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暗室懲罰

暗室懲罰

這件事的起因還得怪徐三娘。

徐三娘在清涼殿呆得一身皮肉長毛也似,很是不快活。

一日去栖梧宮閑聊,竟發現俞九兒長這麽大沒有逛過街。徐三娘覺得,這是恥辱,作為徐三娘最好的朋友,怎麽能沒逛過街呢?

于是徐三娘伸手挑起俞九兒下巴,輕佻的道:“走,姐帶你快活去。”

俞九兒本是不肯,身邊的小燕兒更是殺雞抹脖的使眼色,讓徐三娘不要帶俞九兒出去。

徐三娘只當沒看見。軟磨硬泡姐姐長姐姐短,姐姐最疼我了,陪我去逛逛嘛,人家要買天香閣的胭脂,天和齋的酥餅,還有小攤上的泥人……

俞九兒終是拗不過徐三娘,只得滿臉溺寵的答應了。

小燕兒頓時如喪考妣,徐三娘這淫、魔又引誘了自家主子。

福壽街上熙熙攘攘,徐三娘和俞九兒偷偷出宮,竟是一個侍衛也沒帶。小燕兒成了苦工,跟在兩人後頭抱着大堆大堆的東西,臉長得都要耷拉到地上去了。

俞九兒确實沒逛過街。她自幼被養在相府,接受的是嚴苛的教育,俞世歸和俞伯岚都是按照皇後的要求培養她的,衆多要求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首當其沖。

所以俞九兒長這麽大,還真是第一次上街。

被長久壓抑的性情一旦放開,竟是比徐三娘還快樂,她見什麽就都覺得新鮮,見什麽都想買。

可苦了身後跟着的小燕兒,若是地下有十八層,她的臉都能伸到十八層層底,氣的。

走到一處泥人攤,徐三娘拉着俞九兒停下,道:“姐姐你看,這就是泥人攤。別看那人手裏就是一塊泥巴,一會兒就變得活靈活現啦。”

果然,就在徐三娘說話間,那人手裏的泥人已經變成一只乖順的哈巴狗,朝人吐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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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九兒想起了什麽,神色一暗。卻又轉瞬便好,滿臉都寫滿了有趣,徐三娘便道:“姐姐,我們叫他捏兩個小人兒可好?一個你,一個我。”也不管俞九兒的意思,徑直向捏泥人兒的道:“捏兩個泥人,就照着我們的樣子捏。”

那捏泥人的混跡于市井之間,最是會見人眼色,看徐俞二人穿着打扮不凡,便笑道:“好好,姑娘您請好吧。”

邊捏邊道:“你們二位姑娘一看就是姐妹,看這眉眼,多像啊。”

他這樣說着,俞九兒不覺得什麽,卻是觸碰到了徐三娘的心病,不由得一驚。

她進宮這麽長時間,只覺得和俞九兒異常投緣,卻從未覺得兩人相像。今日經這捏泥人的一說,自己仔細看了看俞九兒,竟覺得二人有說不出的相像,心裏左思右想,時喜時悲。

兩人都是杏目,只是徐三娘總是瞪得大大的,一副張揚的樣子;俞九兒則是眼眸半垂,總含心事。

忽的想到俞九兒乃是俞世歸之女,俞伯岚之妹,怎麽可能是自己的姐姐?

心下釋然,又不免有幾分失落。

不一會兒泥人便捏好了,這東西徐三娘喜歡得緊,便沒有給小燕兒拿着,自己拿在手內把玩,不時和俞九兒點評“這裏眉毛像”、“哎呀,我臉哪有那麽大!”、“姐姐你看,你還笑着呢。”

她們又去天和齋買了酥餅,這回徐三娘狠狠的買了五大包,小燕兒氣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徐三娘才不關心小燕兒的眼珠子,反正不用花自己的錢。

俞九兒不解:“買這麽多酥餅做什麽?”

徐三娘神秘兮兮的道:“姐姐不要問,我自有用處。”

行至槐花巷,一直不聲不語,只用臉和眼睛表達不滿的小燕兒終于小聲說道:“這裏怪冷清的,咱們換個地方逛吧。”

徐三娘很是贊成她的前半句,點了點頭:“這裏确實冷清,裏面只有幾個乞丐。”

卻選擇性的忽視了她後半句話。

進得槐花巷,确實只有四、五個乞丐,他們見到徐三娘竟很是友好的笑,好像徐三娘是他們的老朋友似的。

只是徐三娘沒有發現這笑中的警示味道。

徐三娘确實是他們的老朋友,以前在通才客棧時沒少過來看他們,不過那時候徐三娘很窮,買不起天和齋的酥餅,只在街上買些兩文錢一大包的給他們吃。

如今徐三娘闊了,自是不能忘記他們。徐三娘覺得,這就叫做:茍富貴,勿相忘。

對此,很是認為自己了不起。

她低聲和俞九兒說:“這條巷子……十八,不對,應該是十九年前了,我姐姐就是在這裏丢的。”

“所以我進京之後,總是來這裏。”

說話之間,徐三娘已經走到一個斷了雙腿的乞丐跟前,蹲下,拆開一包酥餅,掰成小塊喂給他。

那乞丐吃得倒也坦然。小燕兒卻覺得說不出的詭異,他是斷了腿,又沒斷手,不會自己吃啊。

徐三娘卻是喂得極認真,俞九兒便知道那幾包酥餅是做什麽的了。從小燕兒手中拿過分給其他幾個乞丐。

衆乞丐紛紛道謝,就差唱歌蓮花落了,小燕兒覺得粗俗,俞九兒卻興致盎然。

那個斷腿的乞丐吃相很是端莊,是其他乞丐不能比的。徐三娘喂了他兩大塊酥餅,他才開口:“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他和徐三娘說話,目光卻看向俞九兒,徐三娘知他意,搖頭苦笑道:“不是她,我還沒找到。”

乞丐直視徐三娘:“原來不是她。”

徐三娘覺得不對,明明眼前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卻覺得一切都不對。

她眼神微閃,打量乞丐片刻,起身拽着俞九兒:“快走!”

