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梁今曦的睡袍讓人穿了,正光着膀子倚在床頭看書,見韓墨骁出來,嘴角勾起十分明顯的笑意:“小韓院長穿這身果然青春洋溢,好看。”

“四爺非要捉弄人,我又沒辦法不配合,”韓墨骁把帽子頂在指頭上轉了轉,“這個就不用了。”

給他拿什麽帽子不好,拿一個中學生的校帽。

“小五這兩年回家少,家裏的衣服都是從前穿的,”梁今曦放下書,眼裏依然笑意濃厚,“過來讓四爺好好瞅瞅?”

梁家老五梁今昀在香港上大學,每年也就春節回蒲州來。

但若說家裏沒有其他更适合韓院長穿的衣服也不是真話。

梁四爺剛才去小五房裏拿衣服,看到櫃子裏這套還挺新,突然也想看看韓院長做白骁時是什麽模樣。

韓墨骁對他的惡趣味實在無語,不情不願地走過去,別開眼嘆了口氣:“您盡管看,看個夠。”

沒穿衣服的樣子都看了個遍,穿着衣服還怕人看?

他剛剛洗過澡,身上還帶點微微的濕氣,那雙桃花眼濕漉漉的,鼻尖微紅,嘴唇也紅,那唇珠更是像露珠似的,欲墜不墜。

看得梁四爺心裏又有些發癢。

說來也怪,從前小五穿這身,梁今曦不覺得有什麽特別之處,他們那個學校的小少爺有段時間都是這麽個扮相。但韓墨骁此時明明也不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梁四爺卻覺得這小孩看上去乖極了。

他眉目清秀、神情坦蕩,皮膚細膩得看不到毛孔,手指勻稱修長,指甲蓋泛着健康的粉色,似乎從小養尊處優,至今不知人間疾苦。不叛逆,也不會寫那麽狂傲、讓人生氣的字。

更不像一個能把那個又破又小的孤兒院十多條人命都攬在自己身上、為了別人甘願委身一個陌生男人的人。

而且,這個人明明前一刻還在床上跟他癡纏,眼下卻渾身都散發着幹淨純粹的氣息,不容侵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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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具有欺騙性了,梁今曦想。

“四爺看夠沒,”韓墨骁見梁四爺看他半晌,一聲不吭,眼神倒越來越深,只怕他又要發春,後撤了半步,道,“看夠了我就回去,這個點可能沒有黃包車,還得勞煩阿德再送我回東城。”

梁今曦收回目光,拿起床頭的電話機給門房打過去讓阿德備車,而後伸出手。

他意思是讓韓墨骁把手放在他手裏。

但韓院長只在床上喜歡抱着人不放,一下床就忘光了,以為梁四爺找他要東西,便把手裏的帽子放在他手裏。

“啧。”梁四爺把那帽子随便一扔,擡手掰住韓墨骁的後腦勺将他往自己跟前拉。

他只是想把人拉過來抱一抱、拍一拍,算作道別。

盡管韓墨骁性格不算讨喜,委身于他也不見得情願,但兩人在床上還是很合拍的。而且韓院長這回收起所有的爪子和脾氣,被欺負狠了才紅着眼喊兩聲“四爺”,眼淚都出來了卻沒再咬人,簡直任人揉捏,乖得要命。

梁四爺心情甚好,恨不得裹他一夜,只是顧忌對方身體不太舒服,強忍着沒有盡興,見他這麽晚還得自己回家,又想寵寵他。

誰知韓墨骁會錯意,以為梁今曦竟突然要來親嘴,眼看那M型的唇峰離自己越來越近,下意識就把嘴捂住了。

情急之下,韓院長捂的是梁四爺的嘴。

“……”梁四爺劍眉一蹙,沉着眼盯着膽大包天的某人。

韓墨骁自知放肆了,趕緊放手,趁梁四爺還沒開口訓人,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抱住他,在他臉頰上重重親了一下,“啵”地一聲響。

親臉也是親,梁四爺還不高興就小氣了。

“四爺再見。”

