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072

第72章 072

◎流民來投奔,夢幻般溫暖的江縣。◎

有縣太爺作保, 佃戶和鄉紳之間這樁本該升堂的官司,轉為私下處理。

民衆們沒有熱鬧可看,只能散去。

但縣太爺究竟會怎麽處理這件事呢?

有的說縣太爺肯定會大公無私幫助佃戶, 也有的說就算是縣太爺這樣的好官,也難免會偏幫自己人,大家因為這事兒争論的不可開交。

反正才剛過完年,天氣還冷着,農忙期尚未到來。

大家都閑的很, 因為一點小事兒拌嘴可太正常不過了。

這樣子的人群裏,通常都是小道消息流傳的天然溫床。

眼看這兩撥人争論不出來個對錯,有人突然橫插一杠子進來,抛出新的話題:“唉,你們聽說了嗎, 有一波流民, 進了咱江縣!”

這話,頓時讓争論的雙方都停下來, 齊齊看向說話那人, 驚訝問道:“流民?”

他們江縣這種偏僻的地方,一年到頭都不會有幾個外地人過來,怎麽會有流民來這邊?

“哎呀,我也是聽我家隔壁嬸子說的, 她娘家在縣前村, 那個村在咱江縣最東邊,挨着出縣的路。說是流民要去涼州投奔, 但是冬天風雪大, 誤打誤撞走錯路來了咱這裏。”

那個咂摸了一下嘴, 唏噓道:“聽說那波流民可慘啦, 秋天地裏顆粒無收,冬天又遇見暴雪。朝廷不管他們的死活,還加了三成賦稅,他們實在活不下去,只能逃跑了。但是路上又沒有吃的,大冬天凍死很多人,只能啃樹皮、吃草葉子填飽肚皮,甚至聽說有的地方都開始吃人了。”

吃人?

哎呦我的老天爺,簡直吓死人!

外面的世界都已經可怕到這種地步了嗎?

還是他們江縣好啊!

有人一邊哀嘆的同時,又問道:“那這群流民咋辦,就一直待在縣前村?”

那人回複道:“怎麽可能,我估摸着縣前村的人今兒個就要來報官了。他們是昨個傍晚發現的那波流民,但昨天初六嘛,大過年的,也不想耽誤縣太爺休息。”

奧。

大家聞言又是一陣唏噓,那看來縣太爺今天有的忙活了,不僅要處理官司,還得去想辦法安置這群流民。

縣衙。

此時的陳庚年,還不知道有一波流民突然來到江縣的事情。

他要想辦法給佃戶和鄉紳調解矛盾。

其實這個

問題并不難解決。

他現在獲得了大豆、棉花的種子,只要這些經濟作物能盡快栽種進地裏,獲得更高的價值收益,那麽佃戶、農民們的收益就會增加。

說句不好聽的,不管社會發展的再迅猛,還是會有人幹不了高薪職業,只能選擇種田。

陳庚年只要保證這些種田的人,能獲得的收入還算可觀就行。

鄉紳們也只能捏着鼻子,不得不從地主轉為工廠主。

因為沒了這群佃戶,江縣民衆肯定不會給老爺們幹活,再加上江縣這地方偏僻的很,也不會有廉價勞動力進來接替佃戶。

在心裏将思路捋順暢以後,陳庚年讓差役們将佃戶、鄉紳們分開。

佃戶留在縣衙大堂,鄉紳們則是被各自的兒子拉着去了後面的辦公房。

調解矛盾嘛,肯定得分開調,要不然兩撥人吵吵起來,越調越亂。

等鄉紳們都走了,陳庚年看向那群佃戶,笑問道:“剛才你們有人問胡志峰老爺,能不能把月工錢漲到一百多文。我來認真問你們一個問題,如果我真讓鄉紳老爺們給你們月工錢漲到這個數,比如一百二十文,你們會同意繼續給他們幹活嗎?”

啊?

種田的佃戶,按月給工資,每個月一百二十文?這簡直聞所未聞!

鄉紳老爺們腦子壞掉了會同意給這麽高昂的工錢?

