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現世已多年

百日，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默默地為洛将軍夫婦守了七天之後，洛礬歆便直接喬裝出門去了，去的不是別處，而是粱國的皇城，粱國與她所在的楚國本就是兩大霸主，兩國長時間來戰亂不斷，就算是邊境，也常年有軍隊駐守，若想過去，要經過層層的盤查。

而一身平常人家衣服，破破爛爛的，身上背着一個早已經褴褛的包袱，全身上下，都是黑漆漆的，遠遠的就能聞到一股味道，頭發散落在肩膀上，亂糟糟，就好像是被什麽雞爪子給撓過了一樣。

“去去，哪裏來的難民，城裏不是你這種人可以呆的，滾滾滾……”官兵們一個個捂着鼻子，嫌棄的看着洛礬歆，那樣子就好似看見茅坑裏的髒東西一般。

“大爺，行行好，我家人都在戰亂中被殺死了，我也是逃難至此，城裏有我家親戚，我只是來投奔親戚的，行行好……”洛礬歆急急忙忙的語無倫次，那一雙烏黑的眼睛，更是被淚水給填滿了！

“唉，看你也是個可憐之人，進去吧！”洛礬歆連忙沖那官兵道謝，那樣子簡直比真的還要真。

進了城之後，洛礬歆很快就換上了另外一身行頭，來的時候，她早就想好了！

不管她現在身份如何了，她也要先回去将之前自己的屍身給掩埋掉，至少，就算是喂了野狗，骨頭也要收集起來入土為安，不能就這樣任由自己的屍骨暴屍荒野。

快馬加鞭趕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早上了，洛礬歆下了馬，牽着馬兒往亂葬崗方向走去。

時不時傳來了野狗的哀嚎聲，驚的馬兒都不敢繼續往前走了，一直在打退堂鼓，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洛礬歆才更要上前去看看，近了，更近了，仿佛有感應的一般，當洛礬歆走上旁邊的那條大道的時候，她看見她死的時候靠着的那一顆樹了！

樹還在，只是樹下早已經沒了當初的平坦，樹下早已經是半人高的野草在肆虐着。

洛礬歆腳下一個踉跄，怎麽可能，這明明才過去沒幾天的事，為什麽草地都已經這麽濃郁了！

到底是哪裏錯了，她一時間也搞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醒過來到她死，真的都仿佛只發生在昨天一般。

為何相差居然如此之大，她不由的頓住了，忘了作何反應了！

無精打采的牽着馬兒走回了皇城，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來來往往不斷地人群，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少一點。

不知不覺的，洛礬歆就走到了丞相府門口，然那破敗的大門上，還貼着封條，丞相府的牌匾早已經掉落在一邊，往日裏人來人往，門羅朱雀的丞相府，今日居然破敗成這副模樣，讓她一時間難以接受。

“姑娘，小姑娘？”身後有道聲音傳來，洛礬歆連忙轉頭，看到一個婦人，年紀不大，約三十幾歲，此時正小心翼翼的喊着自己。

洛礬歆不記得眼前這人，但是從她小心翼翼的樣子上來看，想來是不想和丞相府惹上半點關系，畢竟這種時候，來這裏的，除了找晦氣，一般人都是躲得遠遠的走開了，不曾見有人敢在這門前停留的。

“你一個人傻站在這裏幹嘛，難道你不知道嗎，但凡和丞相府裏有點關系的，哪怕是丫鬟奴仆都被被治罪，你還傻站了半天，若是給有心人瞧見了，鐵定又會給你亂按罪名了！”那婦人滿是責怪的瞪着洛礬歆，那樣子就仿佛是在等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佯裝生氣的樣子，倒是将洛礬歆哄得一愣。

“大嬸，你這話怎麽說？”洛礬歆牽着馬兒上前，兩人往旁邊不遠處的巷子裏望去，什麽都沒看到之後，那大嬸才微微的松了口氣，上前拉起洛礬歆的手，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唉，丞相府早在幾年前就被皇上下令滅了滿門了，可憐丞相府三百多人，無一活口全都被滅口了，就連牲畜都沒有放過，現如今屍體都還擺在院子裏的，沒人敢去給他們收屍，唉，可憐啊，三百多口人，就這樣被直接就地格殺，到現在那些屍體早已經腐化成為白骨了吧！小丫頭，你還小，老身勸你還是走遠些的好！”那婦人搖了搖頭，嘆氣的離開了！

“嬸嬸，等等，你可知到底為了什麽，丞相府被滅門……”洛礬歆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感覺這件事，一定和自己有關，一定是的。

“好像是洛貴妃親手将皇子給掐死了！皇上一怒之下，将貴妃處死了，丞相大人去求情，結果一家受其牽連，株連九族！坊間都是這麽流傳的，老身也不是很清楚，小姑娘，這些事，莫要打聽，會引來殺身之禍的！”

而洛礬歆此時已經呆住了，這些莫須有的事情，為什麽和她記憶裏的完全是兩個樣子，幾年前，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可到底是幾年，自己還是不清楚。

“嬸嬸，請問，幾年前到底是幾年了！”洛礬歆焦急的看着那婦人的背影，她問出的話，讓那離去的婦人頓住了腳步。

“今年已經五個年頭了，小姑娘，遠離那是非之地！”再後面的話，洛礬歆沒有聽清楚，五年了嗎，明明前幾天一切都還是好好的，怎麽會，怎麽會！

洛礬歆久久的站在原地，忘了反應，直到太陽下山，直到夜幕降臨，猛的一股冷風吹了過來。

洛礬歆才反應過來，原來天早已經黑了下來，原來她已經站了這麽久了，手上原本牽着的馬兒，早已經不知道去哪裏了，回頭看那丞相府，蛛絲在夜光的照耀下，泛着銀色的光芒，而偌大的府邸，此時就像是一個張開了嘴的怪獸，雙眼猩紅的盯着洛礬歆，準備着随時将她吞入腹中。

借着月光，洛礬歆幾個跳躍間就從屋頂上跳了下去，入眼的，不是當初的夜如白晝，入眼的是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早已經變成了白骨，但是從那破敗的衣服看來，還是依稀能辨認出大致的人來。

洛礬歆看着這一切，腳下突然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的讓她幾乎提不起腳來。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們！”洛礬歆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哭聲傳出去很遠很遠，随着狂風呼嘯而過的，猶如鬼哭一般。

哭到嗓子啞了，哭到眼睛都疼了，她才掙紮着爬起來，看着被風吹動的衣服，包裹着的累累白骨，她心裏的愧疚都快要把她給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