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章

第 49 章

韓墨骁垂眸看着那英俊卻陌生的臉,曾經體會過的被蟒蛇纏住的感覺又來了,幾乎動彈不得,寒意從腳底一路往上,穿過背脊直蹿腦門。

他突然笑起來,繼續挑釁道:“四爺說的是哪句?”

梁今曦手指收攏,把韓院長的嘴唇捏得合不攏,淚滴般的唇珠近在眼前。

他并沒有用力,但韓墨骁感覺他更不高興了。

“好吧,”韓院長嘆了口氣,把剛才的話倒着說了一遍,“我是吃醋了,我酸得不行,我和梁四爺不是交易關系,我們兩情相悅,愛得死去活來,我們海誓山盟、至死不渝,就算四爺結婚生子我也不離不唔……”

梁四爺實在聽不下去,低頭把那張不斷開合的嘴給堵上了。

韓院長說話難聽,嘴唇卻很可口,溫潤柔軟,嘴裏還有剛才喝過的奶茶的香味。梁今曦吮着那小巧濕滑的唇珠,用舌頭描繪他嘴唇的形狀,蠻橫地抵開他緊閉的牙關,卷住負隅頑抗的舌頭,把人按在懷裏纏綿又霸道地吻。

早該這麽做了。

等他主動,只怕要等到天荒地老。

“梁今曦你個王八蛋!”韓墨骁總算把人推開,憤怒得連氣都喘不勻,擡起手背狠狠地擦嘴,“你要發瘋就去找別人,別來招惹我!”

“第一次上床,你咬傷了我的肩膀,”梁今曦用大拇指把下唇上的血擦掉,“今天第一次接吻,又把我的嘴唇磕破了。韓院長可真狠心。”

“我就咬你,我咬死你!”韓墨骁眼睛都紅了,胡亂擦了兩下嘴就掙紮着要下地。

“沒想到小韓院長這麽純情。”梁今曦冷笑,按着不讓他下去,勾着他的下巴去親他第二回。

韓墨骁氣血翻湧,擡手就掐住梁四爺的脖子,瞪着眼睛怒喝道:“你再靠過來,我現在就掐死你!王八蛋!我要殺了你!!”

說完,他雙手真的開始用力,咬牙切齒地說:“梁今曦我告訴你,我什麽都可以賣,就這個不行!”

什麽都是假的,全他媽的是假的!

他們有那麽多機會親吻,相互之間有過那麽多次試探,好幾次差點就親上了,可只要他随便躲一躲,這個一貫強勢專橫、為所欲為的王八蛋就和縮頭烏龜一樣把他放了,哪怕面對着面埋在他身體裏,情最濃的時候也沒有吻過他一次。

卻非要選這種時候,非要這麽作踐他、玩弄他!

他恨得咬牙切齒,一心求一個決裂,求梁今曦被他徹底激怒、把他甩開,求脫離這種扭曲的關系,和他一刀兩斷!

從最開始他就不應該去招惹他,他應該去趙府跪下求趙雷音的原諒,如果他還要他的身子,他去做他籠子裏的紅子,做他的玩物!反正跟誰睡不是睡!

起碼在趙雷音那兒他不用去自欺欺人,也不用理會他到底有少情人和老婆,躺下來眼睛一閉,叫他随便操就是!

連妓/女都知道不要和嫖客談真感情、別把自己的心丢掉,他卻一頭撞進去,卻又自知沒資格過問什麽,連他和展鵬到底是什麽關系都不敢和他确認,明知他一邊在相親還偷偷親了他。

他就是犯賤,他連婊/子都不如!

“我不幹了,梁四爺,”他淚流滿面,哭得什麽都看不清,“我難受、我惡心,我憎惡跟你的關系!我讨厭來童氏飯店!我做不了了,你收拾我、對付我吧,像白家那樣、像趙雷音那樣,你打斷我的腿、讓我成為乞丐,只要你放過逢春院,你要殺要剮我都認了!”

