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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主任辦公室。

方應禮筆直坐在檀紅色實木辦公椅上，目不斜視地打量着眼前所看到的，老式的窗戶、桌椅、棉麻罩臺燈、電話機……外面的日光透過窗戶折射到對面牆上貼着的“積極向上、勞動最光榮”等字帖，還有一副看起來上了年頭的世界地圖。

辦公桌的對面坐着一位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梳着油光發亮的大背頭，淺灰色條紋襯衣紮進褲腰裏，束着黑色皮帶，露出微凸出的小肚子。粗眉，小眼大蒜鼻，板板正正的國字臉，他眼中帶着不悅地看向方應禮。

“你可知道最近有很多關于你的不良言論。”

方應禮點了點頭：“知道。”

聽到這樣的回應，辦公主任瞟了眼方應禮，擰起粗眉加重語氣：“既然知道，你怎麽還讓這些不好的言論四處傳播，你這是在敗壞公社的名聲！”

對方震怒中帶着輕蔑，方應禮不由地皺了皺眉。他看向對方不帶正眼看他的模樣：“所以主任的意思是，對方造成的不良輿論是我在敗壞公社名聲？”

“不是對方在造謠嗎？”

“不是對方在敗壞公社名聲嗎？”

“還是說，主任覺得傳播謠言的人無罪，受害者卻需要承擔對方的錯造成的結果？”

方應禮語氣冷硬的質問回去。

“你這是什麽态度！”辦公主任惱怒地同時，卻又因為方應禮這直接強勢地回應感到莫名心驚，不是說這方應禮是個沉默寡言的嗎，怎麽今天嘴巴子這麽利索。

方應禮握緊的拳頭松了松，這個時候還不能跟這位辦公主任翻臉，剛才那翻話不過是想要鎮住對方，現在嘛，就該怎麽把問題引回去。

他面露憤怒，面目因上頭的情緒變得有些扭曲掙紮，不過最後統統化為逼不得已的憤懑：“主任，實在是對方太壞了，其實對于那些流言流語我是可以忍受的，只是如今既然影響到公社的名聲，我一定好好處理這件事。”

“就你？你想怎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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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方應禮多變的表情，主任語氣中的輕蔑更甚，不過他還是想聽聽方應禮怎麽處理這件事。

從他打聽到的，對方可是在醬油廠上班，今年還有望升為廠組長，方應禮連醬油廠廠間都進不去，還想找人算賬？

太過天真。

方應禮清清嗓子，思索一番後震聲說道：“我打算在醬油廠門口堵對方，不過我不知道對方長相，可以手持橫幅，讓他親自站出來跟我理論。如果不行的話，我可以去見他們廠長，我記得他們的廠長姓林，是從鎮上來的……”

頓了頓，方應禮見辦公主任臉色變化，眼中露出熊熊火焰：“我還想請廠長出面公平公正地評理這件事，我想他應該不會想看到醬油廠每天都有橫幅在，一天不行，我就兩天，一個月，只要我跟堅持，廠長一定願意見我。”

“咳咳。”

辦公主任有點慌，手下人來跟他說這件事的時候，他是想要丢出方應禮去處理這件事，可沒想到要跟醬油廠鬧矛盾。

醬油廠是國營工業企業，是目前農場的香饽饽，如果不是建立了醬油廠，這幾年農場也不會發展如此速度，農場居委那邊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它出任何反面輿論的。

況且新來的林廠長更是從鎮上直接調派過來的，聽聞這人速來冷漠嚴謹嚴辦，如果方應禮在他面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涉及到他身上那可不好。

他本來就是個代理辦公主任，這個位置那麽多人盯着，這時間點上若是犯錯，肯定會被嚴格處理。不過是一個方應禮，他可不能因為這樣的人而導致任途出問題。

辦公主任立即轉變态度，義正言辭地擺手：“年輕人不能這麽激進，你剛才說得對，這件事是對方品德思想上的問題，不該由你來處理。這樣吧，這件事就交給我，你就放心回隊裏，好好工作，這件事以後不會影響到你了。”

話音未落，方應禮先是一愣，而後激動地站起身上前一步：“主任，您說的是真的嗎？”

辦公主任佯裝生氣：“這是什麽話，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數過。”

“我就是太激動了。”方應禮感激地連連道謝，而後凄然地解釋，“我本來已經做好與對方死磕到底的準備，哪裏想到主任竟然這麽為我們社員着想。”

“主任您放心，以後我一定努力上工，好好回報主任您對生産隊的一片心！”

打定主意将這件事私底下悄悄處理的主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方應禮的感激涕零，眼神示意方應禮淡定淡定。

他沒讓方應禮多待，時間不早了，他想在辦公室裏午休一會。

于是虛情假意地說了一番話後，讓方應禮安心回去上工，臨走前，方應禮真摯澎湃地又發表了內心的感激，還說明天要給主任帶一瓶榨菜。

主任黑着臉拒絕了。

誰踏馬稀罕一瓶榨菜！

.

