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過了兩日,衆人收拾妥當,辭了皇帝出發。

玉羨公主聽說他們要去蘇杭一帶玩,大為豔羨,嚷着要跟去。

小皇帝毅然決然地不同意:“你已是出嫁的人了,哪還能由着你從前的性子?給朕乖乖的待在驸馬府裏罷。”

小公主不服,賭氣不吃飯,誰知小皇帝并不搭理,只有吳驸馬捧了飯菜,賠笑勸她進食。小皇帝知道後,又來了一道旨,不許驸馬低聲下氣地慣着她。小公主又委屈又擰巴,但胳膊到底擰不過大腿,氣鼓鼓地吃完了飯。

蘇小侯爺只帶了三四個随從,由心腹小衛領隊,又叫了程屏,和沈沐二人騎了馬,一路南下。

雖是羁旅在外,卻毫不辛苦,多虧了小衛是個居家的人物,一路打尖住店,安排得妥妥帖帖,引起衆人的一致贊美。

路上行了數日,沈昀見沐嫣在馬上搖來晃去,想是累了,說道:“前方有個茶鋪,咱們歇息會兒再走罷。”

沐嫣大樂,急忙附和。小侯爺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頭,小衛乖覺,率先打馬前去安排,衆人随後到來,下馬團團坐定。

茶鋪老板眼乖,見這數人極有風華氣度,心下有數,濃濃點了幾盞姜茶,笑容可掬地端上來。

飲不了兩口,後面塵煙滾滾,來了輛馬車。

馬車上當先跳下來個鵝黃錦袍的少年,俊秀臉面,笑意如春,賊忒嘻嘻地沖上前來:“老蘇,本少爺待在京城裏,實在無聊,不如陪你走一趟蘇杭,如何?”

沐嫣看着沈昀,沈昀看着蘇斐,蘇斐放下扇子,不動聲色:“馬車裏還有一個,出來。”

車上簾子掀起,露出半邊芙蓉秀臉,卻是雲窈,臉上笑嘻嘻的:“斐哥哥,好久不見。”

三五日未逢,正是好久不見。

據徐世子和雲小姐聲稱,是小皇帝怕小侯爺一行武功低微,路上沒人保護,所以特特派了他們這兩大高手前來護衛。

蘇斐輕描淡寫道:“哦?倒也不用北辰掌門出手,便請兩大高手試一試本侯的拳腳,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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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子道:“你我至交好友,怎好傷你。”

雲小姐道:“你我兄妹一場,怎好傷你。”

兩人的話說得如出一轍,顯然事先排練過好幾回。

程屏擠眉弄眼地笑道:“真是知己好友,兄妹情深。”

當晚找了個客棧住下,蘇斐拗不過他們,只得放任其跟随,又擔心他們偷跑出來,家裏無人得知,派了個侍從星夜趕回京城報平安。

這日行到蘇地,日上中天,衆人找了家酒樓吃午飯。

點了菜,店小二先端上幾碟點心,棗泥麻餅、豬油年糕、蜜汁豆腐幹,蘇斐嗜甜,見狀雙眼放光,顧着身份,矜持地小口小口嘗起來,程屏早抓了一把玫瑰瓜子兒,嗑得不亦樂乎。

不多時,菜肴亦呈了上來,小二殷勤地報着菜名,松鼠桂魚、翡翠蝦鬥、松仁櫻桃、太湖三白、荷花集錦炖,滿滿地擺了一桌子。

沈昀夾了一筷子入口,微笑道:“風味甚佳。”

雲窈夾起一片蝦仁正往嘴裏送,忽的詫聲道:“那是誰?”

衆人順着她的目光向外望去,只見兩個男子正并肩踏入酒樓。

右首那男子面容俊美,有些熟悉,徐世子道:“不想在這裏見到鑄劍谷的謝氏兄弟,喏,右邊那個是謝澄,沐丫頭、窈丫頭,你們還記得罷。”

鑄劍谷謝澄?