佃戶們聞言互相對視,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最後還是那位領頭的話事人,和其餘幾位佃戶商議一番,回道:“縣太爺,我們種慣了地,要是真能給到一百二十文每月,那我們同意留下。但——”

但他們佃戶願意,鄉紳老爺們哪能願意啊。

“好,你們的意思我懂了。這樣,大家在這裏稍作等待,我去和鄉紳們談。”

陳庚年打斷對方的話,溫聲安撫道:“也請各位放心,雖說本次事情涉及到了我的家裏人,但你們的難處我都懂,也一定會幫你們妥善解決。”

聽到這話,佃戶們心中大定。

等縣太爺離開後,有人沒忍住小聲說道:“縣太爺真能讓鄉紳老爺給咱每月開一百二十文的工錢?”

那可是足足一百二十文吶!

佃戶話事人聞言搖搖頭:“縣太爺一心為民,這個咱們心裏都知道,要不然也不敢來打這個官司。但那群鄉紳老爺咱也都知道,他們絕對不會給這麽高的工錢。大家都做好開墾荒地的準備吧,大江村人能吃得苦,咱們也能吃。”

佃戶們聞言互相對視,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堅定和熱切。

對,他們這次一定要獨立出去,開墾自己的田,種自己的莊稼,将來努努力,說不定也能住上磚瓦房。

給別人幹活,哪裏有給自己幹活兒踏實自在啊!

從縣衙大堂離開後,陳庚年揉了揉眉心,快步趕往辦公區。

得趕緊想辦法忽悠鄉紳們開廠子,不然這群老爺哪裏能舍得給佃戶們每個月一百二十文的工錢?

但該怎麽忽悠呢?

把開廠子賺錢這事兒畫成大餅吹得天花亂墜,再把佃戶們集體跑路這事兒嚴重性無限放大,最好再聯合衙門的一群小子,給他們老爹來一波激将法,然後再找機會逐個擊破。只要有一個鄉紳老爺頂不住套路,同意開廠子,那麽平衡被打破,其餘老爺都得被迫跟着卷!

陳庚年在腦海中捋清楚了思路。

他走到三層辦公房門外,不出意外聽到裏面鬧哄哄的一片怒罵聲。

“這群佃戶忒不是東西!”

“還有你們這群小子,升官了有什麽用,都不知道護着家裏。”

“這新縣衙蓋的倒是好生氣派,足足有三層高。”

“現在這時候還管什麽氣不氣派,老陳,你可得好好說道說道你們家庚年!他要是真放那些佃戶們走了,咱們這群鄉紳老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完蛋。”

然後是他爹陳申殺氣騰騰的聲音:“放心,他這次要真敢胳膊肘往外拐,我打死他!”

陳庚年嘴角一抽,推開門走進去。

辦公房裏霎時間安靜下來。

裴寶來、胡銘、孫成等人在旁邊慘兮兮站着,他們的老爹,四仰八叉坐在辦公位上。

瞧見陳庚年進來,一群鄉紳老爺臉色不變,但都悄悄的、默默地調整好坐姿。然後去拿眼神斜睨陳申,你兒子來了,打死他啊!

剛才還在放狠話的陳申輕咳一聲,故作威嚴的看向陳庚年:“怎麽樣,他們還是執意要離開?”

“那不然呢,難道我還能攔着?”

陳庚年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看向一群鄉紳們,嘆氣道:“你說說你們,哪個我見面不得喊一聲叔?你們當叔的,就是這麽坑自己侄子的?就這麽點事兒,公然鬧上縣衙,你讓我,還有這群小子怎麽辦?”

裴仲當即沒忍住反駁道:“什麽叫這麽點事兒?庚年吶,他們這群人都走了,以後咱們都得完蛋啊。”

陳庚年搖搖頭:“裴叔,我能眼睜睜看着你完蛋?但凡你們打官司之前,來找我聊聊,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給你們準備好退路?不,都不僅僅是退路,是大驚喜,非常大的驚喜!”

啊?

這下別說裴仲等鄉紳老爺,就連裴寶來、胡銘等人都瞪大眼。

他們老爹在這裏鬧騰,說實話大家都很頭疼,可這事兒一想還真是無解的難題。縣太爺連這事兒都提前想好了對策,還能把壞事變成驚喜?

真的假的啊?

坐在裴仲旁邊的胡志峰趕緊問道:“什麽驚喜?”

唯有陳申眯起眼睛,目光在自己兒子身上打量,直覺告訴他不太對勁。而且這兩天這臭小子肯定是因為佃戶辭工的事情躲着他,要不然他能在鬧上縣衙之前不跟兒子通個氣?

這個驚喜當然就是辦廠子啊!

陳庚年清了清嗓子,他真的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甚至連怎麽忽悠的臺詞都想好了!