按梁四爺早年在東北剿匪的脾氣,敢這麽掐着他的脖子,手一松就會被拉出去槍斃,可是他管不了了,殺了他給他一個痛快也比現在這樣強。

他一邊流淚一邊施暴,手上的勁兒還沒有哭的勁兒大,臉全濕了,睫毛被淚水粘成一縷縷的,下睫毛全沾在卧蠶上,鼻頭是紅的,那張總是很可愛的嘴委屈得好像再也不願意笑了。

梁今曦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唇型鋒利如刀,目光又一次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凝成碎的鋒利的冰。

他将他的手撥開,閉着眼深深呼吸了兩次,而後從随身帶着的黑色藥瓶熟練地倒了幾顆藥丸在嘴裏,薄唇微動,沉啞的聲音不帶一絲熱度:“你忘了,我們之間,是你開始的。”

韓墨骁在梁公館見過那藥瓶子,還問過裏頭裝的是什麽,梁四爺說是進口的維生素。韓墨骁不信這些保健品的功效,本身也早就吃膩了藥,便也沒想着要讨一粒來吃吃看。

可現在他猜那藥一定很苦,因為他仿佛聞到一絲濃郁的苦味從對面那薄唇間洩出,苦得他猛然一愣,又從眼眶裏滑下兩行淚來。

對啊,是他開始的,是他選擇要以身侍人,是他選擇讓梁四爺高興,卻動不動就惹他不高興。

梁今曦沒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是他欠了他,他本就無力償還,竟還妄圖索求去做梁四爺的唯一,索求不得,就轉而不甘和怨恨起來。

他痛恨這種身不由己,痛恨一切,痛恨梁今曦的淡然、專橫、什麽都要,痛恨展鵬的步步緊逼,甚至痛恨那個還沒進門的梁四奶奶。

可他更痛恨自己的軟弱無能、不能自控,痛恨自己像個神經病一樣時而作死時而谄媚,醜态百出。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開始,我做不好,我不能讓梁四爺高興,對不起,能不能結束?”他擡起手臂擋着眼睛,斷斷續續地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

哥,活着太難了。

我苦苦支撐這麽久,終于什麽都不剩,連自欺欺人都不能了。

“不哭了。”梁四爺曲起手指擦掉他眼角的淚水,動作輕柔,語氣也仍舊淡淡的,好像不關己事,冰冷通透的目光能看穿一個人的靈魂。

“你對我就……”他頓了頓,換了個問法,“你就這麽恨我吻你一回?就這麽想離開我?”

韓墨骁打着哭嗝,恨恨盯着他:“是。”

梁今曦怔了怔,眸子裏一貫淡漠的眼仁跟着顫了一下,垂着眼像是自嘲般笑了一下:“小韓院長長得可愛親人,原來內裏是個冰塊做的。”

相處這麽久,竟一點也沒捂化。

還下了死手想掐死他,按他早年脾氣……

“最後一點清白也被我拿走,卻不想跟我了,虧了,”梁今曦笑了一下,深沉的鳳目如一潭冰冷的深淵,“小狐貍,生意不是你這麽做的,你至少該再和我要點東西。”

“想要什麽,錢還是別的?”他的下唇被韓墨骁磕破,殷紅的血沾了滿唇,說出來的話好像也帶着尖銳的血腥味,像沒有刀柄的白刃,一下子刺痛了兩個人。

韓墨骁垂下眼,睫毛顫動着,五髒六腑被絞肉刀剁得血肉模糊,喉嚨裏湧上一股又一股的血腥味,他死死咬着牙關,生生将這股沖動壓了下去。

梁四爺是天生的商人,果然比他會算計,到現在都在告訴他該怎麽做生意。

可惜他始終技不如人,商人重利,他卻偏偏想要情。

“你要什麽我都答應,”梁今曦擡起他的下巴強迫他們對視,一字一字道,“最後的機會了,小狐貍。”

