味着這兩個名字,淡淡一嗤。

“那如何改了名字?”

送秋顫顫巍巍地道:“回将軍,是棠棣娘子說,秋日凄涼,寓意不好,因此便改了名,叫作送秋。”

陸象行早該察覺到,這些婦人心思下見不得光的小動作。

他的夫人,叫作秋意晚。

棠棣與太後的意圖并不完全一致,太後對于婚事樂見其成,盼望他接納秋氏,而棠棣從一開始,便生了貪嗔之心,排斥尾雲公主。

“你——”

陸象行擡起了指尖,似乎是要将送秋掃地出門。

送秋吓得不輕,顫抖着嘴唇,白着臉色,又往地上磕了好幾頭,直呼饒命,她絕無那犯上之心,對棠棣娘子所做的一切,她都毫不知情。

陸象行的食指在半空中稍頓,想起此女亦曾是太後跟前的人,今夜她處置了棠棣,若再把送秋也一并料理,陸太後那裏,他這不臣的掙脫之心,便是坐實了。

陸象行撤回指尖,極其冷淡地睥睨而下:“留下可以,不如改個名字,叫送棠如何!”

送秋呆了一呆,但因為事情終于出現了轉圜的餘地,她不敢不應,磕了兩個頭,重重地道:“奴婢遵命,奴婢從今以後,就叫送棠。”

等送棠也離開了磨煙齋,終于只剩下了陸象行一個人。

這書房的內壁後面,便是供奉阿蘭的密室。

此刻,他貼向身後冰冷的牆面,卻一絲想要踏入密室的念頭都沒有。

藥性催逼着炙熱的軀體,無法纾解的煩躁層層席卷上來,此刻腦中所念着的,唯不過是那個嬌憨明豔的尾雲公主。

想着她曾在陸府,委屈折己地度日,在陸太後和長安貴女那些工于心計的女眷之中夾縫求生,陸象行的心便一點點開始煎熬。

他是這樣盼着見到尾雲公主,哪怕是她踹他也好,罵他也罷。

他喜歡上了尾雲公主,這是确切的。

這麽些日子過去了,那個遠在尾雲國的小公主,可曾有一絲一毫,惦記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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