可就在他準備開口的瞬間——

“縣太爺!有個村子來縣衙報官,說是有一群流民來投奔!”

這時候,外面穿來牛天明的聲音,他現在作為皂班首領,要負責縣衙差役們的站崗,所以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他這邊。

聽到這話的陳庚年:?

不是,江縣這種偏僻到幾乎都被無視的地方,還能有流民來投奔?

不不不,就現在這個情況,這趕來投奔的哪裏是‘流民’,分明是‘廉價勞動力’和‘香饽饽’啊。

陳庚年僵硬的轉過身——

不出他意料,辦公房裏沉默片刻後,裴仲、陳申、胡志峰等鄉紳老爺,一個個興奮的站起來。

胡志峰甚至不問自答,暢快笑道:“庚年,原來這就是你給叔叔們準備的大驚喜?果然是驚喜啊!老裴老陳,走,趕緊讓家裏煮粥蒸饅頭,這群流民現在剛到這裏,肯定又冷又餓,咱們一定要讓他們感受到江縣人的好客之道!”

“對對,我也是這麽想的。”

裴仲慌忙站起來往外走:“來了多少幹活的,夠不夠分……呸,我意思是,來了多少可憐的流民?”

牛天明撓了撓頭:“二三十個吧。”

二三十個!雖然不算多,但也絕對不算少了!

無論在哪個年代,地主對于‘廉價勞動力’都有種天生敏銳的直覺。

就比如鄉紳老爺們現如今聘用的佃戶,就是當年鬧饑荒,這些人沒有糧食填飽肚子,老爺們用幾口糧食換來的。

現在江縣日子好了,佃戶們想跑路。

本來鄉紳老爺們愁啊,可現在一聽說有流民過來,立刻不愁了。

大家互相對視,平時一幫在外講究風度的鄉紳,齊刷刷賽跑一般往外沖。

必須得趕緊沖啊,去晚了人都被搶走了!

陳老爺在出門之前,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贊嘆道:“好樣的!兒子,是爹錯怪你了。等回家以後,爹再跟你賠罪,現在來不及了。”②

說完後,陳老爺也急吼吼往外跑。

辦公房裏,一群小子們目送自己親爹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遠去。

随後,裴寶來看向陳庚年,驚嘆道:“縣太爺,你真的太牛逼了吧,連流民什麽時候來投奔都能提前知道,還剛好解決了這次危機。”

陳庚年:“……”

你腦子被驢踢了嗎,這種事情我能提前知道?

不對不對!

現在的江縣,制造業和工商貿業都剛開始起步,眼看着還會因為經濟飛速發展導致階級矛盾和通貨膨脹。按照陳庚年原本的計劃,是要內耗經濟,反向拖拽落後農業,讓江縣的發展進入一個相對平緩期。

但現在有流民進來了!

這肯定是好事,因為有人接替幹苦力的工作,江縣現有的階級矛盾、經濟矛盾就會瞬間消失,甚至不用平緩期,馬上就可以推進速度繼續快速發展。

但江縣只是一個縣啊,陳庚年綁定的是‘小縣令’基建系統!

江縣人嘗過雇傭廉價流民的甜頭以後,不僅鄉紳老爺要雇傭流民,普通民衆家裏蓋房子、種田都會有樣學樣雇傭流民,然後自己去工廠上班、或者開作坊賺更多的錢。

流民在這裏紮根賺到錢以後,就會跟現在的佃戶們一樣,鬧着獨立,再去雇傭新的流民。

換句話說,到時候這個縣區就要失控了,哪怕作為縣太爺,陳庚年也無力阻止這一切,反而會被社會民衆日益膨脹增長的需求裹挾着,被迫去外擴,吸納更多的流民。

這真的沒問題嗎?

用腦子想想就知道會出事兒啊,這哪裏是吸納流民,這是搶地盤,這特麽是造反啊!

他綁定的是基建民生系統,搞經濟發展的,不是要去搞基建争霸的啊!

等流民進來的多了,江縣的財富就會藏不住,到時候不管主動還是被動,都會被卷進這亂世。那他還怎麽安穩半退休做個清閑縣太爺?

陳庚年一向喜歡做計劃,善于控場,任何事情都會按部就班的走。

可現在亂套了,全亂套了啊!

