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浮木

第7章 浮木

一首歌唱得酣暢淋漓，聚光燈熄滅，主場重新交給下面的客人。

錢霁明把全正思牽下來，拉到一邊的卡座背後，拿出紙巾給她擦汗，看到她花掉的眼妝，便知道她在舞臺上已經哭過了。

“開心嗎？”

他不去主動問她的煩惱，全正思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跟他傾訴。

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激動地點點頭，“我是不是唱得很好聽？”

“當然了，當年我們讀書的時候你可是校園十佳歌手。”

錢霁明說的是高中的時候，那時候的全正思就像是一陣風，刮過校園裏的各個角落。

每個人都記得她的名字，記得她做過的“豐功偉績”。

學校裏新換的窗戶，都有全正思的手筆。

老師說起她的時候都是又愛又恨。

錢霁明不禁笑出聲來，摸着她熱乎乎的臉，“思思，你要一直這麽開心。”

一如他在結婚前夜對全正思說的那樣。

她重重地點頭。

舞曲變得邪魅性感，女人的低吟如詠嘆調一般，幾束追光燈打在高臺上，婀娜多姿的女人扭動着她們的身體。

站在最中間的那個人，是劉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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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跟全正思說過她的工作，在與全正思對視的時候，流露出一絲慌亂。

“小敏是什麽時候來你這工作的？”

錢霁明知道她倆的關系，聳聳肩道：“也沒有多久，是她自己找上門來求職的。”

“你可別欺負她，她可是我罩着的人！”全正思拍拍他的胸脯，硬邦邦的，下手捏了捏，“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健身了？”

“全正思，你能不能顧及一下咱倆的性別，雖然我現在的性取向是男，但你也別忘了我是個雙。”錢霁明後腿一步，拍開她的手。

全正思嘲笑他的過度反應，“你什麽樣我還不知道嗎，從小光着屁股穿開裆褲的樣子，我都看過了。”

“是是是，您老人家閱人無數。”錢霁明一邊應和着，一邊注意到重磅人物地到來，“诶，你先自己在這兒玩一會兒，我去招呼客人。”

看着錢霁明拿了一杯酒，走進人群中，全正思覺得無趣，又走回吧臺等着給客人調酒。

形形色色的人在這銷金窟裏紙醉金迷，逃避現實，陷入夢幻，但夢總是會醒。

陪着富二代的小情人，什麽時候又會被丢棄呢？

與其做一朵菟絲花，不如生為一朵食人花。

“小思姐，你今天怎麽會過來？”

劉思敏換了一身衣服，沒有舞臺上那麽暴露，她扯着衣服下擺走過來，并不像舞臺上那樣游刃有餘。

看到她拘謹地站在自己面前，全正思好笑地說：“過來坐呀，站在那幹嘛？Cosplay鋼管嗎？”

聽到她毫無芥蒂的語氣，劉思敏松了一口氣，腳步輕快地走到吧臺前坐下。

“小思姐，我要一杯彈殼……啊！幹嘛敲我頭！”劉思敏捂着自己的額頭，委屈巴巴地看着面前的人。

全正思往被子裏擠奶油，“小小年紀，喝什麽烈酒，這杯亞歷山大給你喝。”

“我都不知道你還會調酒。”劉思敏喝了一口猶如雪糕的口感，舔舔唇上的奶油，把揣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機放到了桌上。

“我也不知道你在這裏工作啊。”

劉思敏觀察着她的表情，“小思姐，你不會生氣吧？”

“生什麽氣？”

“就是我在這個地方工作……”

全正思往前俯趴在吧臺上，直視她的眼睛，“憑自己本事掙錢有什麽不好的，這個地方又不是什麽不好的地方，我不是都在這裏調酒嗎？”

拍拍劉思敏的頭，她又說：“你不要多想。”

“嗯。”

劉思敏囫囵喝了一大口酒，嗆着了，咳得眼睛通紅，她說要去洗手間，手機卻丢在了吧臺上。

全正思拿起來，搖搖頭笑她丢三落四，正想幫她收起來，卻看見彈出來的微信消息提醒。

【High】：今天我在凱市出差，裕民大酒店。

【High】：房間號是1601。

看到這熟悉的微信名，她的手不禁一抖，連忙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置頂人的微信頭像，高端的微信名就是High。

再退回兩人的聊天框，是高端給她發了一個位置定位，說今天臨時去了凱市出差。

一顆心猶如沉入了湖底，纏繞着濕潤的水草，一動就越纏越緊，嗆得人無法呼吸，四面八方的聲音好似屏蔽在外。

她只聽見自己心髒狂跳的聲音，一時間喉嚨都堵住了。

有一個聲音在腦海裏不停地否認，他還沒有看過消息的前因後果，不能給他們兩個扣上罪名。

“小思姐，小思姐！”劉思敏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再看過去她已經把手機放回了口袋。

