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接下來幾天,梁四爺似乎把韓墨骁給忘了,連個電話都沒通過。

倒是瓊斯中途打了一個電話來找韓院長閑聊,說有人誇他挂的那幅字寫得很好,但他保守秘密,沒有透露是誰寫的。

韓墨骁聽着他一副讨表揚的語氣,便誇了他兩句。瓊斯立刻打蛇随棍上,要求韓院長遵守諾言,下次帶他去吃蒲州小吃。韓墨骁随口應了,沒放在心上。

兩天後,阿德終于又開着那輛黑黢黢的車,于韓院長家教回程的路上把人截住了。也不知道他哪裏得來的信,韓墨骁剛從喬家出來,走了不到五分鐘,阿德就出現了。

“韓院長,四爺要見您,”他面無表情道,“請上車。”

“能不能先回一趟逢春院,”韓墨骁站在車旁道,“上次從梁公館穿來的衣服已經洗好了,我給四爺帶回去。”

“不用,”阿德道,“上車。”

想起梁四爺上回說他等不了那麽久,這兒離梁公館近,先回逢春院卻遠了,韓墨骁嘆了口氣,認命地爬了上去。梁四爺找他,絕大部分時候還是為了那檔子事的。

五少爺估計也不會穿別人穿過的衣服,他幹脆據為己有,要是嬸娘或柳芽在他衣櫃裏看見了,就說是他買的二手衣服,下回出門穿,省得再帶彤彤出門被人刁難,讓她受委屈。

喬家的洋房離梁公館也不算近,等阿德停好車,韓墨骁已經将自己調節成了營業模式。

反正現在他也能得到樂趣,又跑不了,何必糾纏這交易好不好看?不管不顧地睡下去就是了。

帶路的人這次直接把他帶去了飯廳,不過菜都上完了梁四爺也沒來,他忍不住問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外應酬,讓他先吃。

韓墨骁簡直高興起來,二話不說拿起筷子大快朵頤,對那盤生菜沙拉碰都不碰,還把菜上撒的生蔥花都挑了出去——梁四爺不在,他想怎麽挑食就怎麽挑食。

梁公館沒人攔着韓墨骁往哪兒去,吃過飯,他便又在花園裏消完食才回房洗澡,還給逢春院打了個電話,又百無聊賴地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梁四爺卻還沒回來。

韓墨骁想起在園子裏看到的一個偏廳放了臺黑色的三角鋼琴,便又溜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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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吃得不錯,或許是因為心情放松,或許只是因為太久沒有不為生計彈奏,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竟選了一首很歡快的曲子。

白皙修長的十指根根漂亮,指尖帶着的點點粉紅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靈活地跳動,流暢悅耳的鋼琴聲從園林深處傳出,打破了那死一樣的寂靜;優美的旋律和歡樂的節奏像一束漸漸明朗的彩虹,割開籠罩在梁公館的灰色天幕。

府裏的人聽到聲音,但沒人去阻止。韓墨骁閉着眼,忘記了自己身處牢籠,一口氣彈了兩遍。

音樂聲停,他睜開眼,手指依然愛惜地撫摸着泛着光澤的琴鍵,唇角微微勾起,好像回到了在歐洲留學的日子。

背後有掌聲響起,他猛地從夢中醒來,轉身看去。

梁四爺不知何時站在門外,外面天很黑,但偏廳裏光線很足,照亮了他一半的臉,亮的那邊唇角翹着,眼神似乎也帶點愉悅。

“彈的什麽曲子?”他跨步進來随口問。

“自創的曲子,叫‘你我相遇的夏天’,”韓墨骁仰頭說完,又覺得這話太有歧義,便補充道,“老早之前作的了。”

“彈得不錯,曲子也好,”梁四爺走到鋼琴前随便按了兩個音符,“小韓院長這麽多才多藝,只是到處做做家教,可惜了。”

“我彈琴只是業餘水平,”韓墨骁站起身道,“上不得大臺面,做家教都勉強,曲子也就寫了這一首,還不是獨創。”