說完,韓墨骁不看梁四爺的臉色,也忘記去拿自己的衣服,轉身快速地溜了。

梁今曦無所謂地擦了下被吻過的臉,拿起書繼續看。

十多分鐘後,房間裏突然響起一聲極輕的哼笑。

又過了一會兒,梁今曦從床頭櫃抽屜拿出一個沒有貼标簽的黑色藥瓶,從裏面倒出一顆白色藥丸丢進嘴裏,像嚼糖丸似的吃了。

韓墨骁回得晚,逢春院全都睡了,柳芽在門口給他留了盞燈。

他想了一路都沒想好該用什麽借口來解釋身上衣服換了的事,做賊似的回了自己屋裏,把衣服換了下來,想了想,又去書房找了個布袋子裝了。

翌日天剛蒙蒙亮,他就提着袋子找到早起打豆腐、做早飯的王嬸娘,和她說昨天的衣服沾了醫院的床,他不想要了,自己會拿去丢掉,不用她洗。

王嬸娘不疑有他,點點頭答應了。

韓墨骁出了門,走了好幾條街才找到個不認識的洗衣鋪,又等了好一會兒,那店鋪才開門。他用了個假名字,把梁今昀那套衣服丢在那裏幹洗。

“真是做賊心虛。”他呼了一口氣,轉身往回走,垂在身側的手捏了捏拳頭又松開,右手不自覺地又在左手手腕上摸了摸。

“韓院長?”身後有人叫他。

韓墨骁扭頭一看,展鵬坐在一輛黃包車裏,見他轉身,驚喜地笑起來,忙讓車夫停下,付錢下了車。

“好巧,”展鵬依然西裝革履,手上提着公文包,他瞥了眼韓墨骁手上的袋子,問,“韓院長在這附近辦事?”

“哦,是,”韓墨骁頓了一下,問,“展助理這是去上班?”

“我替四爺去跟趙家談合同,剛轉身。”

“你們和趙家也開始做生意了?”韓墨骁微怔。

趙家做生意的只有趙雷音,倒沒聽說和欣日有過什麽合作。

“是啊,我們四爺也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大發善心,把趙三少爺砸手裏的紅酒全買了下來,好幾千箱呢,”展鵬擡腕看了下表,又道,“我一大早就趕去了趙府,早飯都沒吃,韓院長一塊吃點?”

韓墨骁和展鵬就見過兩次,不是能在街邊遇到就一塊吃飯的關系,但他突然想起梁今曦曾經說的一句話:“梁某為了得到韓院長一幅字,付出了巨大代價。”

當時他還以為梁今曦是糊弄人的,聽展鵬這麽說,卻懷疑起來,這事莫不是還和自己有關?于是笑了笑,道:“好啊,我也正好要吃早飯。”

展鵬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打趣道:“韓院長今天這麽好說話,我都有點不知所措了。”

“展助理這樣的青年才俊願意跟我這個家裏揭不開鍋的人吃飯,我才是受寵若驚。”韓墨骁面帶微笑地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

展鵬哈哈大笑,轉身和他并肩而行。

走了幾步,展鵬道:“上回在電梯裏,韓院長的英語真是讓人驚豔,之前也在國外留過學?”

“有個遠方親戚留過洋,我在他家寄住時教了我一些,”韓墨骁随便答了,把話題引回展鵬身上,“展助理年紀輕輕能做到這個位置,才叫人佩服。”

“我也就是運氣好,在英國混了個文憑,又不想回家聽我爹媽唠叨,一個人跑到蒲州來,偶遇了四爺。後來四爺公司要人,叫我去試試,我就去了,”展鵬道,“托四爺的福,混得還算不錯。”

韓墨骁不着痕跡地看了展鵬一眼,道:“你們四爺慧眼識珠,展助理這樣的人才自然是要關照的。”

這展鵬盡管年紀還輕,但西裝皮鞋一穿,金邊眼鏡時而往上推一推,精英海歸味兒也是足足的。

“他啊,對我是別樣的‘關照’。當時欣日要擴大國際貿易的版塊,在報紙上登了招聘廣告,全國各地來競聘的人裏符合條件的有好幾十個。”展鵬看着前路微微嘆了口氣,“我倒是想讓四爺直接給我個位置,可他不肯,非要我做履歷表跟着一層層地篩,我廢了好大勁兒才擠進欣日。”