從辦公室裏出來，方應禮上一秒還笑着的臉冷淡下來，他面色平靜地走出到外面，等到沒人的地方，擡手拍拍臉頰，許久沒做過這麽浮誇的表情動作，臉都笑僵硬了。

當然，方應禮很清楚對方能這麽快地放過他原因還是在那個所謂的醬油廠上。

從他說出第一番話來，他就想好如何應對，這位辦公主任興許看不上他這樣可有可無的底層社員，但他這樣的人極其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若是他做出可能會影響到他地位的行為，肯定會慎重考慮。

只不過他沒想到的事，對方妥協的有點快。

看來他随口提起的“林廠長”有什麽特殊的地方，才讓辦公主任這麽擔心自己會壞他事情。

好在他還不想現在就去親自會會那個叫做周明的“情敵”，就讓這位便宜主任把輿論的事情搞定好了。

方應禮不是什麽大善人，純粹是現在能力有限，他不是什麽天才，動不動就能将局面扭轉，這種涉及到原身入骨的“貧困”問題，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得了的。

八零距離他那個年代實在太過遙遠，很多方面他都不了解，只能是摸索着走。他需要時間去适應這裏的一切，也要盡快地将以前學到的知識運用起來。

“鈴鈴鈴~”

公社廣播發出一陣打鈴聲。

方應禮不再多想，他走到開始有條不絮聚攏起來的人群裏。

杜秋生在休息時間找不到他，這會看到方應禮回來，立馬穿過幾個人來到他的身邊，小聲地問他剛剛去哪裏。

“去了一趟主任辦公室。”方應禮沒有隐瞞。

杜秋生聽後，擔憂問：“沒事吧，他怎麽突然叫你去辦公室啊？”

誰都知道辦公主任有多讨厭，被叫去辦公室準沒好事。

方應禮的心情非常好，他把主任替他解決流言的事情跟杜秋生說了。因為他就是故意想要說的，杜秋生知道這件事肯定會跟杜勇田說，這麽一來二回，知道的人便會越來越多。

等公社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後，這時辦公主任哪怕不想替他處理流言的事情，也必須要幫他處理了。

杜秋生怔住：“……”

“真的？”那也太神奇了。

這位無利不起早的辦公主任，什麽時候為社員做過這樣的事情。

沒一會，他就跑回去跟杜勇田說了這件事，杜勇田聽完也不信，他可太清楚這位主任的為人，但是方應禮都這麽說了，這件事肯定是真的沒跑了。

很快，方應禮所在的生産隊裏，幾乎人人知道了這件事。

等到田裏幹活，方大力還親自過來詢問這件事的真僞，在得到方應禮的肯定回答後，他愣了愣，說一定要去好好地宣傳這件事。

方應禮沒有阻攔，他認真地完成今天分給他的工作量。

現在是非農忙時間，加上遇到果林資源普查，生産隊的人并沒有全部下田，方大力從裏面挑選了幾名強壯年輕的，讓他們跟着自己上山。

這兩天，他們都要抽出半天時間來尋找登記山上的野生果林。

收獲還不錯，就是每天回來都累得夠嗆，所以方大力沒有把方應禮叫上，下午依舊讓他幹比較輕松的活。

這邊，有一上午的相處時間，下午那幾名四十多歲的社員，聊天時也會拉上方應禮一起。

大家每天都待在生産隊裏，聊的事自然跟種田有關。

就比如其中有一個社員他兒子就在農場居委上班，不僅是人人羨慕的鐵飯碗，還是個辦公職員，薪資高不說還輕松。

今天下午他回家休息時，就聽到他兒子在說公社要加派人手去旱田那邊。

說是旱田那邊缺人手，這邊不用農忙，之前派過來的人有多的，就要重新抽調部分過去。

方應禮一聽，立即打聽是要種什麽。

那人不是很确定：“好像是紅薯，我兒子嘀咕了幾句，有些沒聽清……”

從1979年後，農場開始大力發展農業，除了村民們賴以生存的糧食作物以外，這兩年對經濟作物的種植也逐步增加。據原身知道的，整個農場包含七個自然村，光是旱田種植面積就有三百多畝，快要趕上水田種植面積。

這些年，分配到種植水田的社員越來越少，去旱田上工的自然越來越多。

不過因為原身所在的紅湖村離路東農場近，而路東農場附近的水田分布更多，他們村的人在水田耕種的時間更多。

當然也不是整年都在水田裏待着，在非農忙時期，他們也要負責旱田的事務，農場附近的紅薯地、花生地跟冬瓜地就是他們在負責。

“紅薯啊……那可比去種花生好。”其中一人聽到這話，不由地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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