他甚至此刻開始讨厭自己有個運籌帷幄、喜歡提前未雨綢缪的腦子,聽到有流民進來的消息,就把未來可能會發生的恐怖事情想了個遍。

來報信的牛天明見縣太爺發呆,納悶問道:“縣太爺,那些流民怎麽處理?”

哦對!

陳庚年回過神來,嚴肅道:“咱們縣區目前還很貧困,不見得能有收留流民的能力,走,我們去查看清楚,若真是普通流民的話,可以将他們送去涼州。”

啊?

辦公房裏,衆人聞言齊齊傻眼,合着這些流民,不是縣太爺送的驚喜啊?

-

這群流民,确實是誤打誤撞來到江縣的。

冬天風雪大,路上到處白茫茫一片,不僅冷的刺骨,他們還沒有食物,只能靠着吃野草根、樹葉子活命。

可吃這些玩意兒怎麽能行呢?

肚子都被吃壞了,身上凍得各種痤瘡凍瘡

,甚至十天半月都拉不出來一次大便。

說不上來是什麽支撐着他們來到這裏。

或許僅憑最後一口氣,那一絲求生的本能。因為路上不停有人突然就死了,沒死的也神情麻木眼神灰敗,宛如行屍走肉。

聽說涼州有糧食,那兒的知府大人心善,會給流民發粥赈災。

于是,他們這群人幻想着涼州香噴噴的粥飯,硬生生咬牙走了不知道多遠,來到了這裏。

這群瘦的已經脫相、穿着破破爛爛,渾身髒兮兮,飽受寒冷饑餓折磨的流民來到江縣的時候,是傍晚。

遠遠瞧見房子以及炊煙,他們麻木的眼睛裏迸發出希望的光芒。

“前面有房子,還冒着炊煙!”

“是不是到涼州了?”

“老天爺啊,終于到涼州了,快快,快去求見官老爺!”

他們跌跌撞撞哀嚎着沖了過去。

可等看清楚那破敗的房屋以後,流民們愣住了。

因為真的太破了。

他們是從定州過來的,那邊的村子雖然也很破舊,但肯定沒這麽破舊!難道他們走錯地方了,這裏不是涼州,而是比他們之前村子更窮的地方?

流民們從驚喜陷入絕望。

“我去過定州城,那裏城牆高大,涼州據說比定州更大,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流民中有個女人絕望嚎啕大哭,但因為哭的次數太多了,眼淚早就流幹,只整下哀嚎:“這個村子比咱們那邊還窮,哪裏會有糧食接濟咱們?估計自己都窮的揭不開鍋了——”

“我走不動了,沒有糧食,喝口熱水也行啊。”

“在外面風餐露宿跑了好幾個月,一路上看到那麽多人死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村子,去求求他們吧。實在不行,讓他們把咱們埋了,反正咱們也沒幾天活頭了。”

“我聽說路上的流民已經開始吃人了,我不想死了被人吃。”

“你們去吧,我不去了,這一路上又不是沒有遇見村子。沒有一個村子願意開門,別說給口熱水,瞧見咱們以後立刻翻臉咒罵打人,我身上的傷就是被他們打的。”

因為碰見的是個窮苦村子。

有流民幹脆絕望躺在雪地裏,也有幾個流民不死心,踉跄着身體跌跌撞撞沖了過去。

只要一碗稀粥,不——

給一碗熱水就行!求求了,千萬別拒絕!我們已經連熱水是什麽滋味都快要忘了!

幾個流民來到村口一戶人家外面,準備叫門。

這時候,嘎吱——

如今大冷天的,溫度仍舊很低,那戶人家的門從裏面推開後,竟然往外冒出熱氣!那熱乎乎撲面而來的暖氣,讓數個月風餐露宿飽受寒冬疾苦的幾個流民恍惚到不真切。

怎麽會有人家的房屋裏往外呼呼冒熱氣呢!

但很快,流民們已經沒有功夫去關注熱氣了。

因為他們目瞪口呆的發現,一只肥的怕是得有一百多斤的豬,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天吶!

怎麽會有這麽肥的豬!而且那豬白白嫩嫩的,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有豬能長這麽肥實!不對,人都吃不飽飯了,怎麽還有糧食去喂豬啊!

“你個憨貨,一會兒不看着你就要往屋子裏跑,你也知道屋子裏暖和啊。”

屋子裏,門打開以後,豬先出來,然後是女人的笑罵聲。

接着,一個穿着單薄衣裳的女人,一手端着飯碗,同時用腳輕輕揣着豬,準備将它趕去豬圈。結果一擡頭,瞧見自家門口站着幾個衣衫褴褛渾身烏漆嘛黑的人,吓了一跳:“哎呦我的娘,當家的,當家的你快出來,有人!”

