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番外2

番外2

堆完雪人當晚，楚知意心情很好。

不過沒有什麽人察覺到這份變化，盡管這對于盛野而言是顯而易見的。

“一會兒下了晚自習，可以去看看我的雪人嗎？”楚知意輕輕戳盛野的手臂，将寫了這行字的紙條交給盛野。

盛野用筆在他手指上畫了個對勾，算作同意。

楚知意眼見小對勾幹掉才收回手，安安心心等待着晚自習結束。

幸運的是，雪人一直好好地站在藝術樓後花園等他們，沒有受到一點傷害。

楚知意到它身邊時，它樹枝做的小手變得歪斜，楚知意将樹枝插好，心滿意足地看了它好一會兒，才準備和盛野回寝室。

就在此時，意外突發。

——破風聲忽地從頭頂傳來，好像是什麽東西自上掉落。

楚知意什麽都沒有想，下意識護住了自己的雪人。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清雅的檀香氣息籠罩住他，也在同一時間擋住從天降落的危險。

楚知意甚至聽到那東西與盛野脊背相撞的聲音。

下一秒，樹枝震顫，堆積的細雪無聲傾落，直直往兩人身上澆去。

盛野将楚知意按在懷裏，未讓一粒雪花碰到楚知意，他自己則滿身雪碎，像是經歷過一場風雪裏的跋涉。

楚知意罕見地慌亂起來，下意識喊：“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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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盛野拍拍楚知意的背，“是松果。”

說來也巧，小雪人恰好堆在一棵白皮松下，而這棵白皮松的松果又恰好在這時候脫落，砸了下來。

盛野撿起那棵松果給楚知意看，楚知意想把松果狠狠扔到地面，實際卻很小心地捧着它，一動也不敢動。

“回寝室好不好？”他低聲問。

“不看雪人了麽？”

“不看了。”此時此刻，他竟然會有些後悔堆了那個雪人。

“好。”盛野捏捏他的臉。

回到寝室後，楚知意鎖好門，遲鈍地将松果撂到桌面，看都不願意再看一眼。他繞着盛野轉了一圈，心裏的煩躁按捺不住也發洩不出。

盛野幹脆把他抱住了，“傻頭傻腦的，想要幹什麽？”

楚知意也抱住盛野，像是終于找到出口，“想要看看你的背……”他這樣說，連聲音都悶極了。

“坐下。”

楚知意立刻坐到板凳上，盛野拉好窗簾，脫掉外套和衛衣。

沒有重物砸擊的痕跡。

楚知意小心地擡起手，卻在即将觸碰到他的皮膚時頓住了。

盛野恍若不覺，只說：“剛剛雪落進衣服裏化了，背上很濕。”

楚知意一瞬失神，再反應過來時手掌已經覆上了盛野的脊背，漂亮勻稱堅實的脊背，還泛着微微的潮意。

“你的手很熱。”盛野轉過身，俯身看他。

“……因為我穿着衣服。”楚知意低下頭，不看盛野。

他奇異地不知所措了幾秒，喃喃又說：“你去洗澡吧，不然會着涼。”

“好。”

盛野就這樣抱住他，親了親他的發頂，而後轉身走向浴室，獨留他呆呆地坐在原地。

……盛野的味道，好好聞，他恍惚地想。

在盛野洗完澡，以至于他自己都洗完澡後，這個念頭依舊揮之不去。

強烈到無法掩飾，連熄燈後都睡不太着。

雙人寝的布局是兩張相對的單人床，中間相隔的距離也大致與兩人并排的寬度等同，且不允許随意挪動。

确定戀愛關系後，盛野總想抱着楚知意，幹脆将楚知意連人帶床一起霸占。

所幸一中的單人床比上下床寬闊不少，大概是給雙人寝的福利。

而楚知意又從不會主動睡盛野的位置，只好被迫緊貼着盛野，就像兩只避寒避難的小動物緊緊依偎。

奇妙的是，被盛野抱着的時候，他的睡眠質量往往都很不錯。

今天盛野沒有來抱他。

盛野第一次沒有來抱他。

楚知意埋在被子裏，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只露出一雙眼睛來看着盛野。

不過他看不太清。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比尋常人弱，在光明中又比尋常人敏感。

風聲呼嘯。

他拽緊被角，莫名有些發抖。

“楚知意。”盛野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他沒有回答。

“鵲鵲。”盛野換了個稱呼，聲音裏還有一點笑意。

楚知意沉默半晌，才“嗯”了下。

“過來。”