這話倒不是他自謙。他的鋼琴是當年去了白家後,半道上跟着從小練琴的白墨卿一塊學的,練得也不勤,拿來自娛自樂還可以,和那些專業的距離很大,他清楚。

連喬家的鋼琴家教也是張太太為了幫他,替他介紹的。那小少爺喬齊玉的鋼琴比他彈得還好,不過性子有些跳脫,還就喜歡他這個半桶水,半年過去也沒喊着要換人。

梁四爺沒接話,坐到琴凳上繼續在琴鍵上随便按着,弄出幾個不成調的聲響來,全程只用了一個食指,一看就完全沒學過。

韓墨骁不知怎的,笑了一聲,脆脆的,全無防備。

梁四爺擡眼看他,沒生氣,眼神直白而赤/裸。

韓墨骁穿了他的睡衣,深藍色,柔軟絲滑的面料,過大的尺碼,坐在琴凳上仰頭看他時,領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膛。韓墨骁雖然瘦,卻不是那種瘦骨嶙峋的模樣,骨架勻稱且偏小,上面貼了薄薄一層肌肉,裹着白而透的皮膚,很好看,很勾人。

然而他說曲名時的神色又那麽純真無邪,和他的肢體顯得南轅北轍,梁四爺心裏的火一下子就被點着了。

這種時候有了興致其實挺禽獸,不過梁四爺并不打算掩飾或壓抑。

韓墨骁嘴角的弧度一僵,明白這個男人的耐心已經耗盡,自己該發揮核心作用了。

他們之間只有單純的交易,梁四爺找他也只為洩/欲,顯然沒興趣了解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時間又寶貴,才會讓阿德提前把他接來喂飽,只等一到家就開始辦正事。

他不乖乖在房間等着被臨幸,還溜出來彈鋼琴,簡直掃興。

“四爺,我們回房去。”他扣着手腕低聲說。

梁今曦拉住他的手将他扯到近前,沒什麽表情地問:“洗過澡了?”

韓墨骁點了下頭,被他逐漸滾燙的目光看得耳根有點發燙,上次在浴室那種不要臉的坦蕩還沒被激發出來。

梁今曦突然起身将他抱起放在鋼琴頂蓋上,擡手便往他褲腰摸去。韓墨骁慌張地按住他的手,耳根上的紅霞一路爬上臉頰,連眼眶都紅了。

這兒的門還打開着,随時可能有人經過。他不能在這裏就醜陋而無恥地寬衣解帶,不能像個妓/女一樣坦胸露/乳去讨好一個男人;不能像上次在童氏飯店那樣,撇開尊嚴在梁四爺胯間跪下。

至少,不能在他大哥最愛的鋼琴上這樣。

梁四爺沒動,依舊淡然地看着他,溫熱的大掌還放在他肚皮上,眼神不容置疑。

不知誰碰到哪兒,鋼琴發出一聲沉重的悲鳴,催促着他快些就範,快些低頭。

韓墨骁垂下眼看着那性感的M型唇峰,将酸脹和難過全部咽回心裏。他沒去解自己的衣服,反而直起上身靠近梁今曦,将身體貼在他寬厚的胸膛,擡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柔軟地求他:“四爺,不要。”

他讨好地去親吻他的脖子,一寸一寸地,像對待愛人一樣用柔軟的唇瓣在那溫熱的皮膚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淺淺的甜蜜的吻。

梁今曦滞了滞,抱住他單薄的腰,像安撫小孩子一般用手掌在他背上溫柔地撫摸,嘴裏的話卻冰冷無情:“撒嬌不頂用,今天得動動你了。”

“我知道,”韓墨骁認了命,輕輕地啃他脖子上凸起的青筋,又說,“可是我怕疼,鋼琴太硬了,躺或跪都疼,會掃了四爺的興。”

他把臉頰擱在梁今曦的肩窩,膽大包天地催他:“我們走好不好?”