他語氣随意地敘述着,看似在抱怨梁四爺鐵面無私、不肯行方便,可話裏話外掩蓋不住的驕傲卻叫韓墨骁心裏有些羨慕。

“欣日是做大事的,自然嚴格一些,”他勾了勾唇角,“展助理一定是在招聘中拔得頭籌,所以格外受重視。”

“沒有,我勉強排第三,”展鵬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來只要兩個部門經理,沒我什麽事兒,我看四爺身邊還缺個助理就毛遂自薦,四爺拗不過我,只好把我也收了。”

韓墨骁看着他那張意氣張揚的臉,大概明白了他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又不太懂。

他不過一個籍籍無名的窮酸院長,和展鵬壓根就不是一個階層的人,并非有求于他,也沒辦法和他競争什麽,這人卻既要讓他覺得他和梁四爺特別親厚,又要他知道他是真有能力和本事站在梁四爺身邊。

早餐店已經到了,兩人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其實除了我,想跟着四爺的人多了,”點完單之後,展鵬突然說了一句,“但他對韓院長好像不大一樣。”

聲音不大,韓墨骁剛和跑堂的點完自己想吃的,沒聽清他在說什麽,擡頭想叫他再說一次,卻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嘴角的笑意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

韓墨骁心裏一驚,以為他知道什麽,牽了牽唇角:“你剛才說什麽了?我沒聽到。”

“沒什麽,只是随口一說,”展鵬很快調整好自己的表情,重新笑起來,“韓院長那天來送完字,好像也不再來我們欣日了。”

“我跟梁四爺不熟,又沒有業務來往,當然不能再去了。”

早餐很快就上了。

韓墨骁喝着豆漿,瞥了眼展鵬吃飯都抱在懷裏的公文包,随口道:“聽說欣日談生意,非部門負責人級別的一般都是兩人一塊,展助理一個人就能把事兒辦了,可見梁四爺對您相當器重。”

“嗐,他就是看我年紀小,讓人為難一陣兒也沒什麽,”展鵬笑了笑,又皺起眉來,壓着聲音道,“趙家那位可真不是什麽好伺候的主。四爺不僅替他清了這些庫存,給的價還比他開的高一成,可他竟還拽了起來,裝模作樣,逮着一些細枝末節不放。”

湯面騰起來的熱氣把鏡面弄得霧蒙蒙的,他把眼鏡摘下來放在一邊,又說:“約這麽早的時間,我去了連口茶都不叫人上,餓得我發慌。他倒好,一邊吃着豐盛的早飯一邊指指點點地讓我改合同,真是氣死我了。”

韓墨骁不好說什麽,只好安慰他:“大戶人家的公子哥,難免有些脾氣。”

“那脾氣可大!人家都說了,我們四爺前陣子欠了他人情債,後來也對不住他,這次合作是他給我們四爺面子,拿多少都是應得的,”展鵬更氣了,“你是沒看到,那叫一個舊社會大地主的醜惡嘴臉!”

韓墨骁暗暗心驚,如果真是為小楓和他的事,梁今曦在電梯裏那句話倒還真沒亂說。

兩方勢力差不多,梁四爺還稍微壓了趙雷音一頭。趙雷音有個當副市長的姐夫,梁今曦也有,人家的姐夫還是正的。

而且小楓又沒真偷人家的東西,那事兒本就是趙雷音圖謀不軌沒得手,伺機報複。聽說趙廳長最讨厭兩個男人之間搞那檔子事,梁今曦沒給他捅到明面上去已是很給他面子。

梁四爺還親口說這事已經翻了篇,韓墨骁便以為大家心照不宣的也就過去了,以後各走各的路,互相裝作不認識也就罷了。

可這只是他這種普通人相信世上還有那麽一點天理和公道的看法,認為既然趙雷音有錯在先,他明着申不了冤,找一個背景更硬的人出面就行了。

但在趙雷音看來,活脫脫等于梁四爺橫插一腿把他的人給搶了,要沒有能讓人家滿意的利益,怎麽可能就這麽算了?

韓墨骁閉了閉眼,他還是太天真、太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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