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蘇白從小在小巷裏長大，巷頭到巷尾的距離步行最多也不過十分鐘。

距離短，空間小，誰家裏出點事，不到半小時就滿巷飛。

薛芸讓蘇白覺得很熟悉。

住在樓上的劉家大嬸每天也是給他家男人送飯，在工廠打工還要準備一日三餐，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十年。

巷尾的蘇家阿姨每天也要伺候婆婆，從來沒上桌吃過飯。

蘇白沒成家，沒有辦法感觸到這些辛酸與苦難，自然也就沒辦法勸薛芸。

她想了想，踩着拖鞋趴在陽臺上往下看。

正是下班下學的時間點，樓底下自行車、電動車擠成一條長長的河。

蘇白眼尖，一眼就看見正放腳蹬子的劉嬸。

“嬸嬸，我晚上上你家蹭飯行吧？”

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吃頓飯哪有不行的，劉嬸爽快應了。

說是蹭飯，但也真的什麽都不帶，蘇白提了飲料和一袋蘋果上樓，進門也不需要招呼，拿了拖鞋穿好就進廚房幫忙。

劉嬸是外地人，十五六歲就出來務工，18歲嫁人，接着就是三年兩胎，含辛茹苦拉扯兩個孩子長大讀書成家，到今天已經是五十七歲了。她家男人年輕顧家又勤奮，攢下不少錢，後聽別人投資輸了精光，脾氣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蘇白小的時候，經常能聽見樓上的吵架聲、打鬧聲、孩子的哭聲，但從來沒聽過女人的哭聲和尖叫聲。

劉嬸是個堅韌的人，很少哭，即使身上瘀青蔓延一片，但第二天按時送孩子上學，上班也從來不遲到早退。別人勸過很多次，勸她離婚，勸她報警。她都搖搖頭，嘴裏總是念叨着她男人年輕時的好，又擔心孩子還小，不能沒有爸爸。

她就這樣忍着，一忍就是三十幾年，在五十歲生日那天，她卻主動提了離婚，幹浄利落去民政局把離婚證辦了。

蘇白一邊擇菜，一邊陪劉嬸聊天：“嬸嬸，傑哥今天不回來吃飯嗎？”

劉嬸：“加好幾天班了，沒時間呢。我都想把孫子接過來，爸媽工作忙，前幾天視頻看着他都瘦了。”

蘇白：“算算，應該有三歲了吧？”

劉嬸：“快四歲了，總喜歡黏着阿傑。阿傑上個廁所都貼在門口看。”

蘇白：“小孩都這樣，誰對他好就粘着誰，心裏可清楚了。”

劉嬸：“阿傑有責任心，他媳婦坐月子時候晚上都是他帶孩子，不像他死鬼老爸，我當年坐月子還得從床上爬起來給他個大老爺們做飯。”

蘇白：“都是嬸子教得好。”

劉嬸：“我教得不好，我要是教得好，當年就應該堅決離婚。”

蘇白：“都過去了。”

劉嬸：“唉，還是得自己想通，不自己想通誰也勸不了。”

所有的繁雜思緒都在熱鍋熱油裏消失得幹幹淨淨。

蘇白提着打包的糖醋排骨和涼拌藕片，拍着圓鼓鼓的肚子回家。

她躺在沙發上，心裏虛得很，但依舊很堅定地一字一句斟酌地敲字往群裏發消息。

她打算做一件壞事。

群內聊天框。

蘇白：“薛姐，我看你經常捂着胃，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

薛芸：“年紀大了，總是少不了這裏疼那裏痛的，都是小毛病，平時注意點就好了。”

蘇白：“要不要去醫院看看？花小錢治大病嘛，我們不像那個男人，就關心自己，我們就想着薛姐你能身體健康吃嘛嘛香。”

說實話，之前的群內的沉默到蘇白的轉移話題，跨度實在有點大。

燕青：“？”

邊榮：“@蘇白，你喝茶去了？”怎麽茶裏茶氣？

蘇白：“你看看你們，都不關心薛姐，就想着解開循環出去。只有我，察覺到了薛姐的不舒服。”

燕青：“。”

邊榮：“。”

XX：“。”

三個句號将群內沉悶的氣氛徹底沖散。

薛芸憋在胸口的氣散了不少，嘴角帶了點笑回群裏的信息：“謝謝大家關心，沒事，就是小毛病，年紀大了都有的。”

蘇白：“那不行，年紀大了更要注意，有個好身體才能陪孩子慢慢長大。”

邊榮：“是呀，我們都很關心你的身體。要不，明天去醫院看看？”

薛芸想也沒想就直接拒絕：“去趟醫院沒個千八百，而且家裏還一堆事情。”

蘇白：“還是去一趟，天大地大都是沒你的身體重要。”

邊榮：“循環裏面，去看看也不花錢。”

燕青：“兩人怎麽回事？老勸人去醫院幹嗎？我這老寒腿都七八年了，照樣活絡得很。”

薛芸聽到不花錢，還是有些猶豫：“可是家裏孩子還有公婆……”

邊榮：“我們作為局外人都覺得你的健康更重要，想必他們作為你的家人肯定更是覺得你的健康比什麽都重要。”

蘇白：“@邊榮，你也喝茶了？”

薛芸不懂這些年輕人的詞彙，只覺得這話說到了她心坎上：“那就明天去看看。”

早上，餐桌上。

薛芸一邊準備餐食，一邊說着自己的打算：“我這兩個月老是覺得胃疼，想今天去醫院看看。”

“去醫院？”這是薛芸公公的反問：“家裏孩子誰接？”

薛芸婆婆這時碗筷往桌上一砸，碰撞出一聲清脆。

“家裏一堆事情，你還有時間去醫院？就知道偷懶，當誰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似的。”

薛芸老公除了剛開始有些震驚和緊張，很快就恢複了冷靜：“那今天的午飯我需要自己準備嗎？”

婆婆撿起筷子繼續吃飯，嘴裏咂巴着食物，還不忘對薛芸翻了個白眼：“你就慣着她，等她心大了，我們一家人怕是連早餐都沒得吃。”

薛芸讨好地看了婆婆一眼，又從廚房提出一個保溫盒：“飯菜都準備好了，到時候熱一下就能吃。”

老公沒接話，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怎麽的。

婆婆看了一眼兒子的态度，撿着髒話就開始罵薛芸：“全家就你精貴，幹一點活就叫苦，真是沒有家教，都沒教你怎麽當媳婦的嗎？”

孩子一邊吃着飯，一邊學舌，嘴裏念叨着：“沒家教，沒家教。”

薛芸的眼睛一酸，趕緊低下頭，免得孩子看見了問東問西。

等婆婆那邊罵歇了，老公才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從薛芸手裏接過飯盒：“不舒服就去看看吧，去之前記得把家裏打掃幹淨，特別是浴室，滿地都是你掉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