流民們聞言臉色一變。

他們以前不是沒有去過一些村子乞讨,可那些人非但不會給吃食,反而去打他們,讓他們趕緊滾,生怕沾染上他們這群麻煩。

按照往常時候,他們就該跑了。

可大家誰都沒舍得跑。

不僅因為這溫暖的房屋,不僅因為那頭大肥豬,還因為女人端着的飯碗裏,有青菜,有肉!

那可是肉啊!

隔着那麽老遠,就能聞到香噴噴的肉味兒。

這個村子看着破破爛爛的,怎麽吃的這麽好啊,簡直不可思議!

屋裏。

聽到自家婆娘喊聲的男人快步走出來,瞧見外面幾個髒兮兮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哎呦!”

“您行行好,給點吃的吧,我們從定州逃難而來,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吃上正經飯了。”

“給口熱水也行,千萬別趕我們走。”

“求求您了,祝您一輩子大富大貴!”

流民們強忍住內心的恐慌,哭嚷着跪下哀求磕頭。

大冷天的,他們穿的一看就很破爛單薄,甚至有個漢子連鞋子都沒有,跪下來磕頭的時候,腦袋磕在地上咚咚響。

他們是真難過啊。

尤其是這種上門求人的時候,人家打開家門,家裏暖烘烘的,吃着熱乎的飯菜,家裏養着大肥豬,還能吃上肉。

可他們這群流民,連個家都沒有,只能風餐露宿靠着樹根果腹。

可憐人最懂可憐人。

這對江縣的夫妻,呆愣愣看着下跪磕頭的流民,心裏難受極了。

因為去年的時候,他們這是這個狀态啊,眼神麻木渾渾噩噩,若非有縣太爺,或許他們也要生活不下去,被迫去逃難。

所以夫妻倆互相對視,女人一咬牙:“給他們端碗飯吧,我,我去找村長!”

流民們驚呆了。

這是他們逃亡路上,第一次有人願意收留他們,有人願意給他們吃飯!

“謝謝,謝謝您啊!”

“您絕對是大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這邊流民們感激涕零磕頭,另一邊本來都躺下的流民們聽見動靜,都紛紛爬起來,發瘋一般驚喜的朝着這邊趕來。

天吶!真的有好心人願意收留他們了!

這個村子,位置在江縣最東邊,叫做縣前村。

因為這一波流民的到來,整個村子都被驚動,村長更是急吼吼第一時間跑來查看。等确定這群流民都面黃肌瘦看着毫無危險,甚至很多人渾身帶傷感覺随時都要倒下,這才松了口氣。

至少沒什麽危險。

這年頭,缺衣少糧的流民一看就知道身體虛的不行,他們村男人身強力壯,肯定能應付的來。

但評估完沒有危險以後,看看這群可憐人,又讓人覺得難受心酸。

至少不能讓他們在外面這麽住着吧,大冷天的,凍死咋整。

因此,村長沉思片刻,說道:“大過年的,別給縣太爺找麻煩,等明天衙門開工再去報官。你們各家分別帶個人回去吧,家裏男人壯的帶男人,其餘人家帶女人。給口吃的和熱水,讓他們在院子裏打個暖鋪。”

等交代完自己村子人以後,村長又看向這群流民,警告道:“你們都老實點,不許手腳不安分,要是被我們發現你們有歹心,馬上抓你們去報官!”

村長以為自己很嚴肅了。Ψ

可聽在流民們耳朵裏,簡直就是天籁之音!因為這個村子,不僅不會打他們趕走他們,還願意收留他們,給他們熱水和吃的,還願意讓他們住在這裏!

天吶,這簡直不可思議!

更讓流民們驚愕的是,村長說完話以後,這個村子裏的人,還真就立刻行動起來,把他們領回家了,完全沒有推诿或者不情願!

流民們不知道的是,大家能這麽積極,一是因為确實有了同情心。

二是,村長說的對,縣太爺好不容易過了個年休息休息,咱有事兒就暫時搭把手處理妥帖,大過年的別折騰他啦。

最開始發現流民的女人叫做吳四娘。

她也自發站出來,帶了一個女性流民回家,這個女性流民,就是站在她家門口求救人員當中的一個,吳四娘問了,對方叫做阿燕。

阿燕小心翼翼跟着吳四娘回家,等她走進屋子,被裏面暖烘烘熱氣包圍的時候,只覺得暈乎乎的,暖呼舒适到想要掉眼淚。

怎麽會有這麽溫暖的房子啊!