說罷,他将按在韓墨骁腿上和攏在他腰背上的手放開,身體後撤,鳳眸微擡,冷淡地看着他,眼裏似乎沒有一絲情緒。

身體感受到的另一個身體散發出的熱度散去,挾制自己的力量也被撤走,韓墨骁覺得周身一冷,盡管兩人依舊近在咫尺,可他從那冷淡卻篤定的眼神裏看明白一件事:梁今曦沒有開玩笑。

他起身從梁今曦身上下來,向做錯事的孩子,抓着衣襟站在那裏,覺得腳下灌着鉛,滾燙的淚珠從眼眶墜落,無聲地砸在地毯上。

幸得梁四爺提醒,他想起他要的東西了。

尊嚴啊,臉面啊,心啊,性命啊,終究被他抛諸腦後,哪怕關系已經如此破裂,他還是得要梁四爺一個承諾。

“逢春院……”這幾個字說出來,他閉上眼,仿佛縱身跳進了萬丈深淵。

他可真不要臉啊。

等了良久依然沒有聽到回應,他只得又睜開眼。

梁今曦依然端坐在沙發上靜靜看着他,眼裏古井無波,臉上面無表情,好像對他說的話毫無反應,永遠心定如神、睥睨萬物,誰都沒放在心上。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很難過,韓墨骁覺得他好像也很難過。

大抵覺得他就是一只吸血鬼,臨了還要把逢春院那麽大一個負擔挂在他身上。

“我不是想要錢,”他艱難地解釋,“我只是希望您繼續保護他們,他們沒爹沒娘……”

“那幾個孩子還算争氣,”梁四爺終于說話了,語氣冷淡道,“我會繼續贊助;你對香玉也還有用,只要喬老板不辭退你,我不幹涉。”

韓墨骁張了張嘴:“謝……”

“和欣日的對接我會讓喬老板換人,”梁今曦道,“以後你不必去了。”

“你自由了,走吧。”他說得很幹脆,似乎放走一個韓墨骁不過動動嘴皮。

最後兩滴眼淚滑出眼眶,韓墨骁再說不出話來,輕輕點了點頭,擡起袖子把臉擦幹淨,又慢慢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再擡頭時,臉上已不見悲喜,只剩平靜。

他擡起雙手,對着梁今曦深深作揖:“多謝梁四爺成全,大恩大德,來世再報。就此別過,珍重。”

梁四爺看都懶得看他,仰頭又倒了好多顆維生素到嘴裏嚼。

那藥也有可能是甜的,韓墨骁想,心情不好的時候吃上一兩顆,能獲得一絲慰藉,不過他以前沒試過,以後也沒機會知道到底什麽滋味了。

他輕呼一口氣緩緩直起腰背,轉身一步不停地走出了包間。

展鵬被叫回來的時候,菜已經上齊了,梁今曦獨自坐在桌邊沉默地喝茶,嘴唇上多了個血痂子,脖子上也多了好幾道紅色的勒痕。

“這是怎麽了?”展鵬一驚,湊到近前伸手去碰,被梁今曦皺着眉揮手擋開,只好又問,“韓院長呢?”

“有事先走了,”梁今曦淡淡道,“吃飯。”

展鵬好像明白了什麽,吃了幾口菜便把服務員支了出去,忍不住問:“這傷是不是他弄的?他怎麽敢這麽放肆,居然打人,我非要……”

“不是。”

“還說不是,難道你自己把自己掐成這樣的?”展鵬見他還維護韓墨骁,皺眉道,“四哥,我從沒見過你對誰有對他那麽縱容的,這也太……”

“給我閉嘴!”梁今曦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閉着眼道,“吃飽了就先去車裏等。”

展鵬被他吓得一哆嗦,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出,認識四哥這麽久,還沒見過他這麽生氣。

可同時又有點痛快,那人終于把四爺惹怒了,這下子該有好果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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