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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早上依舊是番薯粥,多了搭配的菜脯。
很鹹,又脆,是方應禮沒吃過的口感,但還挺開胃,他吃了倆碗才停下來。
剩下的粥不多,他讓弟弟妹妹還有周慧岚分了吃。
方同路跟方巧娥要上學四個小時才回家,時長這麽久這點稀粥是不頂飽的,可也沒辦法,現在村裏人都是這樣吃。
學校有免費提供的白開水,餓了就多喝水忍忍,到下個飯點還能再吃。
吃飽後,方應禮帶着兩個小孩出門。
方同路跟方巧娥九歲了,并不是什麽都不懂,這幾天只要他們出門,總有村裏的小孩說他們沒爸爸媽媽了。
還有大人唏噓地拉着他們要不要幫忙,要不要去他們家吃飯啊,可說着說着就會說到大哥身上,說是他們大哥害死的爸爸媽媽。
是大哥嗎?
肯定不是的,聽到爸媽出事的時候他們在學校,但他們知道不是大哥幹的,大哥一直在生産隊裏。後來他們哭着喊着睡着了,醒來經常看到大哥坐在床上發呆沒睡,那眼睛紅得很吓人,可大哥還要安慰他們不要難過。
特別是方同路,他是男孩子,方應禮跟他說的事比跟方巧娥多,他知道大哥很自責,比他們更難過,所有的擔子都壓在大哥的頭上,他們什麽都幫不了。
好不容易大哥醒來了,現在還要帶他們上學,他們別提多開心。
方巧娥性格腼腆,但還是拉着方應禮的手搖了搖,乖巧地問:“大哥,以後你都會送我們去學校嗎?”
那樣可太好了。
以前大哥就只有在開學的時候送他們過來,之後就是他們自己來上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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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大哥我還要去生産隊。”方應禮想都沒想就拒絕。
現在不是農忙,他還能請了病假,等到開始上工,夏天可是天不亮就要出門,那個時候別說是送弟弟妹妹上學,他們醒沒醒都還不一定。
“啊,就只有今天嗎?”方巧娥撇撇嘴,瘦巴巴的小手還在晃,小手摳着方應禮的大手,臉上古靈精怪完全藏不住,好一會,她想到什麽地期待問,“大哥你今天來接我們放學好不好?”
這次,方應禮沒拒絕,立即點頭同意了。
方巧娥一聽,高興地跳起來。
旁邊方同路看着妹妹這麽激動,他的心也很激動,自從爸爸媽媽不再了,他還沒見過妹妹露出笑臉,他也跟着笑起來。
九歲的小朋友,心事不大,心思更加不深,容易難過,也容易開心。
方應禮看着他們,憋悶的心情跟着疏散不少。
紅湖小學離家不遠,經過村頭再走一陣子,就能看到學校。
這個小學是這兩年新建的,比起以前原身讀書時候灰撲撲的石磚牆,新修的白色水泥牆令人眼前一亮,一整排的白牆灰瓦,數個木門,連着一整排亮堂的窗戶。不僅如此,還有學校大門,“洪湖小學”四個大字明晃晃地映入眼簾。
瞧起來寬敞許多。
已經有不少學生來到學校,大家都跟方同路與方巧娥一樣,脖子系着紅領巾,還有一些學生委員,他們的手臂戴着紅色袖套,一本正經如同小大人地檢查每個來學校的學生有沒有戴紅領巾。
方同路跟方巧娥朝着方應禮揮揮手。
離開前,都還不忘提醒方應禮不要忘記來接他們放學。
方應禮目送他們進入到學校裏,回來的路上,陸陸續續地看到有小孩過來上學。
走在村道,不時有認識的人看到他,都露出驚訝的表情,高興地過來喊他的名字,也有喊“禮哥”“應禮哥”的。
待他打完招呼,就有人問他身體的情況,還唏噓地讓他別太難過,叔嬸走得意外,是誰也沒想到的事情,這都不怨方應禮等。
“抽一根?”這時,有個男同志走過來,看着比原身年長幾歲,一副粗漢摸樣。他說着遞過來一根香煙。
通過原身記憶,方應禮知道這人是他們生産小組的小隊長,方大力。與原身沒有親戚關系,不過兩人幾乎是一起長大,關系很是不錯。
方應禮挑眉,原身是會抽煙的,但他不會,不過他還是自然地接過香煙,将它別在耳朵後面。方大力也沒催他抽,自顧自地點起煙,迷霧缭繞地跟他寒暄起來。
“小禮,明天就可以過來生産隊了吧。”
“嗯。”
方大力長得粗糙,但說話卻滴水不漏:“如果身體還沒好全,你也不用這麽着急去報道。”
方應禮一頓,不動神色地問:“是出什麽事了?”
方大力吐出口煙:“大隊長有新的任務,讓我們跟隔壁小組明天去農場。”
“去做什麽?”