“你稍等啊,我給你端碗熱水。你這情況,得先喝了熱水再吃飯,不然容易出現問題哩。我們以前也是窮過來的,餓久了反而不能直接開始吃東西,會更難受。”

吳四娘是個心腸很好的人,性格也活潑,話也密。她在屋子裏倒了一碗熱水遞給阿燕,語氣很是心疼:“哎呦,年紀輕輕的,一路跑到這裏,吃了不少苦吧。水燙的很,你抱着暖暖手啊,先別喝。”

一句簡單的話,讓阿燕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抱着熱水碗,感受着碗上熱乎乎的溫度,抽噎道:“我是從定州過來的,記不清跑了多遠的路,幾個月了一直都在路上奔波。聽人說,涼州知府會開倉放糧,所以我們都往涼州跑。可大雪天迷路了,就這麽悶頭走路,走到這裏來了。”

乖乖,跑了幾個月!

吳四娘和丈夫瞪圓了眼,表情盡是唏噓哀嘆,連他們家的孩子,都坐在暖炕上,小心又憐憫的看着這個陌生姐姐。

“這,涼州距離我們這裏也得一二百裏地呢。”

見阿燕在哭,吳四娘不知道怎麽安慰,只好岔開話題:“你們那邊出了啥事兒啊,怎麽都要往外跑。”

想他們江縣,這幾年雖說糧食收成奇差,但人們也沒有被逼到往外跑的地步啊。

從去年縣太爺上任以後,大家日子好起來,就更不用往外跑了。

阿燕抹了一把眼淚:“旱災,大旱災。地裏顆粒無收,朝廷不管我們死活要再多加三成賦稅,不交的話,男的拉去充軍做壯丁苦役,女的,女的會被……所以我爹娘帶着我逃了出來,可他倆年紀大了,逃的路上沒了。”

像是這種流民,基本上能活下來的,都是青壯年,老人和小孩都熬不住。

“顆粒無收還得交三成賦稅,交不上去得去充軍?這些狗官,真不把人當人看待啊!”

吳四娘聽完後破口大罵:“要是在我們江縣,縣太爺保證第一時間把這狗官給收拾了!不對,在我們江縣,都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人們都主動交糧稅,縣衙還會借錢給你蓋房子,怎麽會加糧稅!”

啊?

這話阿燕沒聽懂,她惦記手裏那碗水很久了。暖了一會兒,覺得應該不燙了,阿燕抿了抿幹澀開裂的嘴巴,小心翼翼啜了口熱水。

熱水喝進嘴裏的那個瞬間,她整個人都舒服的不真實,竟然是甜的!那甜滋滋的熱水,從喉嚨流進胃裏,渾身上下都舒坦了。

“甜……甜的,好喝!”

阿燕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開始吞咽。

吳四娘見狀笑的十分驕傲:“好喝吧,這是我們縣太爺教我們挖掘的坎兒井裏出的雪水,現在冬天,只能燒開了喝。等到夏天的時候,大熱天來一碗冰甜的雪水,那滋味更舒坦。哦對,我忘記了,你等着啊,我給你盛碗飯,剛好是飯點。”

兒井?雪水?

還有那個一直出現在這裏人話語裏的‘縣太爺’?

對于阿燕來說,官員都是可怕的,黑心的,她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提起自己當地官員的時候,表情會那麽愛戴驕傲。

或許,這個地方的官,是個好官吧。

要不然這裏的人怎麽會這麽好呢,阿燕清楚,人們本質都是不壞的。那些打罵他們的村民,是因為自己日子過得也苦,怕被惦記。可是這個江縣村子裏的人,看起來都富足的很,他們有資格對流民産生憐憫心。

比如現在。

吳四娘遞過來滿滿一碗麥飯,上面還有幾片油汪汪的青菜,雖然對方沒有舍得給她肉,但是阿燕已經覺得這一切太夢幻了。

那是一碗的麥飯粥,不是清湯寡水的水湯!

而且還有青菜,那不是野草野菜,是帶着油汁的青菜啊!

“謝謝姐,謝謝您,您絕對是個大好人!”

