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宮女

宮女

臨近秋末之際，近來的天氣格外潮冷，京城裏家家戶戶開始準備裁制冬日所需的厚棉衣和夾襖。

連皇宮裏制衣署的宮人們都在為冬日而忙碌，上至皇帝後妃，下至皇子公主，他們一切所穿衣裳等都由制衣署裏的宮人專門負責，如此制衣署所有宮人提心吊膽地忙着裁制布匹來做冬日所穿的衣裳。

天剛亮，宮人住的後廂房很快響起來門被推開後清脆的吱嘎聲，然後從門裏走出來一個穿着淺綠色裙衫，盤着圓心髻的姑娘。

一張如秋月的年輕面龐滿是沉靜，端秀麗質，站在門口等着那個年輕姑娘出來的毓姑姑卻是心情複雜。

年輕姑娘的服飾皆是素淨，發髻衣着也是皇宮裏的宮人獨有的樣式。明顯就能知道了，從門走出來的姑娘不過是一個地位低下的普通宮女罷了。

偏偏這樣的姑娘很不一般，一想到面前這個姑娘的來歷身世，毓姑姑都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你既然這麽早就起來了，怕也是想清楚一切事情了。走吧，随我去制衣署那裏，有很多事務需要去做。”

毓姑姑不再看那個姑娘，冷肅着一張臉先走了一段距離，年輕的姑娘斂下心緒，不敢言語，她沉默地跟上毓姑姑的腳步。

制衣署裏，兩個穿着墨綠色女官服飾的中年女子看見毓姑姑走來，行了禮道：“原來是毓姑姑您過來了。對了，毓姑姑，我們二人已經将一半事務處理完畢。”

毓姑姑審視地看着兩人，時光沉澱下來的眼睛柔和不失銳利，上下打量了兩人很久以後，她朝後指着跟過來的年輕姑娘，示意地道：“這個姑娘是我的認下的義女，不過她年紀尚輕，往後還需要你們兩位多多照拂了。”

兩個女官十分識趣地答道：“毓姑姑放心吧，這位姑娘雖年輕，但多做一些事務經驗也就上來了。”

點頭一番，毓姑姑又對年輕姑娘囑咐了幾句話後，方才放心離開制衣署。

其中一個長相很刻薄的女官見毓姑姑走開了，立刻就垮起了臉來，十分不滿地對旁邊另外一個女官說道：“這毓姑姑算盤打得真是好啊，居然把一個累贅丢給我們，也不看看這是哪裏。”

旁邊的女官年長一些，一張容長臉沉穩溫和，她擰着眉，不太高興地斥責刻薄的同伴道：“毓姑姑年輕時就侍奉在範皇後身邊了，你切記着，不要對毓姑姑不敬，而且這又是在宮中，不比宮外那麽自由。”

刻薄女官仍然沒有聽進去，還将嫌惡的眼神看向了面前的年輕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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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有名字，是哪裏人？這宮中向來就不收來路不明的人。聽了你就快點回話，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年輕姑娘走上前，颔首低眉，恭恭敬敬地回答了刻薄女官：“我無父無母，只一介普通孤女，并無姓氏名字，還請女官大人賜我一個好名。”

斥責同伴的容長臉女官先朝面前的姑娘走來，她停在年輕姑娘一步的距離，語重心長地說道：“韞這一字，很合你，你以後就叫韞玉吧。這深宮裏從來不缺聰明人，就怕聰明反被聰明誤，取這名字希望你記住，不要太相信自己的聰明。”

年輕的姑娘答了一聲“是”，她沒有再多說什麽，就跟着兩個女官進了制衣署裏。

清早，金銮殿。

文武百官開始上朝，再次心驚膽戰地面見龍椅上那位近來心情糟糕的皇帝，于是身在制衣署的韞玉忙完手上一些事情，就聽到幾個同為制衣署人員的宮女們正在悄悄說些什麽。

“聽說那位好像又動怒了，是不是宮裏頭又有誰要遭殃了？”

“不知道，我聽浣衣署的一個小姐妹說那位動怒定然是因為最近的流言。”

“是什麽流言啊小魚，你都給我們兩個人說說呗。”

兩三個宮女聚在一起，縮在牆頭邊上低聲說着今日發生的事情。

韞玉看她們三個越說越起勁，就好心好意地走過去提醒了一句：“你們若還記得這是在宮中，就勿要多言了，小心給自己招來不好的禍端。”

那三個宮女突然被別人打斷，還沒反應過來，其中叫小魚的那個宮女便用不善的目光朝韞玉看過來：“你一個來打雜的偷聽我們說話做什麽，真是晦氣。”

說完，三個宮女不再搭理韞玉，結伴跑進了制衣署的偏房。

好言相勸的韞玉并沒有因為他人的話語感到失落，她滿是沉靜的眼睛劃過一絲晦暗的光彩，随後轉瞬即逝。

清晨結束，轉而迎來了午後，正值微風不燥的時光。

下了早朝後，燕昭心情不算好，朝中的一切局勢正在朝着糟糕的方向走去，回府的那一刻她都還在想着早上的事。

走進府中，燕昭想了想，就去了周氏的院子，順道看看在周氏做什麽。

院落裏，周氏見燕昭過來了，就讓身邊的丫鬟牽着澄兒出來。

“大嫂，我來你院子裏坐一會兒就走，對了，澄兒他今日有沒有吵你？”燕昭關切地說道。

“澄兒今日一直在院房裏讀些書，倒還算乖巧，不過他吵着要去找你玩呢。”