楚知意仿佛又聽不見了，睡着一樣。

但盛野知道他沒有睡着的——如果盛野正在看他的話，盛野的視力很好，無論光暗。

然後他就被擁住了。

“我沒有要過去……”楚知意松開拽着被子的手。

“那我就把不聽話的小鳥捉走。”盛野撩開被子，将他抱放到自己床上，而後在他身邊躺下。

盛野的被子要暖和很多，還有屬于盛野自己的味道，楚知意覺得舒服。

“抱住我。”盛野說。

盛野不高興了麽？楚知意想。但他沒有問原因，只是很慢地摟住盛野。

“你很冷，鵲鵲。”

什麽意思呢？楚知意又想，是他冰到盛野了麽？

他手指微蜷，試圖松開，卻在這瞬間被盛野牢牢抱緊。盛野貼貼他冰涼的臉，講道理一般告訴他：“冷的話，就要過來抱住我，會暖和一點。”

會暖和很多很多點，楚知意無聲反駁，身體繃着的勁卻不知不覺消失無蹤，展現出某種親昵來——自己都不知道的親昵。

盛野感知得到。

可是楚知意說：“太冷的話，就被凍僵了。”

“嗯，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辦法抱你了。”

盛野撫摸他的腦袋，“我會抱你的。”

楚知意很小聲地哼了下，是情緒不設防地流露，連自己都有點震驚。

“是在生氣麽？鵲鵲。”盛野笑了。

“沒有生氣……”楚知意不自覺摟緊盛野，奇怪地問，“……為什麽笑？”

“因為你在生氣。”

盛野的語氣溫和極了也縱容極了，楚知意體悟出即便發脾氣也可以被親親抱抱的含義來。

于是他說：“我就是生氣了……我很冷……”

然後他得到了一個吻，在臉頰上，親密柔軟。

這是他幻想中的事情，甚至在意料之中，可真的發生時，他竟然不由發怔。

“有沒有怪我？怪我今天很晚才抱你。”盛野又問，“讓你冷到了。”

“沒有。”楚知意悄悄碰了下盛野的臉，動作裏是微妙的雀躍，“可是真的很晚才抱……”

“如果我忘記抱你了呢？”

“那我就自己睡覺。”

“不對。”

“那該怎麽樣？”

“該告訴我。”

“你會聽見嗎？”

“會。”

“聽見了就會來找我嗎？”

“會。”

“嗯。”楚知意說，“我記住了。”

“記住什麽？”

“冷的時候，可以告訴你。”

“還有呢？”

“還有什麽？”

“任何時候，都可以來找我。”

“……發脾氣的時候也可以嗎？”

“可以。”

“你會生氣……”

“我會開心。”

楚知意不懂這句話。

盛野貼着他的耳朵，補完未盡之言——“想做什麽想要什麽，不想做什麽不想要什麽，喜歡什麽讨厭什麽，都可以告訴我，在我身邊，做什麽都可以。”

“你會生氣。”

“我會開心。”

“……為什麽？”

“我的小木頭人會生氣，是一件很值得慶祝的事情。”

“我才不是小木頭人呢。”楚知意嘟囔。

“嗯，你發芽了。”

楚知意拍拍盛野的肩膀，表示對這說法的不滿。但他并不懷疑盛野話裏的真實性，盛野說不會生氣，就是不會生氣。

他把盛野的橡皮弄掉，盛野就沒有生氣。

他故意沒有回應盛野，盛野也沒有生氣。

他依然不太懂盛野的想法，腦海中想起後桌的那對情侶來。

男生和女生好像因為什麽事情吵了架，女生就和男生分出一條楚河漢界來，原本親親密密堆在一起的習題冊被女生紅着眼眶推到了男生課桌上，推得太用力所以差點掉下去。

楚知意聽到男生煩躁的“啧”聲和不爽的神情。

女生又把男生的筆筒推遠，筆筒不小心掉下課桌，筆杆叮叮咚咚掉了滿地。

男生猛地踹開了腳邊的筆筒，捋着頭發走了。

女生哭着把所有筆撿了起來。

楚知意記得女生脾氣很好，人緣也很好。他從沒見過女生發脾氣，他幫着撿筆時，女生還對他說謝謝。

第二天女生就和男生提了分手，并直接找老師換了座位，結果男生哭了起來，像是課本裏肝腸寸斷的描述，就是聲音太像猴子。

所以他非常沒禮貌地笑了。

盛野在課桌下牽住他的手，也笑了——因為他的笑而笑。

——後桌的小情侶沒分手前也會這樣。

那麽……盛野也會因為他發脾氣而發脾氣麽？楚知意不确定，所以他決定試一試。

只是他在弄掉盛野的筆記本，筆筒和橡皮後，盛野都沒有一次生氣，反而更喜歡抱着他親吻。

好奇怪。

但是盛野的吻太暖和太舒服……

——他感覺自己被捧在手心裏。

如果發脾氣盛野就會親他的話，那發脾氣當真是一件好事呢，他會很願意發脾氣。可如果盛野親他的話，他就發不起脾氣來了。

真是悖論。

幸好他發不發脾氣，盛野的吻都不會減少。

“盛野。”

