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雕像、不是你還能是誰
第47章 雕像、不是你還能是誰。
江霁初的離開令這場讨論提前結束, 夜色已深,大家也都需要休息,剩餘的幾個人各自分組住下, 約定好今晚如果聽到什麽聲音都要出來互相幫助。
謝寄獨自躺在房間內的雙人床上, 這是他闖的第三關,卻是第一次和江霁初分開睡。
江霁初這兩天太不對勁了。
他可以想出很多條原因, 比如忌憚‘殺’, 怕它作亂,比如眼下的困境,比如對boss的恨。
可這些都不是令江霁初憤怒的理由。
對。
憤怒。
他從江霁初的反應中感受到一絲悲涼而絕望的憤怒。
那是水面下,最深、最重的東西,平日裏從不顯露,只在這一關遇到一陣又一陣的風浪, 他才能偶然從風浪下窺見一星半點。
他知道他們一定有什麽他尚未發現的聯系, 可江霁初一直諱莫如深多加掩藏, 今天在門口争執時卻脫口而出謝泉的名字。
他只跟江霁初說過他有個弟弟,卻從未說過弟弟叫謝泉。
江霁初不像愛聽別人八卦的人, 多半是有人主動講的, 這個人一定和江霁初關系親密。
首先, 江霁初知道的太多,如果是一次性講完,江霁初未必記得住, 也沒有記一個陌生人信息的必要。
其次,如果不是關系親密, 又怎麽敢在他背後嚼他音癡和味覺失靈的舌根。
江霁初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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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寄深吸一口氣, 把江霁初身世的念頭先甩了出去。
現在的重點是怎麽離開關卡。
淩晨三點。
“吱呀——”
第七層的鎖早就不知道丢去哪裏, 木門被輕易從外面推開。
驚雷從天邊閃過, 短暫拉出一道細長的影子,混合着平穩的腳步聲,來人離擺放雕像的矮幾越來越近。
“出來吧。”
吳鷹身形一閃,後背緊貼在櫃子上,睜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擡頭向上看。
窗外風雨交加,他們在高塔終年不見天日的黑暗中沉默對視。
大約過了兩分鐘,還是吳鷹耐不住性子先開了口:“你是來殺我的嗎?”
江霁初蹲下身,讓自己處在一個可以和吳鷹正常交流高度:“為什麽這麽說。”
吳鷹嗫喏道:“你們讨論的,我都聽到了……”
又停了一分鐘,江霁初緩緩道:“我來向你道歉。”
吳鷹一頭霧水:“向我道歉?”
江霁初:“晚上我情緒太激動,說了不好的話,我向你道歉。”
他在回到房間後不久就冷靜下來。
是他失态了。
他擔心‘殺’會追來繼續作惡,這座塔又喚醒他太多不好的記憶。
尤其是吳鷹。
在發現無法離開的那刻,他是真的想要殺死吳鷹。
透過吳鷹,他看到從漫長孤寂與陰冷中誕生的軟弱,看到在那份軟弱背後悄然冒頭的影子,那是在祭壇絕不該有,也決不能有的東西。
他不能軟弱,不能後退。
從他雙手沾滿他哥哥的血的那刻就已經注定。
可他不該被情緒操控,在焦急之中與謝寄發生争吵,還說出那麽些不得體的話。
憤怒,或許正是軟弱本身。
察覺到這一點後他開始懊悔,一個人在屋內如坐針氈。
謝寄該多生氣?
吳鷹:“所以,你不想殺我?”
江霁初搖搖頭。
吳鷹生性單純,又早早進入高塔沒接觸過太多的人,至今仍保持着少兒心性,一點也不懷疑江霁初話的真假,當即便笑了起來:“沒關系,而且我知道你為什麽那麽激動,不能怪你。”
江霁初疑惑:“你知道?”
吳鷹大力點頭:“我是靈童,知道很多事情。比如祭壇、關卡、boss,也知道你。”
江霁初聽到吳鷹這話本該沒有殺心也得起殺心,可他卻出奇的平靜,沒有計較,也沒有接吳鷹的話題:“我有一個疑問。”
吳鷹:“什麽?”
盡管周遭漆黑,江霁初還是學着謝寄的樣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冷漠:“你是不是還有別的心願。”
江霁初少言寡語,遇見謝寄後一直都是謝寄對外溝通,他們會讨論關卡內容,更多的時候他都像個祭壇百科和稱職打手。
前一晚上找到吳鷹,也是謝寄在和吳鷹逗樂,如今只剩下他和吳鷹,沉默比說話的時間還要長。
所幸他向來有耐心,最擅長隐忍和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吳鷹終于道:“你覺不覺得我很過分?”
江霁初擡起手,生硬地揉了揉吳鷹的腦袋:“你被迫自願鎮塔,又是個孩子,有額外念想,不算過分。”
吳鷹:“可是,可是……”
江霁初:“相信謝寄,無論你的心願是什麽,他都能幫你完成。”
吳鷹仰起臉:“那你呢,哥哥,你有什麽心願嗎?”
