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難堪往事

難堪往事

讨厭一個人會一直讨厭下去。

許夏從以前就深有體會。

*

高三下學期

“補習班的課表都在這裏，陳雅澄只有周四才在學校儀仗隊你不要跑錯地方。”許夏将好不容易打聽到的課表塞進蘇博清手裏叮囑，“那條街晚上特別亂，你早點去等着送人家回家。”

許夏像小跟班似的每天給蘇博清彙報情況，她借着在補習班隔壁兼職的機會打聽陳雅澄的消息然後給蘇博清當狗頭軍師制定戀愛戰略。

蘇博清看着手裏的課表又看看許夏忍不住說：“你都跟到補習班了能不能也順便給自己補一補？”

“哎呀我哪有閑錢去補課，再說不是還有學習小組嘛！”許夏一邊走手裏一邊卷毛線。

“你又在哪裏打工？”

“還是在炸雞店和留學機構發傳單，不過最近裁縫店的大嬸教我織圍巾。”

蘇博清看向身邊認真纏毛線的女工，“裁縫店大嬸有沒有被你氣死？”

許夏直接錘出一記老拳，錘得對方直咳嗽。

蘇博清捉弄般的去拽她的書包帶，沒想到直接從包裏拽出一個盒子掉落在地。許夏笑說：“算你運氣好我差點就忘了。”

“這是什麽？”

她打開盒子，露出裏面裝的深藍色圍巾。“明天情人節把這個送給陳雅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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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還有兩條？”

“傻呀，還有一條是你的。”許夏說：“情侶圍巾懂不懂？”她拿出一條給蘇博清圍上，看着對方的樣子滿意地點點頭。

“明天戴着這條圍巾，把另一條送給陳雅澄。”許夏踮起腳細心給蘇博清的圍巾打結，絮絮叨叨直到蘇博清将她拉開說可以了。

看着身邊人揚長而去，許夏一改方才的呱噪慢悠悠在路上走着。

做朋友是她自己說的，幫他追陳雅澄也是自己決定的，許夏覺得這樣也挺好，至少能作為朋友和蘇博清呆在一起。

她收拾好心情趕到炸雞店做幫工，平時就在外面發傳單，人多的時候也進店裏幫忙。這天好巧不巧她在店外發傳單時撞見李婕英。

“呦，你怎麽在這發傳單？”李婕英抱着手站在她面前一副找茬的樣。

許夏懶得理她，李婕英再鬧也翻不出多大風浪，頂多罵她兩句。要是自己因為跟她杠起來丢了工作才是大損失。

對方也真如她所料站着半天，白眼都翻抽筋了也沒蹦出什麽有營養的話，只是警告她不要再纏着蘇博清，人家喜歡的是陳雅澄。

許夏不屑一笑，她當然知道，還是自己幫蘇博清出主意追人的好嗎？

李婕英見她這副态度以為許夏是不服氣，又語帶譏諷說道：“明天情人節蘇博清過生日請大家去他家玩，他應該沒有請你吧？“

炸雞店老板娘已經站在門口盯着她半天了，許夏不想再與李婕英糾纏，“我很忙，今天要打工明天也要打工。你閑得慌就回去寫作業我沒空招待你。”

李婕英氣得跳腳指着許夏鼻子罵道：“你這賤人好自為之，少給別人使絆子當心自作孽！”

許夏懶得跟這種小心眼子計較。蘇博清一定是把她當朋友的，自己沒必要聽李婕英在那放屁。

第二天在炸雞店快打烊的時候突然來了大單，整整一箱的炸雞并且指名要許夏送過去。

老板娘讓許夏送完外賣直接下班，許夏沒多想還在為提前下班竊喜，等到了地方才明白又是鴻門宴。

李婕英小打小鬧掀不起什麽風浪，但是那群人裏還有言仲，比起李婕英他才是真正的壞種。言仲和李婕英在門口一臉不懷好意地大喊“外賣來了！”他們讓許夏将炸雞搬進屋裏。

許夏在一屋子人的注視下将炸雞搬到桌上，有不懷好意的在那嚷嚷：“許夏，這些都是你炸的嗎？手藝不錯！”許夏挺胸擡頭微笑着解釋自己只負責送過來。

她全程不卑不亢應對得體，覺得自己跟諸葛亮舌戰群儒似的——除了蘇博清那個王八犢子。他一把将自己拽到角落說：“我讓人送你回去。”

許夏白他一眼，她還沒跟這人算賬。嘴上說是朋友實際卻嫌自己丢人，搞生日會有什麽不能說的非要瞞着她，自己還不稀罕來呢！既然蘇博清要自己走，自己就偏不走。

“我要留在這。”

“別鬧了，趕緊走。”

