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Episode14斬鬼

Episode 14 斬鬼

所謂斬鬼

就和【鬼】獵殺人類一樣，是專門追獵【鬼】的‘刀’。

****

沒有人記得，【斬鬼】出現的具體時間。

她就好像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一樣。

于是乎，即使是遠離東方的異國，夜晚也不再安全，不再是【鬼】們狂歡的時間。

只是相比起另一個國家早已作古，成為傳說的劍士們，彼時的由香織就顯得生澀太多。

——沒有成熟的戰鬥體系，就依靠吸血鬼的體質和本能戰鬥；不知道【鬼】的弱點，就一點一點摸索。

因此很多時候，在卡倫們的記憶中，黑發少女總是一身傷。

最糟糕的一次，是第二天淩晨，愛德華把消失一夜的由香織背回來。

彼時，少女奄奄一息地趴在兄長的背上，心髒幾乎被掏出的重傷，直接讓溫和的大家長卡萊爾黑了臉，全程沉默地給自家不省心的幼崽，進行了緊急手術。

這樣的情況下，不要說脾氣最直的另一位兄長埃美特，連最溫柔的母親埃斯梅，都急得不行。

擁有讀心術的愛德華，曾經不止一次聽到，他們的母親在心中哭泣。

盡管樣貌不同，但作為最小的家族成員，由香織總讓埃斯梅想起，自己在人類時期早夭的孩子。

【他們有一模一樣藍色眼睛。】

【如果那孩子沒有死于痛苦的肺炎，一定會和阿織一樣，成為漂亮又健康的孩子吧。】

這類的心音層出不窮。

那段時間的卡倫家，對愛德華來說，簡直是不亞于精神折磨的地獄。

包括由香織在內，每個人明面上都表現得若無其事，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

但只有讀心術少年知道，每到夜晚降臨，當由香織披着鬥篷悄悄溜出房子時，家族成員們內心溢出的‘聲音’，幾乎塞滿了偌大的別墅。

以至于後來，愛德華·卡倫不知不覺間，繼由香織之後，成了第二個大半夜不睡，滿大街夜游的可疑分子。

然後等到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變成了任勞任怨的‘撿由香織專業戶’。

“沙條由香織！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挂在五角大樓最高的樓頂當避雷針，讓你自生自滅！”

某個與往日無常的淩晨

愛德華·卡倫照例臭着一張臉，背着再一次把自己搞得一身傷的幼妹，罵罵咧咧地往家裏趕。

為了照顧某個傷患的情況，讀心術少年只能放棄了高速移動，和上了年紀的老頭似的，專挑平穩的路面跑。

奔跑飛馳時刮起的風，成功讓一個開夜車的卡車司機一驚，以為發生了飓風暴。

“哦……需要我幫你帶把遮陽傘嗎？”

由香織額頭虛弱地搭在兄長的肩頭，即使整個胸腔都快被撕成了布條，也要堅強的反擊，發出嘲笑的聲音，

“真可惜啊，我沒辦法和你一樣，被太陽一照，跟花崗石似的閃閃發光。”

被譏諷是花崗石的愛德華：“……”

“呵呵，你行，繼續保持這樣，希望等會兒見了卡萊爾和埃斯梅，你還能這麽牙尖嘴利。”

“……”

由香織一哽。

想到自家監護人面無表情的黑臉，以及母親泫然欲泣的眼睛，黑發少女的臉色僵住，認慫地閉上了嘴。

事實證明，無論是吸血鬼還是人類，發火的醫生和哭泣的媽媽，永遠是最可怕的。

尤其是當這個醫生，還兼具‘父親’的時候。

……要糟，不知道這次求求埃斯梅，能不能萌混過關。

【哼，做夢去吧。】

【這次連埃斯梅都救不了你。】

某個讀心術少年無聲地冷笑了一聲，決定暫時不拆穿幼妹心中天真的小算盤。

就等着一會兒‘男女混合雙打’的時候，他再把這一句翻出來，力求效果最大化。

兄妹拌嘴間，頭頂的天色越來越亮。

吸血鬼少年擡眼掃向天際，而後腳下一轉，借着森林的遮掩避入陽光照不見的地方，朝着別墅的方向疾速奔去。

遠遠的，已經能看到兩個身影出現在前方。

那是埃斯梅和卡萊爾。

即使有愛麗絲的預言在前，知道由香織不會有事，但他們依舊擔心地守在門邊，着急地探頭等待。

“……哈！蠢織，你挨揍的時候到了！”

愛德華幸災樂禍地笑了一聲，再次拔高了腳下的速度。

就在這時，吸血鬼少年感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像是膽怯般微微一縮。

少年剛想嘲笑幼妹，下一刻，一聲比羽毛更輕的嗓音，混合着少女跳動的心音，冷不丁地傳入愛德華的耳中。

——“愛德華，你們……永遠不會變的，對嗎？”

愛德華的腳步一慢，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

沒頭沒尾的一句，但讀心術少年很清楚，由香織指的是什麽。

永遠不會變。

換句話就是——

永遠不會變成惡鬼、永遠不會襲擊人類。

也永遠……不會在某一天，成為她必須拔刀斬除的鬼物。

*****

有一件事，沙條由香織一直不知道。

她的行動和複仇，其實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不留後患。

即使是日後令鬼物聞風喪膽的【斬鬼】，剛剛成長之初，也總有疏漏的時候。

于是‘清掃戰場’，也就成為了必須要做的事。

而這裏執行‘清掃’的人選，自然不言而喻。

“哈哈哈哈，一群蠢貨！你們早晚自食惡果！”