“狡猾。”梁四爺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但是終究依了,将他抱起轉身往外走。

韓墨骁趴在他肩上看着逐漸遠去的黑色鋼琴,又得寸進尺地要求:“以後不彈鋼琴了,浪費時間。”

這兒不是能緬懷過去的地方,他不該在這種地方想起大哥,更不應該彈起那首曲子,亵渎了它。

“本來也沒要你彈琴助興,”梁四爺拍拍他的大腿,“腿收好,礙着我走路。”

那架鋼琴本是買給小六的,小丫頭平時也總偷懶,只愛彈給老爺子聽,後來老爺子去了,她就再也不碰了。

今晚這點琴音是老爺子去世以來,梁公館第一次有人再彈琴。

韓墨骁兩腿一擡,盤住梁今曦的腰,很高興地謝他。

梁四爺滿含暗示地重申:“嘴上謝不頂用。”

“知道了。”韓墨骁抱緊他的脖子,到了房間也不放,直接将人勾上了床。

梁今曦早被他撩得起火,擡手掐住他的下颌,居高臨下地盯着他:“你再求饒可沒用了。”

說罷,他扣住他的腰窩,直起上身卷動暴風驟雨将兩人一塊淹沒了。

……

韓墨骁表現得很配合,梁四爺很滿意,完事之後将人撈進懷裏,意猶未盡地親吻他因疲憊而緊閉的眼皮和汗津津的額頭。

韓院長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動,怕他一高興往嘴上來,便低頭把他抱緊,故技重施将臉埋進他的胸膛裏,低聲懶懶道:“困。”

精壯的胸腔輕輕震動,低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洗澡再睡。”

“先躺一會兒,好累。”韓墨骁賴在床上,拿臉在梁今曦懷裏蹭了兩下,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

他只是出了點過度愉悅導致的生理淚水,但眼下潮紅褪去,臉色重新變得白淨,只剩濕漉漉的睫毛黏在一塊,一小撮一小撮地鋪在臉上,看着跟哭過似的。

梁今曦垂眸看了一會兒,突然問:“你本名叫什麽,哪兒人?”

“忘了。”

“五六歲才進的逢春院,”梁四爺道,“該記得才是。”

韓墨骁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我故意忘的。”

他依稀記得他家裏有好幾個兄弟姊妹,但忘了因為什麽一直在走路。大家又餓又累,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冬天的寒風從四面八方鑽進身體裏,冷得上下牙不斷磕在一塊,咯咯直響。

某一天,父親将幾個孩子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母親突然把他抱住,一個勁地哭。

然後他便由父親抱着給買了一串糖葫蘆,走出很遠将他放在一顆大樹下,對他說要去辦事,讓他等,如果有穿着很漂亮的衣服的叔叔嬸嬸來問,就跟他們回去。

糖葫蘆實在太好吃了,他從沒吃過那樣的好東西,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乖乖坐在樹下等,心裏還美得不行,畢竟其他兄弟姐妹都沒有。

裹着糖衣的紅山楂有十來個,他吃得很慢,但終究也都吃完了。天早就黑透,但父親沒再回來,穿漂亮衣服的叔叔嬸嬸也沒來。

他慌了,哭着到處去找爹媽,自然是找不到的。

後來他慢慢開始了讨飯、撿垃圾、偷菜地、流浪的日子。本來他什麽都怕,怕黑、怕狗、怕老鼠,後來就不怕了,一心想着要活下去,要回到父母身邊。

直到被韓院長撿回逢春院,他看見其他和他差不多遭遇的孩子,才明白他是被遺棄了。

“他們不要我,我也不要他們,故意都忘了,”韓墨骁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但語氣依舊平淡,“後來就真不記得了。”

他其實挺記仇的,連親生父母的仇也記。但是傷害過他、傷害過他在乎的人那麽多,他卻一個仇都報不了,只能都記在心裏,久了,性格就變得執拗起來。

梁四爺低頭看了他一會兒,得出一個結論:“你長得漂亮,比其他孩子更有機會被收養,所以他們選你。”

“不必安慰人,世上比我凄慘的大有人在,我算走運的,”韓墨骁仰頭看着他,笑道,“而且我要是無災無痛地長大,也就遇不到你了。”

梁今曦顯地怔了一下,眼裏有什麽一閃而過。

韓墨骁自己也愣了,這話和那首曲子的名字一樣有歧義。他并不慶幸遇到梁今曦,也并不覺得和他發生種種糾葛是值得高興的事,可他不能再把話掰開了解釋,只好重新把臉埋了起來,嘟囔道:“好困,四爺別再招我了。”

然而為時已晚,梁四爺将他從懷裏撈出來,捏住他的下巴就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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