“憑什麽？我辛苦跑這麽大老遠送炸雞還不能歇會嗎？”許夏賭氣拿起桌上的炸雞啃一口。

蘇博清陰沉着臉，許夏也不管他，自顧自站那啃炸雞。

幸好陳雅澄走過來打圓場，“我帶她去玩吧！”她挽着許夏離開。

那一刻許夏心裏是感激的，這群畜生堆裏怎麽會有陳雅澄這樣的天使。別說蘇博清了，自己要是的男的也肯定喜歡陳雅澄。蘇博清這個混蛋玩意兒眼光還挺好，不選自己是對的。

許夏被帶到房間裏，這裏不僅清淨還有大窗戶可以看夜景。

許夏看看陪在身邊的陳雅澄說：“我自己在這待着就行，你不用陪我的。”按照許夏的安排今晚蘇博清要送禮物表白，不能因為自己壞事。

她支走陳雅澄一個人望着窗外燦爛燈火。

“多好看啊！”如果也能有人陪她一起看該多好？

許夏将手伸出窗外不斷地試圖撈起一顆屬于自己的光，就連時間流逝也渾然不覺，直到有人走進來從身後抱住她。

“蘇博清。”許夏呆滞，她轉身想掰開對方的手，怎料越掙紮越緊。蘇博清的頭埋在她頸間，讓許夏覺得自己幾乎窒息，只能盡力仰起頭。

從不曾奢望的感情突然在這一刻得到回應。

許夏的手也一點一點擡起擁抱對方。

“我……”她鼓起全身勇氣開口說了一個字已經羞得渾身發燙，“我喜歡你。”蚊子聲似的聲音，卻無比堅定。

她在蘇博清的耳邊說。

門把手忽然傳來響動，接着一道厲聲尖叫響徹屋子。

下一秒身體被推開，她得到的是蘇博清迷茫而慌張的眼神。

那一瞬許夏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扯出來了。

啪！

“許夏！你居然勾引別人男朋友！”

李捷英沖進屋子撕打。

許夏被顧不得臉上的腫痛，被迫和李捷英扭打在一起。對方瘋了似的把她和蘇博清按在一塊打。

水杯砸過來，打在蘇博清額頭上，果汁潑了他一臉。

屋子裏亂做一團，外面的同學循聲望去。

“滾！”

傭人們跑上來把幾人拉開，蘇博清一邊擦臉一邊指着許夏吼道：“讓她走，瘋瘋癫癫就知道惹事！”

許夏踉跄着被帶到樓下，還沒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推到大門外，随後門在她面前砰一聲關上。

她像個垃圾一樣被丢出來。

她蜷在牆角，雙手捂住臉拼命搓揉将臉搓得通紅，好半晌才終于有力氣爬起來離開這裏。

這件事許夏和誰都沒有細說，因為實在難以啓齒到她寧願選擇忘掉。她知道蘇博清瞧不起她，根本不可能拿她當朋友。

那位大少爺會跟她搭話大概也是把她當街邊的貓狗，興致來了就逗一逗。

那之後她也沒敢再去找蘇博清。一方面那晚的事被添油加醋把她說成一個插足別人關系的第三者導致她現在走在學校裏總被指指點點，另一方面她也害怕再從蘇博清嘴裏聽到傷人的話。

蘇博清不喜歡她。

她現在知道了，真的知道了。

許夏用忙碌的工作填補空閑免得自己胡思亂想，在學校裏她也盡量躲在角落。

高考後一星期許夏在打工的地方遇到意想不到的人。

“雅澄？”一對夫婦從背後叫住她。

許夏疑惑轉頭，瞅見對方驚異的神情。

“爸媽！許夏？”

許夏看着從旁邊走來的陳雅澄。過往的回憶像走馬燈一幕幕出現在眼前，揭曉令人啼笑皆非的真相。

她終于明白為什麽第一次和蘇博清相遇對方露出的驚訝神情，為什麽那晚他會這麽錯愕，原來一切都是誤會。自己從頭到尾都一廂情願的那麽可笑。

許夏覺得是時候放下了，那天她找到蘇博清。兩人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坐在公園長椅上聊天。

許夏絮絮叨叨說着大家畢業了各奔東西，學校要組織活動，陳雅澄要出國……她越說頭越低，手死死摳住椅子邊沿。

“你說我和她這麽像怎麽腦子就不像她這麽聰明呢？哈哈……”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許夏望着自己的腳尖，實在沒勇氣看到蘇博清那和語氣一樣冰冷的眼神。

“不是的，我沒別的意思。”許夏解釋，“下周學校的畢業舞會。

“蘇博清，到時能跟我跳支舞嗎？”

許夏等待着對方的答複，一分一秒都顯得那麽漫長。良久，終于等到身旁的人施舍了一句：“好。”

許夏低頭，嘴裏一直小聲說着謝謝。

育才每一屆的畢業生都會自發籌備一場舞會慶祝畢業。為了這場舞會許夏拿出所有積蓄精心準備。

舞會舉行那天她走進屋內，每個人都打扮的精致漂亮。許夏也不自覺地伸手理一理自己的衣服。

四周投來異樣的目光讓她困惑，直到遇見陳雅澄。

兩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衣服，只是對方穿的是正版，自己穿的是山寨。陳雅澄就像是電影裏公主那般高貴優雅，讓許夏不自覺後退。

被汗水融掉的妝容，劣質的裙子和粘滿泥灰的高跟鞋，無一不向人們昭示她是個劣質廉價的塑料花。

現實一巴掌打得她徹底明白什麽叫差距，讓原本她那可笑的儀式感落幕像垃圾一樣被抛掉。

自卑感像湧起的巨浪朝着許夏排山倒海而來，她轉身逃跑卻被叫住。

陳雅澄和蘇博清一起朝她走來。

多好，真般配啊！

許夏這樣想着，笑得一臉燦爛，“恭喜你，陳雅澄。”

“許夏……”對面的人似乎很擔憂，許夏擺擺手搶先一步說，“以後出國了也別忘了我們，有空再聚。我先走了。”

她轉身，唯一能做到的體面就是微笑着走出這裏。

天空陰沉沉的，随着一聲悶雷最終忍不住落下一滴雨。

啪嗒，啪嗒！

許夏脫掉鞋走在長長的馬路上。

雨越下越大。

第一次見蘇博清的時候也是下這麽大的雨。

總算結束了！

她吸吸鼻子，小跑登上前面停下的公交車。

下雨天，馬路邊，許夏的愛情從這裏開始也從這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