瀕死的惡鬼睜圓了眼睛，吼出口的話極盡狠毒詛咒，

“吸血鬼家族竟然養着一個殺鬼的異類，你們覺得自己很高尚嗎？與衆不同嗎？總有一天，【斬鬼】也會把刀刃對準你們！你們都得死！都要——死！”

“哈哈哈哈，我等着這一天！我去地獄……等着這一天！”

所謂挑撥先誅心，也不過如此。

不過很可惜，回答惡鬼的，是卡倫們無動于衷的表情，以及狠辣地絞殺。

卡倫們将【鬼】的殘肢丢進燃燒的烈火裏，在升起的太陽下化成灰燼。

正如由香織沒有把自己的‘秘密行動’，告知家人一樣。

卡萊爾他們，也不準備把這些告訴由香織。

【沒關系，你大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複仇也好，追獵也好，我們都會站在你背後。】

【因為我們是一家人。】

****

卡倫們彼此心照不宣，愛德華自然也沒打算去做那個洩露秘密的讨厭鬼。

于是在面對黑發少女‘你們永遠不會變，對嗎？’的詢問時，愛德華也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後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毫不掩飾自己語氣裏的嘲笑。

“不知所謂——”

“阿織，你一天天的，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我們是卡倫，你也一樣，永遠的卡倫。”

“所以我才說，平時少看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多讀點正經書，還有音樂也是，古典流派才是真正的經典，你那些鄉村搖滾就是災難，還擠着我的收藏櫃……”

兄長又開始不客氣地絮絮叨叨，順便鄙視幼妹的審美和愛好，試圖把那些早就看不順眼的鄉村音樂，一腳踢出自己的寶貝收藏櫃。

不過這一次，由香織難得沒有反唇相譏，嘲笑對方是上個世紀的小老頭。

黑發少女安靜地閉上眼，乖巧地趴在兄長的背上，任由他帶着自己，奔向家的方向。

*****

所謂【斬鬼】，即斬殺一切噬人的惡鬼。

但沒有任何一個惡鬼知道，【斬鬼】本身，也是鬼的一員，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

因為是混合體，所以同時擁有‘吸血鬼’與‘鬼’的武力。

不懼陽光，擁有類人的體溫和心跳，被【沃爾圖裏】的掌權人之一稱為完美的奇跡造物。

理所當然的，也必須忍受雙倍的饑餓。

和‘鬼’，亦或者是‘吸血鬼’相比，她才是真正的、不折不扣的怪物。

無論是對人類來說，還是對另一邊的【異類】來說。

但以上這些，都改變不了此刻的淺草龍一郎，在由香織的刀下毫無反抗的餘地，只能引頸就戮的事實。

出乎意料的是，在認出了由香織的身份後，淺草龍一郎直接放棄了抵抗，反而主動朝着黑發少女靠近。

即使骨頭和神經都在驚恐的尖叫，無法控制地渾身發抖，男人也克制着恐懼。

不斷流失的鬼血讓他失去了站起來的餘力，于是噬人的怪物跪在由香織腳邊。

“什麽下場都無所謂，這是我應得的。”

“從我開始狩獵起，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

男人顫抖地伸直僅剩的右手臂，把懷中結滿寒霜的頭顱，盡力舉到了由香織的眼前，

“求求你，斬鬼，救救我的妻子，她什麽也不知道……她是人類，她是無辜的……”

“屍塊我已經集齊了，只要你的一滴鬼血就好，我的妻子就能活過來，就算也變成了鬼……”

淺草龍一郎病态地看着由香織，眼睛輪廓仿佛裂開似的睜到最大，

“你辦得到吧，斬鬼？一滴血而已，對你來說，不過輕而易舉，但對美和子，對美和子……她已經有孩子了，我們有孩子的——求求你，斬鬼，求求你……”

淺草龍一郎哀求地說道。

他的臉上布滿了淚水，仿佛這一刻，他不再是惡鬼。

從吃人的怪物，變成了一個深愛妻子的丈夫。

黑發少女沒有說話。

她環顧一圈四周，目光在周遭的冰櫃上一一掠過。

足足十排。

每一臺冰櫃裏，都擺着一具‘食物’。

再加上其中一些，似有似無的人類心跳聲，足以想見曾經屍體的數量。

由香織收回了視線，她蹲下·身，在淺草龍一郎驚喜的注視下接過了女人的頭顱，然後——

放在了一旁的地上。

“有件事，我很好奇。”

由香織垂下眼睫，落在淺草龍一郎臉上的視線清醒得近乎冰冷。

裏頭沒有動容、沒有不忍，只有徹底的冷靜和了然。

“什、什麽？”

淺草龍一郎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渾身一抖，他以為少女會提出條件——

【是想知道那位大人的身份嗎？】

【還是自己是從哪裏，知道了【鬼血】的秘密，還是說……】

無數念頭在鬼的心中流轉，然而由香織提出的問題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疑問。

簡單到，只需要搖頭或者點頭。

“淺草龍一郎，”由香織注視着滿臉淚水的惡鬼，聲調平和地問道，

“你的妻子和孩子——他們的肉，好吃嗎？”

“把他們吃進肚子裏的時候，你也是像現在這樣，哭得傷心欲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