阿燕感激的不停叩謝,再三确定這真的是給自己吃的,這才接過飯碗,迫不及待的吃起來。

這飯真的太香太香了。

阿燕不知道是自己好久沒有吃上正經飯的原因,還是因為這飯是真的香,那煮到暖糯香甜的麥粥,汁水豐盈的青菜,還有上面漂浮着的油光,香的她恨不得把舌頭吞進去。

直到吃飯那滿滿一碗麥飯,在吳四娘家客廳裏睡下的時候,她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雖然給她準備的是地鋪,可這裏挨着隔壁炕床,所以也十分暖和!沒有風雪嚴寒,沒有寒冷饑餓,不再受天寒地凍疾苦,阿燕這天晚上睡的特別滿足。

不僅僅是阿燕。

所有的流民們,都在縣前村住了夢幻般的一夜。

他們覺得這一切已經夠夢幻了。

可到了第二天,縣前村竟然牽出來兩頭牛,用板車拉着他們去縣衙。

老天,那可是牛!

流民們盯着那兩頭黃牛,眼睛都直了。

而這一路上,他們受到的驚嘆并不僅僅止于此。

因為翻了年,地裏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牛車從路邊走過的時候,能瞧見地裏綠油油、長勢旺盛到駭人的麥苗。

流民們目瞪口呆:“老天,這,這是麥子?一點枯黃都沒有,全都是綠油油的,還整整齊齊的!”

縣前村的人聞言驕傲笑道:“對啊,這都是因為我們縣太爺,我們地裏的麥子才能長得這麽旺!”

去年冬天,他們家家戶戶地裏施了堆肥。

今年夏天肯定又是個豐收年吶。

路上有不少江縣人來地裏看麥苗,瞧見牛車上這群流民,都紛紛來打聽情況。

流民們很擔心會被仇視,可是完全沒有。聽說這事兒的江縣人,都唏噓道:“真可憐吶,趕緊去縣衙,看看縣太爺有沒有辦法安頓他們。”

流民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平和的溫暖了。

他們先前無論到哪裏,都被粗暴催趕,哪像是這個江縣,處處都透露着人情味兒!

牛車一路走過村落,然後路過了縣區的養豬廠、磚瓦廠。

雖然不知道那裏面是什麽,可這恢弘氣派的青磚瓦房,看的人眼睛都挪不開。

有流民沒忍住問道:“那是什麽官老爺住的地方嗎?”

縣前村人聞言哄笑出聲,他們村的村長樂道:“沒有官老爺,裏面住着二百多頭豬,那是我們江縣的養豬廠。”

二百多頭豬!

娘嘞,這個江縣為什麽這麽奇怪啊,明明房子看着很落魄,但是地裏莊稼旺盛,還養着二百多頭豬,家家戶戶都能吃飽飯。

不僅這一件事奇怪,還有更奇怪的!

當流民們來到縣衙,被那三層樓新縣衙給震懾到讷讷無言的時候,一群穿着富貴的體面老爺,突然将他們圍了起來。

“你們就是新來的流民?”

“從哪裏來的?身體都還好嗎?”

“肯定沒吃飯吧,來來,先別說了,吃飯要緊。”

“太可憐了,這裏有粥,還有窩頭,管飽吃!”

“想來老爺家裏幹活嗎?以後都能讓你吃飽飯!”

“別別,別搶啊,這兩個是老爺我看上的,你們這群混蛋,不許搶人!”

“跟我走,我家最有錢!”

裴仲、胡志峰這群老爺,讓家裏的家丁們,擡着剛熬好的粥,以及窩頭,鹹菜來到這裏,給懵逼的流民們發放。

然後趁機開始搶人。

流民們這次是真的驚呆了。

他們吃不飽,穿不好,一路奔波走到哪裏都被嫌棄驅趕,可現在到了這個江縣的地方,甚至人們搶着給他們喂飯,一桶一桶的喂,還争着要他們!

太不可思議了。

這個江縣是什麽夢幻神仙地方啊。

陳庚年急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沒等他開口,就聽他老爹親自上陣,問一個流民:“你從哪裏來的,路上還有沒有別的兄弟姐妹或者碰見的熟人,沒來得及趕過來?讓他們都來,老爺我有多少要多少!”

陳庚年:“……”

毀滅吧真的,不愧是他爹啊,一上來就開始大刀闊斧吸收勞動力了!

你是生怕你兒子不去争霸天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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