“嗯？”

“我記住了。”他再次說。

“會按我說的做麽？”

“會的。”楚知意想了想，當即說，“今天我生氣了，因為你沒有抱我睡覺。”

盛野點點他的嘴巴，“好聰明，我的鵲鵲。”

“今天為什麽沒有抱我？”

“想看看你會不會來找我。”

他頓住，片刻後癟了癟嘴，“……想接吻，盛野。”

盛野坐起，直接跨跪在他腰側，掌着他的臉侵入唇舌。微妙的痛感和快意混合難分，他心裏竟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愉快來。

“盛野……”他有些喘。

“嗯。”盛野摸他的臉，“今天好乖。”

“想做……”

最後的字還沒說清楚就被再一個吻吞噬了，楚知意摟着盛野的脖子，一下下撫摸盛野後肩的胎記，緩解什麽一般。

這個吻結束後，楚知意重複之前的話：“想……”

盛野親親他的唇，“我聽到了。”

“那為什麽不做？”

“怎麽會想到這個？”

“情侶間都是要這樣的。”楚知意理所當然，“我也想要。”

“誰告訴你的？”

“我最近看的漫畫。”楚知意告訴他，“主人公就是一對情侶。”

“裏面畫了這個麽？”

“嗯，第一話就是！”

“然後呢？”

“然後……就一直是這個啊……”楚知意忽然有點羞澀。

盛野笑了下。

楚知意的羞澀擴大，無師自通般蹭蹭盛野的側頸，“感覺會很有意思……盛野，你會嗎？”

“不會。”

楚知意又莫名多了點開心，“我可以把漫畫給你看。”

“我還沒有答應你呢，鵲鵲。”

“你沒有答應我啊……”

“沒有答應。”

“為什麽不答應？”楚知意牢記着盛野的話，直接将問題問出口。

他并不生氣，只是感到疑惑。

“因為你是笨蛋。”

“我才不是。”

“那我問你個問題，好不好？如果你回答我，我就答應你。”

“好啊。”

“你喜歡我嗎？”

簡短而直白的問題，楚知意只需要簡短而直白地回答就可以——喜歡或不喜歡。

……他猶豫了。

他可以堅定地摒棄“不喜歡”，卻又畏懼于選擇“喜歡”。

“我不知道……盛野……”

“不知道為什麽會哭？”

楚知意這才發現自己掉了眼淚。

他不停搖頭，連聲音都含糊不清，“好像是因為……你還抱着我。”

盛野親親他的額頭，“我會永遠抱着你。”

“怎樣才算喜歡？”

“我也不知道。”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

“你怎麽知道？”

“心是這樣說的。”

“我的心也會告訴我嗎？”

“會的。”

“如果我的心一直沒有告訴我呢？如果我很老很老了還不知道呢？”

“不會的，我的鵲鵲已經會笑了。”

“我是說如果呀。”

“那等鵲鵲二十四歲的時候，我就答應鵲鵲。”

“為什麽是二十四歲？”

“很多人說，十二年是一個輪回，二十四的鵲鵲，應該會是真正的大人了。如果到時候，鵲鵲還想不明白的話，就說明鵲鵲不想想明白，我就要幫助鵲鵲想明白了。”

“我回答不喜歡，你也會答應我麽？”

“當然了。”盛野撫過他的後腰，“只是鵲鵲會辛苦點吧。”

楚知意仔細思考過，認為這約定可以接受，終于勉強止住眼淚，小聲說：“好吧！就二十四歲哦，約定好了，拉鈎。”

盛野鈎住他的手指。

盛野确實有遵守約定，楚知意也确實很辛苦。

那個混亂的夜晚之前，楚知意曾經撒過一個謊——關于年齡的謊。

和盛野再次相遇的時候，他已經度過二十四歲的生日。

但盛野詢問時，他選擇了否定。

盛野對這個謊言心知肚明卻沒有拆穿。

不過沒關系了。

即便沒有到約定的日期，他也能夠對盛野的問題做出回答。

答案只有兩個字。

在又一個混亂至極的夜晚說出了口。

“是不是高中的時候就喜歡我啊？寶寶。”盛野啞着聲問。

“喜歡。”楚知意的回答再沒猶豫。

他們面前是一整個牆面的畫——楚知意送給盛野的畫。

油畫錯落懸挂，每一幅的主人公都是同一個人，每一雙眼睛都在溫柔注視着楚知意。

楚知意伏在地毯上，仿佛雀鳥停于羅網。

不知道喜不喜歡你，每一幅畫裏卻都有你。

“我要重新向你求婚，寶寶。”盛野與他十指相扣。

“好啊。”

這一次楚知意會答應盛野的，楚知意知道。

——過去的楚知意和現在的楚知意，都只喜歡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