周氏看了看身邊的胖小子，擡起袖子就捂着嘴笑了起來。

燕昭看她面色紅潤，精神比之前更好，方才放心一點，她也附和道：“澄兒今日讀了些什麽書？”

澄兒靠過來，擠在周氏身邊，擡着胖乎乎的臉埋進周氏懷裏，他悶聲說話：“娘今日給我看了世家列傳，書上寫的一個大哥哥好可憐啊，他也沒有自己的爹爹。”

周氏愣住了，燕昭卻沉默了，她和周氏從未給澄兒說起過他的親生父親，不說起這件事情，周氏至少不會再想起來失去丈夫的痛楚。

伸出一只手撫在澄兒的頭上，燕昭在心裏嘆息一聲，她垂下密長的眼睫，溫柔地看着澄兒：“你的爹爹他是一個大英雄，他救了很多很多的百姓，你長大以後一定會像他一樣，成為一個有擔當的人。”

澄兒擡起頭，看向了燕昭，大大的眼睛裏閃耀着儒慕與好奇：“那為什麽爹爹不來找我和娘呢？娘又為什麽每天晚上都在偷偷地哭啊。”

燕昭想到從前，神情也就有些恍惚，她已經許久沒再想起十幾歲之前的事。

但是，為了不讓澄兒失望，燕昭還是忍着沉重的心緒說：“你爹爹說等你長大一點就會回來，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他了。所以你要努力地長大，然後等他回來。”

澄兒似懂非懂地說道：“我很想要爹爹回來找我們，這樣娘就不用每天都在哭了，每次我都看娘的眼睛都快哭紅了。”

“好啊，到時候你要好好長大，以後替小姑來照顧你娘。”燕昭看着懂事的澄兒，欣慰地笑了笑。

正午之時，晨陽斜挂在天邊，回了院子休息了半個時辰，燕昭還是沒有倦意，她四年以來保持着緊繃的心情，夜晚又是一個人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時間，所以她晚上一般都是淺睡。

十三走進屋內，見自己的小姐正站在窗棂邊，看着外面樹梢上停着的一只翠綠的小鳥愣神，出于禮貌，她輕咳了兩聲，提醒燕昭說道：“小姐，屬下已經辦好了那件事，你可還有什麽其他的事要交給屬下去做”

燕昭沒有轉身來，仍然看着窗棂外面，她削薄的嘴唇微動，聲音清透有力：“陛下今日在早朝上又發怒了，看來那位招搖撞騙的國師也就快到盡頭了。”

十三想起宮裏的那些所見所聞，皺起了眉來，就對燕昭說道：“小姐，屬下昨日收到一個消息，宮裏招進來的一批宮人中，有一個宮女被範皇後身邊的那位毓姑姑認做了義女。這個宮女的身份屬下已經摸清了，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

“你也說了那個宮女身份普通，但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宮女進宮的途徑有些奇怪。她竟然能通過毓姑姑那裏進了宮，這就說明了她這樣的人很不簡單。”

燕昭說着，一雙黑如夜星的眼睛裏滿是想要探究的神采。

“小姐，那屬下要不要暗中去監察那個宮女這個宮女的來歷太過蹊跷，屬下認為還是應當盯着她為好。”十三壓低聲音，小心地觀察燕昭臉上的表情。

“也好，你仔細看着她，最好查清楚她進宮以來和哪些人接觸過，或許這宮中早就有其他勢力混進來了。”燕昭淡然地說道。

京城，國師府裏。

窗外，樹影婆娑，身在國師府的李文咎走在廳裏一臉焦急，不停地走來走去，一腳踏進門來的兩個小徒弟見了，感到有些不對勁。

景星睜圓了眼睛，拉了一下身邊的人的衣角，吃驚地說道：“麟鳳，師父今日這是怎麽回事，為何如此憂愁的模樣”

麟鳳冷眼旁觀，拍開景星伸過來的手，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不知道，你若是想弄清楚就親自過去問師父，只要你不怕師父動怒到你頭上的話。”

景星垂着腦袋，也就沒敢再說話，麟鳳站離他遠點，轉身出了廳室。

着急的李文咎立刻想起來一件事，于是看到身邊有人就抓住景星的手道：“星兒，師父辛辛苦苦将你養那麽大，如果沒有師父救你，你早就被人販子拐走了。”

“現在就到了你回報師父養育之恩的時候了，你現在馬上将師父手上這封信送到陛下那裏去，快！你快點去！”

景星被抓着手，見自己師父散着頭發，有些瘋狂的模樣，他惶恐不安地說道：“師父，你不要太着急，我……我現在馬上就進宮去。”

等說完這句話，景星就被李文咎塞了一封信，他慌張地收好信就跑出了國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