原身躺了兩天,錯過不少消息。
前天農場剛下來的消息,是縣那邊發布下來的,說是要開展全縣果樹資源普查,四大農場都要積極配合。
他們所在的紅湖村是路東農場最大的管轄村之一,自然是要積極參與。
于是,昨天農場那邊召集各大村委公社開會,商讨怎麽幾大村如何派人協調配合開展普查。當天就有了結果,現在生産隊還沒到農忙的時候,一天內有半天的空閑可以調出來,于是就讓生産第一小組跟第二小組調派大部分人手出來。
單是果林倒是好普查,最主要的還是農場裏還有不少野生果樹資源。
這些都要算進去,那就是大工程,沒有兩三個月可完成不了。
“唉,這都什麽事。”
“那這樣的話,我家後院那顆桑樹難不成也要計算在裏面咯?”
“自家種的難不成也要交上去啊。”
“……”
圍着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紛紛議論起來,方應禮腦袋頓時嗡嗡地響,他揉揉發癢的耳朵,看向一言不發的方大力。
他低聲說:“明天我跟着你們一起去。”
“不行,你還是歇着吧。”方大力沒同意。
“對啊,禮哥你不是剛發完燒,這次我們要去農場可是要去山上的。”
“是啊是啊,應禮哥你就歇着呗。”
……
大家夥積極發言,有的是想趁機自己去,有的則是真的希望方應禮能好好地休息一趟,這去山上一來一回,最少也要花費大半天,方應禮剛醒,身體不一定能吃得消。
這個時代的人,大部分都很淳樸,他們跟原身從小到大的生活在一起,彼此的感情哪怕不深,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所以,他們至今也沒想明白,到底是哪個長舌婦傳出那樣的謠言,要是被他們知道是誰搞得鬼,肯定揍對方一頓。
方大力皺着眉粗聲地喊:“好了好了,都這麽閑不用去幹活了,你們幾個先去小組裏報道,我跟小禮還有話聊。”
幾個人被趕走,方應禮頓感清淨不少,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就把別在耳朵裏的香煙撓了下來。
他捏着香煙旁若無人地想着縣裏剛頒布下來的縣令,關于果園資源普查,他想的要比其他人遠一些。
這次的普查,後續應該還會有大動作。
當然眼下他并非這麽着急搞清楚,他連生産隊都還沒去過,果林資源普查的事輪不到他頭上。
方大力把別人趕走,這才盯着方應禮,沉着聲道:“這件事要忙很久,我們明天也只是先去探探情況,後面有什麽再說。”
方應禮知道自己不能心急,只好點頭。
兩人聊着聊着,就聊到錢的事。
方應禮家境一般衆所周知,他們這些同在生産隊的更是清楚,這次辦葬禮方應禮幾乎不怎麽收他們的白事紅包。加上大家家境都差不多,好的也沒到哪裏去,包的白事紅包都不多,但辦葬禮花的錢可不少。
想來方應禮手頭會很緊,也難怪想要這麽急着去上工。
對此,方大力嘆氣:“我倒是想借你,但你嫂子把錢抓得緊,我要買盒煙都要向她伸手,這件事哥沒法幫你。”
方應禮嘴角抽動,“咳”了一聲,默默轉移話題:“大力哥,你也是過來送孩子上學?”
“不是。”方大力把煙抽完了,夾着煙蒂沒亂丢,每天都有巡邏隊的人在,要是被發現亂丢煙蒂是會被記處分的。
他夾煙蒂的手指有點別扭,忍了忍還是把煙蒂揉進手掌裏,“過來送你嫂子來上課。”
哦,方應禮想起來了,方大力的老婆是個讀書人,當年知青下鄉,後來國家允許知青招工、考試、頂職等各種各樣名目繁多的名義返回城市,但也有些人留下來成家立業。方大力的老婆是這批留鄉人的子女,因思想跟村裏人不同,她雖然是女孩,但家裏條件在村裏屬于優越那一挂,能走路的時候就開始識字,高中畢業後在村裏小學當語文老師。
誰也沒想到,後來她嫁給了方大力這個粗漢。
不過兩人感情一向很好,方大力送老婆過來上課是村裏的一段佳話。
兩人因這話題聊了會天,方大力問他今後打算怎麽過,方應禮剛娶了新老婆,正是要花錢的時候,結果遇到那麽大的事情,很多計劃都耽擱了。
方應禮踢了踢站得發酸的腿,他想跺腳忍住了,含糊地應他幾句,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
“大力哥你先去忙吧,牛娃該醒了,我得先回家。”
“行,有事找哥。”方大力拍拍他肩膀,“沒事別一個人憋着。”
他這個兄弟,不僅人長得似電影裏的明星,劍眉星目,五官剛正,但臉部輪廓又柔和了幾分銳利,一頭烏黑的濃密短發顯得人精神氣十足。不過人卻過分心思缜密,許多心事都喜藏在心底。
方應禮悶聲:“謝謝大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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