全正思的喉嚨像堵了一團漿糊，根本無法開口。

“小思姐，頭兒叫我了，我先過去了哈。”

她只能茫然地點點頭，看着劉思敏如泥鳅一般鑽入人群中消失不見了。

行屍走肉一樣回了家，全正思躺在床上，怎麽也想不清楚。

她本不想懷疑他們兩人，但回憶起來前情的種種，好像一舉一動都是在背着她偷情。

第二天，全正思強撐着精神去上班，武勝說她休息了一天回來，反而更加憔悴了。

她也只是笑笑不說話。

挨了一天，下班的時候他給錢霁明打了個電話，問劉思敏今天有沒有去上班，答案是沒有。

仿佛是在一步一步解出那個謎題，全正思握了握拳頭，用發麻的手指撥通了高端的電話。

“喂，老婆你下班了嗎？”他似乎在外面，聲音很嘈雜。

“你在哪？”

高端覺得她的問題很莫名其妙，“我不是在微信上跟你說了嗎？我到凱市出差了。”

“只有你一個人嗎？”

“我先過來打頭陣，後續還會有人再過來。”

全正思深吸一口氣，抓了抓褲腳，“你……”

“這個好看！”

他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聽着模模糊糊的，并不知道是誰。

于是她立刻警惕起來，“你旁邊的女生是誰？”

高端扭頭看了看四周，自己剛巧站在步行街的一個首飾攤前，“剛剛說話的人我不認識。”

“你什麽時候回來？”

高端：“我也不是很清楚，這次出差是公司臨時安排的，有個項目需要對接，短的話可能一星期，長的話可能要半個月。”

正好在兩個人吵架的時候，高端就去出差了，如果沒有看見劉思敏手機上的消息，全正思一定會相信高端的話。

但現在這種境況，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他正在漸漸長成參天大樹。

跟他說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全正思猶豫了片刻，給劉思敏打了電話。

但是那邊無人接聽。

她點進微信裏，發了條消息問劉思敏在哪，想找她去逛街。

依舊無人回複。

過了一會兒，全正思刷開朋友圈，卻發現第一條就是劉思敏的自拍，下面的定位赫然就是凱市的裕民大酒店。

全正思險些拿不住手機，那個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但卻是她最不想知道的結果。

她坐在公交車站的座椅上，看着一輛輛車駛過，卻不知道自己該上哪一輛車。

曾經最信任的兩個人，兜頭給了她一巴掌。

她又氣又難過，捏着座椅邊都捏出了一個手印。

“姐姐？”

一輛電瓶車停在全正思的面前，走下來一個黃色的人影。

他脫下頭盔，藍色的哆啦A夢貼紙直沖着全正思的眼睛。

“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嗎？”

全正思看了眼手機，竟然已經九點過了，她在這裏足足坐了有一個半小時。

想站起來，腿都已經麻了，踉跄着被眼前的人扶住。

“小朋友？”

這回她終于看清楚來人。

“怎麽了？”看出她情緒不高，他忍不住問道。

這一句仿佛是個按鈕，打開了全正思委屈的閘口。

還沒等孫端寅反應過來脫出，他的手臂就被溫暖給攏住。

全正思抓住孫端寅的臂膀，猶如長久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一股委屈之情翻湧上來，淚水則奔湧而出。

孫端寅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大顆的眼淚，從那雙充滿亮光的眼睛裏奪眶而出，順着她的臉蛋一直滴落到他的外套上。

一顆又一顆，氤氲出一圈水漬。

他的心揪起來，學着奶奶安慰他的樣子，伸手猶豫片刻，還是放上全正思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地輕拍着。

嗚咽聲藏不住，因着這溫柔的安慰，全正思忍不住趴伏在孫端寅的肩膀上，感受到寬闊的支撐。

她需要一個情緒的宣洩口，雖然只是幾面之緣，但在這個檔口，一聲關切地詢問就讓她再也支撐不住，堤壩決口。

孫端寅不懂她為何悲傷，直愣愣地站着，拍在背上的那只手不停，仿佛只是想告訴她，自己在這裏陪着她。

就像每一次自己生病的時候，奶奶握着他的手，輕輕地拍着他的肚皮，他就能沉沉地進入夢鄉。

全正思的手緊緊地揪着他的外套，沒多久，那個力道松了，孫端寅低頭看見自己皺巴巴的衣服，再擡起頭來時，面前的人已經擦幹自己臉上的淚水。

“抱歉，我失态了。”

一個大人在小孩面前哭，多少有點尴尬。

孫端寅在口袋裏掏啊掏，掏出一團衛生紙遞過去，“我沒用過，幹淨的。”

全正思接過來，擦了擦鼻子和臉，擦得鼻頭紅紅的，眼睛紅紅的，跟只小兔子似的。

“有沒有吃飯？”

這是全正思第二次問他這個問題，孫端寅下意識地點頭，又立馬搖頭。（工/衆///號/梅/館//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