江霁初想到什麽事,極為短促地笑了下,那是身體本能的一種反應,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有的。”
吳鷹:“謝寄哥哥能幫你完成嗎?”
江霁初肯定道:“他可以。”
江霁初站起身,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沒必要在這裏久待。
臨出門前,他忽然回頭:“不要随便亂叫哥哥,你可以繼續叫他叔叔。”
謝寄在清晨六點準時醒來,床的另一邊空蕩蕩的,令他有些陌生。
他換好衣服,打算先去洗把臉。
人的生物鐘一旦形成,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強行改掉,按理說他和江霁初的生物鐘已經同調,可三層的水房空蕩蕩的,只有他自己。
謝寄獨自到樓梯邊向下看,一層大廳還是原來的模樣,昨晚沒有人遇害。
他剛要慶幸,卻在一堆灰燼中看到了什麽。
他匆匆跑下樓,雄鷹雕像被削成兩半,正安靜的躺在灰燼中央。
“謝哥,發什麽呆呢?”冉元飛也走下樓,他想去攬謝寄肩膀,又不太敢,只順着謝寄目光看去,“卧槽!誰把吳鷹雕像砍了!這可是吳鷹的本體!”
八人很快全都集中在一層,每個人臉上都或多或少露出詫異,并且悄悄看向江霁初。
冉元飛試探道:“這位小帥哥……是……是你嗎?”
江霁初面色不虞,快速否認:“不是。”
雕像明顯是被利器劈開,江霁初手裏還握着自帶的長刀,昨天他獨自睡一個房間,更重要的是他還意圖沖出去解決吳鷹,殺人手法、時間、動機全都充分。
有人小聲嘀咕。
“不是你還能是誰。”
“沒想到半夜偷偷自己去殺吳鷹……”
“我們是不是能出去了啊?”
江霁初重複道:“不是我。”
謝寄看向江霁初,而對方也正在看他。
江霁初皮膚本就比普通人白,加上背後刀傷未愈,臉色一直帶着點病态的蒼白,在這種顏色的映襯下眼底那一圈淡青色便格外明顯。
江霁初一晚沒睡,謝寄想。
他開口道:“他說了,不是他。”
周豹接話:“謝哥,他說不是他就不是他啊,聽說這是你第三次闖關,你們才認識多久?”
謝寄走到江霁初身邊:“他說我就相信。”
江霁初僵直的脊背瞬時一松,他感受到自己背上有些發涼,突生的冷汗滑過傷口,本該刺激得發疼,可他卻意識不到般,身體還有些輕飄飄的。
冉元飛:“這雕像,是昨晚壞掉的吧?吳鷹的本體沒了,我們也還在關卡裏……是沒有超過兩個小時還是有別的原因?”
沒人承認是自己破壞的吳鷹雕像,時間也就無從查起。
謝寄撈起雕像,又跟鄭悅要了幾張面巾紙将上面的灰燼仔細擦幹淨。
他沒有将雕像重新送回七層,而是順手放進江霁初的外套口袋:“都先去吃點東西吧,吃完我們再一起想想接下來怎麽辦。”
口袋中沉甸甸的重量并沒有把江霁初拽回人間,謝寄代表親密和信任的動作讓他反應不過來,像個木偶似的被拉着就回到了三層之前住的房間。
看到熟悉的擺設和居住痕跡,以及遞到面前的草莓夾心餅幹,他才慢半拍地恢複意識。
謝寄拿着餅幹在江霁初面前晃了晃:“最後一袋草莓夾心。”
最後一盒……分別禮?
江霁初沒去拿那袋餅幹,只僵僵站着,嗓子裏蹦出幾個幹澀的音節:“除了死亡,有別的辦法解除生死簿綁定。”
饒是謝寄見多識廣,一下子也沒明白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什麽解除生死簿綁定?”
江霁初:“管理生死簿的是‘妄’,如果能找到它,說不定可以讓它解除。”
解除綁定生死簿的辦法?以前怎麽沒聽江霁初提過?
謝寄有心想問問具體情況,又察覺到江霁初情緒不對:“好端端的,怎麽提這個?”
江霁初:“難道你還要和我繼續組隊嗎?”
謝寄:“你想解除?”
江霁初:“你不想?”
謝寄這會兒終于從江霁初緊抿的唇縫中明白過來。
江霁初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哥哥,結果連做夢說夢話都在不讓哥哥殺他,長這麽大一路肯定很多艱苦。
這樣的成長環境很容易造成一個人的感情缺失,不會交朋友,不會接受別人的好意,對感情關系不信任,出一點問題就覺得會斷掉,甚至有的人還會遇到一點小事就反射性地選擇自保,主動斷掉感情關系。
與其被抛棄,不如主動抛棄來得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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