沐嫣揉了揉腦袋,恍惚想起來,當日曾在龍華會上見過右首這人一面,記得是個衣袍素樸的男子,三十餘年紀,持劍擊敗峨眉派的高手時,在臺上飄飄而立,引起臺下一片長久的驚嘆,真是好風姿。

當時宮中頗有世家女曾震懾于謝澄的容儀,竊竊私語。徐世子在旁聽得,卻搖着扇子一臉不屑:“那是你們沒見過他的兄長罷了。”

此刻雲窈詫聲所問的,顯然便是徐世子口中的那位兄長,位于左首的那男子。

謝澄之兄,鑄劍谷谷主謝衡。

但見他長身而立,儀容俊逸,雖是一身半舊布衣,但滿身蘊藉爾雅之氣,瞧樣子,不像是日日與名劍打交道的鑄劍谷主,倒像是學富五車的文雅書生,只是腰間懸着一柄長劍,昭示着這人出身江湖的身份。

那安詳從容的神态,那清新雅俊的風儀,讓人依稀覺得,看到了二十年後的沈昀。此刻沈昀容華之盛,自是遠過于謝衡,但論及成熟的風度,似乎卻有不如。

沐嫣心頭一跳,只因這位鑄劍谷谷主與沈昀有三分相似,便忍不住對他大生好感。

沈昀站起身來,舉杯微笑:“謝前輩,數年不見,可還記得晚輩?”

謝衡正低聲和謝澄說着什麽,并未留意這邊的光景,陡然聽到有人相喚,轉過頭來,目中頓現驚訝喜悅之色:“懷照!”趕上前來,執手而笑:“三年不見小友,風采更勝從前。”

兩人卻原來是舊相識。

謝衡微笑道:“我去歲聽說懷照新任北辰掌門,十分替你高興。舍弟前些日子歸來,又提起你于龍華會上奪魁,如此年少有為,天下罕聞。”

沈昀拱手道:“承蒙前輩誇贊,在下當真慚愧得很。”當下替衆人引見了。

三年前他奉師父之命,追殺一個惡徒直至鑄劍谷,一時忘了鑄劍谷“外人勿入”的規矩,雖成功誅殺那惡徒,卻被谷中弟子結劍陣攔住,他破陣而出,和谷主交戰三百合,難決勝負。

然而他那時才十五六歲年紀,谷主卻已威震江湖數十年。這麽一來,自是谷中諸人無不聳然動容。

謝衡驚訝于這少年武功之高,問他來歷,方才得知來龍去脈,當下一笑罷手,兩人不打不相識,竟成莫逆之交。鑄劍谷幽居荒外,此刻卻在蘇州的酒樓重逢,兩人俱是喜出望外。

謝衡居于江湖,素來不與朝廷貴卿來往,雖見蘇斐和徐煙陌身份尊貴,也不過只微一行禮,叫聲“侯爺”、“世子”,更無半分谄媚之意。

蘇斐倒喜歡他的傲氣,拱手執以江湖後輩之禮:“本侯還未出世時,謝前輩便名動江湖,論理該我向您行禮才是。”

沈昀問起他們何以來到蘇州,謝衡眉間沁出一絲難掩的愁色:“拙荊不幸染疾,聽說有位名醫雲游到了蘇州,是以特地前來求醫。”

謝衡與其妻燕微成婚二十年,始終恩愛如初,江湖上大大有名,衆人聽他如此說,都暗暗點頭。

沈昀一怔道:“可惜我離京之時,将剩餘的兩枚玉浮果都贈予了有琴公子,否則定當送給前輩。”

謝衡微笑道:“無妨,聽說這位名醫號稱百草仙,藥到病除,我們正要去拜見,這位名醫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高人,你們若無他事,便請一起去,如何?”

沐嫣險些跌一跤,忍不住失笑:“百草仙?”

謝衡詫異地打量她一眼,應道:“正是,姑娘認得這位前輩?”

豈止認得,姑娘我還替那刁鑽的老頭兒做了許多頓飯,廚藝突飛猛進哩。照本姑娘看來,似乎也并不怎麽難見罷。

謝澄立在一旁,負手笑道:“前幾日我得了三壇極為難得的美酒,諸位不棄的話,不如與在下共享。”

徐世子雙眼放光:“謝二哥,你請我喝酒,我負責為你大哥将那百草仙請來,怎麽樣?”

沐嫣笑嘻嘻地搶他的生意:“謝大俠,要請百草仙,還是我更靠譜。”

鎮國公世子的腰牌唬人,拿出去吓得當地的鐘知府身子發顫,聽了世子爺的吩咐,忙不疊安排好了吃食住宿。

不多時佳肴滿席,庭開盛宴,席上象鼻熊掌,炙羊烤雞,不乏難得一見的珍馐。

沐嫣早拉了沈昀尋了百草仙來,老頭兒見了他們,本來甚是高興,但見了這一桌美食,卻把兩人抛之腦後,埋在桌前吃得目不斜視。程屏是他知己,也吃得一心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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