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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喃喃自語完,那雙複雜的眼裏卻忽而被水霧所浸潤。
他微微閉眼,睫毛也被水霧沾濕,朦胧間好像回到多年前。
那個時候的楚盡閑剛從美國回來,司機王叔不停的在路上和他說起自己這個素未謀面的弟弟有多可愛。
卻忘了他當時也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
楚卿和自己的媽媽秦融離婚後,他便跟着秦融去了美國,後來,秦家的生意受到經濟危機的沖擊而破産,秦融也因此性格大變,控制不住情緒對着小孩發火,甚至動手。
正因如此,楚卿便将撫養權重新要了回來,十二歲的楚盡閑也終于回了國。
那是一個下着小雨的初春季節。
他跟着王叔從車庫走進別墅,雨水濺濕了他的鞋,叫他的心情愈發煩躁。
他站在玄關處正打算換鞋,一個剪着蘑菇頭的小孩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手裏拿着玩具槍朝向他:“你是誰?為什麽來我家?”
那一刻,楚盡閑也很想問他是誰,為什麽占了他放拖鞋的位置。
但他知道,這五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比如,将他變成一個局外人。
他沒有回答,因為找不到屬于自己的拖鞋,只能套上了一次性鞋套。
楚母江繁從屋子裏出來,一身寬松長裙,黑發如瀑,聲音溫柔:“是盡閑吧,快進來,我已經把你的卧室收拾出來了。”
“謝謝。”他點頭,往屋子裏走。
屋子裏的陳設變了許多,幾乎哪裏都擺着鮮花。
從前他的家裏從不允許有花,因為秦融對花過敏。
他的卧室也變成了從前的客卧,而他原來的卧室已經成了楚亭山的。
江繁為此和他解釋:“弟弟的東西太多了,不好收拾,盡閑試試能不能住習慣這裏,不能的話,阿姨再想辦法。”
“不用麻煩,住的習慣。”他回答,将自己的小行李箱攤開。
“那阿姨讓楊嫂來幫你收拾行李。”
“不用,我可以自己來。”
他回答的同時,頂着蘑菇頭的小不點像是在博得關注一般沖進房間抱住了江繁的大腿:“媽媽,他是誰。”
“他是你的哥哥呀,媽媽不是和你說過了,以後要和哥哥做好朋友的。”女人聲音溫柔,伸手摸着他的小腦袋。
“我才沒有哥哥呢......”男孩将臉埋起來。
空氣在這一瞬間凝結。
楚盡閑垂着眼,将自己從美國帶來的手辦遞給了楚亭山示好:“送給你。”
男孩這才怯怯的擡起了腦袋,接過了他手中的變形金剛:“那......你能陪我一起玩嗎?”
“可以。”
這個手辦的遞出,就奠定了從此以後他在這個家庭裏始終都是那個妥協讓步的人。
從十二歲到三十三歲,一直如此。
可他又不得不承認,在楚卿的冷漠,江繁的虛僞,和他人功利的讨好裏,楚亭山是唯一一個真心對他的人。
所以有時候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應該恨他,還是不恨他的。
楚亭山死了,既掃平了他的前路,還沒有髒了自己的手,原本他該高興。
可是,他的心裏卻還像空了好大一塊。
他的手從相框上滑落,眼中映入牆上挂着的那把吉他。
在崩潰邊緣的情緒在此刻徹底沖破了防線。
.
“哥,等你結婚的時候,我高低給你彈一曲。”
“哥,你今年的生日,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大驚喜哦。”
離他的生日明明只剩一個多月而已。
.
眼淚仿佛決堤的海,洶湧溢出,他低着頭,眼淚便如同那年的春雨一般,落在了他的鞋上。
也就是在這個夜裏,警方終于打撈到了岚京河裏的楚亭山,并且DNA也做了鑒定,确定是楚亭山本人。
但是因為在水裏浸泡的太久,屍體早已經是面目全非,江繁執意要見屍體,在現場悲痛的幾度昏厥。
而楚洲集團不到三十歲的小少爺确認死亡的消息也登上了各大新聞的頭版頭條。
閑來無聊在手機上找發財途徑的楚亭山也看到了這則新聞推送。
有點發懵。
這種自己看到自己死亡信息的感覺,說不上來。
又荒謬又讓他有點傷心。
尤其是得知自己的媽媽哭到進醫院之後。
他想去醫院看看江繁,卻又不知道以什麽樣的身份。
而且楚洲名下的私人醫院私密性極高,他現在這個身份根本就進不去。
進去了,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面對江繁。
在這個世界裏,楚亭山已經死了。
他只能是關星河。
不然,他就只能是怪物。
他的心情很糟糕,而比他心情更糟糕的,是傅秉明。
男人将手裏調查有關楚亭山墜橋事件的資料甩在了地上:“什麽叫暫時找不到人為的關鍵證據,好好的車子在路中間怎麽就能飛到橋下面去?”
“那天的雨很大,警方和我們這邊的調查都說是雨天導致輪胎打滑......”助理小方現在是真的很方。
他很少見到傅秉明發這麽大的火。
“放什麽狗屁,你去告訴那個姓馮的,調查不出來,就不用在岚京混了。”男人在暴怒之下脖頸上的青筋都赫然漲起。
他不信這只是簡單的一場因為天氣原因的意外。
光是司機的家人在近期移民到國外這一點就足以讓他确信這場事故的不簡單。
楚亭山在商場上樹敵衆多,想害他的人數不勝數,實在是難以排查。
這也就成了調查裏最難的一部分。
“是,我立刻去。”小方撿起散落滿地的資料夾着尾巴灰溜溜的離開。
辦公室裏陷入無聲的寂寞裏。
傅秉明的情緒糟糕到了極點,他始終沒法接受楚亭山死了這件事。
楚亭山怎麽可以死。
夜裏,他到了關星河住的公寓,坐在客廳裏安靜的看着窗外的月光淌進屋子裏。
楚亭山今天的心情也很差,壓根不想應付傅秉明。
“你......”他剛想問傅秉明什麽時候走。
男人卻冷着臉打斷:“你不要說話。”
“我又不是啞巴,幹嘛不能說話。”他今天不想忍了。
今天可是他被确認死亡的日子,再忍氣吞聲他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再說話就扣你工資。”
“行,我閉嘴。”
沒錢的人只能選擇委屈自己。
這是真理。
可是安靜了沒幾分鐘,男人的電話便響了起來。
他有些不耐煩的接起:“什麽事?”
“您好,是傅秉明先生嗎?我是市公安局的.......”
“是我。”他這才注意到手機上顯示的那串號碼。
的确是岚京市公安局的電話。
“是這樣,現在懷疑你和一起公民墜橋案件有關系,需要你配合做一下調查以及不在場證明......”
傅秉明并沒有開免提,但是因為此時的空間裏太安靜,所以就在他身邊的楚亭山聽的一清二楚。
楚亭山生前的仇家的确是很多,而傅秉明就是人盡皆知的那一個。
他被懷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傅秉明捏緊了手中的電話:“什麽時間。”
“明天上午八點來市局一趟。”
“好。”他将電話挂斷,心口卻在滴血。
楚亭山扭頭看着他,不假思索的問他:“他的死......和你有關嗎?”
這無疑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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