卻是晚了。

只聽斷腿乞丐道:“抓住——抓住那個粉衣的!”

乞丐一哄而上,雖只得四個,卻是個個武功高強,徐三娘只能嘆一句真深藏不露也。

四個人對付三個女子實在綽綽有餘,一刻不到,俞九兒已被擄走,不見蹤影。

小燕兒只是哭。

徐三娘再次走到斷腿乞丐身前,蹲下,直視他問道:“為什麽?”

聲音平靜,卻是出奇的冰冷,像是沉重的冰坨。那乞丐罕見地自己伸手拿了一個酥餅,咬了一口才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什麽為什麽。”

滿是不屑與蒼涼。

徐三娘看着他緩慢的動作,等他說完後,伸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用盡全力。

乞丐臉被打向一邊,卻滿是無所謂:“與其在這打我,不如想着怎麽去救人。”

“誰?”徐三娘一個字都懶得多說。

“俞府。”乞丐也很簡潔。

徐三娘起身:“好,我們從此,不必再見了。”

對小燕兒道:“哭什麽哭!哭能把你主子哭回來?跟我走!”

看着那抹白衣遠去,乞丐摸了摸被徐三娘打出紅印的臉頰,低聲自語:“幸好你今日沒穿紅,不然,我是救不得你了。”

喃喃道 : “天和齋的酥餅,真好吃。”

上次廣安大旱,俞伯岚私壓奏折,知情不報,被沈靖罰俸半年,命日後地方官員的奏折必須上達天聽,不得有誤,實際上奪取了俞伯岚先看奏折的權利。

俞伯岚自然懷恨在心,知道徐三娘正受帝寵,便打算劫人回來,誰知竟陰差陽錯,劫回了自家妹妹,不知是當氣還是當笑。

俞府暗室內,俞九兒逐漸蘇醒,她對這裏太熟悉不過了。從小到大,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這裏——接受懲罰。

身邊不出意外的坐在俞伯岚,如同以前一樣。如果不是有和徐三娘出去游玩的記憶,俞九兒真會以為自己又回到從前,她沒有進宮,也沒有遇到過徐三娘。

“三娘呢?你沒把她怎麽樣吧?”

俞伯岚笑,是冷到骨子裏的笑:“你覺得呢?”

“俞伯岚,你要是敢動她的話,我饒不了你。”俞九兒威脅道。她也不知怎麽,好像潛意識裏總想保護徐三娘似的,從第一次見面便是如此,更何況還有這半年多的相處。

俞伯岚嘆氣:“你對那姓徐的還真好,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先考慮考慮自己,嗯?饒不了我?這話你從小就說,也沒見你怎麽‘饒不了我’了。”

俞九兒掙紮着坐起:“為什麽抓我?”

俞伯岚扶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将她壓回躺着的姿勢,聲音冰涼:“我要抓的不是你。”

俞九兒眼睛一亮,知道他是想抓徐三娘卻誤抓了自己。又是放心又是不放心。放心的是自己替徐三娘擋了這一劫,她可以無事了;不放心的是不知道俞伯岚還會不會對徐三娘下手。

她卻忘了,自己尚在虎口裏,是沒資格考慮別人的安危的:“那……”

俞伯岚打斷他,是一種玩味的語氣:“你要我放你?”

俞九兒垂眸道:“是你說你抓錯了的。”

俞伯岚哈哈大笑,伸手挑起俞九兒的下巴,道:“求我放了你就那麽難?”

這動作今早徐三娘還對她做過,當時只覺徐三娘可愛,未覺不妥,如今俞伯岚這般動作,俞九兒卻覺得深深的厭惡。

俞九兒不屑對俞伯岚裝腔作勢,事實上就算她裝腔作勢俞伯岚心中也是明鏡也似。她的厭惡明明白白的挂在臉上。

俞伯岚變捉為撫,輕輕拂過俞九兒白玉般的面頰。

俞九兒閉上眼睛,不再言語。求他,她做不到。

夜,長得很。這是一間書房隔開的暗室,一應刑具應有盡有,俞九兒在這裏被全身赤、裸抽過鞭子,那鞭子是特殊材料制成,抽到身上奇疼無比,卻又不會留下太深的痕跡,過兩天就褪了,絕不會留疤。

俞九兒想,就挨頓鞭子吧。

可俞九兒想錯了,等俞伯岚伸手除去她的衣物時,她感到了恐懼,這種恐懼是深入骨髓的。

俞九兒渾身都在顫抖,終于,她顫着聲道:“我……現在求你,來不來得及?”

俞伯岚手上的動作有一瞬的停頓,随即自嘲似的笑笑,那笑聲在深夜格外滲人,他撕破俞九兒身上最後一塊布,滿眼通紅:“晚了。”

夜,的确是很長。

一個時辰後,常紅悄悄的進了暗室,俞伯岚被打擾,很是不滿,聲音粗重的問:“什麽事?”

常紅頭也不擡,低頭看着自己鞋底,充耳不聞俞九兒痛苦的呻、吟。他道:“老爺,老太爺叫您。”

俞伯岚停了動作,一刻鐘後,他穿戴整齊,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俞九兒,對常紅道:“把桃夭叫來,她……傷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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