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

酒吧裏不知是否開了暖氣,還是年輕人躁湧的血液點燃了溫度。

辛喬有些熱,脫了棒球外套擱在腿上。

細嘗了嘗心頭的感覺,莫名覺得和周琨钰在一起,像排爆。

周琨钰是個很危險的女人,因為你很難看透她。

你知道你在與危險為伍,全程一顆心懸吊着,這一秒覺得炸彈就要引爆,下一秒又覺得可以逃脫升天,可再下一秒,你發現炸彈下還藏着其他的雷。

辛喬時而覺得周琨钰無暇的笑容,遙遠得很陌生。

時而又覺得周琨钰與她,是交換過秘密的最親近的存在。

讓辛喬甚至明明剛對這樣的朋友圈生出排斥,轉瞬卻又忍不住想,自己對周琨钰的心緒,到底是不是可以被冠上“喜歡”的名號。

這種感覺讓人握不住。可人是向往危險的,你相信麽?

辛喬相信。

她太習慣與危險為伍了。需要極度的專注,需要強摁住越來越快的心跳,需要抑住微微發顫的指尖,那種感覺,是腎上腺素的急劇分泌,是自己與自己較勁。

辛喬在周琨钰身邊,每一秒,都在與自己較勁。

周琨钰為了同她說話,靠得近,她不自在,因為這樣的朋友圈就令她本能不自在。她低低“嗯”一聲表明自己還記得,一邊縮起胳膊,想往旁邊躲一躲,可她現在本就只坐了半邊屁股,再躲,便要掉下去了。

周琨钰一只手探了過來,輕輕搭在她的後腰上。

辛喬一瞬間脊柱都懸緊了,眼神向側邊掃過去。

這些人該都是周琨钰從小長大的朋友,她們個個錦衣夜行,卻未對周琨钰的白襯衫黑西褲、清湯挂面的發型和近乎無妝的臉表示任何異樣,也就是說,她們已極其習慣這樣的周琨钰了。

她們習慣的周琨钰,溫雅,端方,用禮貌書寫着某種距離感,她是天邊泠泠的月,所有人望得到她,可所有人觸碰不到她。

她永遠規規矩矩扣到最上一顆的襯衫紐扣,在描繪着某種禁欲主義。

只有辛喬知道。

在圍坐的這麽多人裏。

甚至幅度再往外圍擴大,在全世界的那麽多人裏。

只有辛喬知道,周琨钰頂着那近乎聖潔的笑容,聽着朋友的笑談,可一只手搭在她後腰上。酒吧裏熱着,她脫下的棒球外套擱在腿上,周琨钰的指腹直接貼上她的襯衫,便能感覺一陣溫涼。

周琨钰皮膚是涼的,卻像一塊會呼吸的玉,帶着某種鮮活的柔軟的溫度。

辛喬緩緩吐出一口氣。周琨钰不露聲色的、輕把手指往她腰側又勾了勾。

像擁有自然意志的藤蔓,只懂往人最薄弱的地方生長攀爬。

辛喬坐在人堆裏,帶着素來淡漠的神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脊椎開始冒汗,開始軟化貼在她腰線和周琨钰指腹之間那薄薄的一層襯衫。

在辛喬的感覺裏,那襯衫逐漸變得像被水浸過的宣紙,薄透的毫無存在感。

人對時間的感受主觀性太強,辛喬的神經末梢百轉千回了個遍,現實中也許不過那麽幾秒的功夫。周琨钰的手輕扶到她後腰,把她往上一勾,便又不着痕跡的撤開了。

待辛喬坐穩,她甚至籍着扭頭同朋友說話的機會,又往朋友那側坐了坐。

這下,連兩人的手臂也未有相貼了,

讓人生出一種錯覺,錯覺此刻怦然的心跳,只是被震徹耳膜的音樂引發的生理反應。

辛喬仍是淡着一張臉,露在卡座之外的那只手,卻悄悄往後探。

輕扯了扯方才被周琨钰撫過的襯衫。外面那層輕薄的溫度,分明來自周琨钰的指腹。人的通感作祟,扯扯襯衫的瞬間,辛喬鼻端好似還聞到一陣香。

那樣的香比菖蒲更素淡,藏在周琨钰的指紋裏,要靠體溫激發,灼燙的呼吸把它洗出來,才能聞分明。

辛喬收回手,眼尾悄悄往另一側瞟。

周琨钰在同朋友說話。她并非一個多話的人,聊天時,總是對方說得多些,她帶着那柔潤的笑容傾聽,時不時擡起手掌,指根輕托一下自己的側頰,然後又放下去,搭在自己手肘處,在精良的襯衫衣袖上無意識的摩擦。

要格外熟悉她的人,才能從這個小動作裏,瞧出她有一絲絲心不在焉。

辛喬冒出這念頭時心裏又一驚。

怎麽,她已可以算是對周琨钰格外熟悉的人了麽?

熟悉最可怕,它一點點瓦解人的防備,侵蝕人的意志。從辛喬第一次在高端會所洗手間裏見到周琨钰、便本能在兩人之間深深劃出的一道線,就被這只名為“熟悉”的手柔柔地擦、緩緩地擦。

好像一點點消弭。

可現下坐在這裏,那道線好似又被周琨钰的朋友圈一點點加深。

辛喬抽回落在周琨钰胳膊肘的視線,掃過這群人。

盛寧兒端起水晶玻璃杯抿了口洋酒,笑着皺眉,揚手喚來酒保。

辛喬想,怎麽會有人笑着皺眉呢。

她自己皺眉的時候,眉心的溝壑是被生活一點點擠出來的,她無力抵抗,連苦笑都勻不出氣力。所以淡漠是她最好的保護色,沒餘力笑,至少她可以淡漠,讓任何人瞧不出她的狼狽。

笑着皺眉的動作,好似在對生活撒嬌。

并且确信生活不會打壓自己,撒一撒嬌,便可要到全世界的糖。

盛寧兒大約在跟酒保說,這酒的味道她不喜歡,就不要了。因為酒保的笑容克制卻興奮,離開小小一會兒,很快帶回另一瓶包裝精致的洋酒。

那酒多少錢?

看酒瓶和包裝就知是一個令人咂舌的數字,可盛寧兒只是輕飄飄的揮了揮手指讓他打開,不甚在意似的。

抿一口,覺得還湊合,聳了下眉,把這瓶酒留下了。

辛喬靜靜坐着,耳膜對喧噪的音樂适應一些了,方才那些融化在音樂裏背景音一樣的對談,漸漸可以擇出一些詞句來了:

“那匹馬一直養在瑞士,我哪兒舍得把它送到邶城這馬場啦。”

“小瑾滑雪摔斷腿了?真的假的?”精心護理過的水晶指甲掩着唇笑:“老司機還翻車。”

辛喬仍靜靜坐着。

她是仇富,可她厭惡的不是金錢本身,而是每每一與這些掌握了大量金錢與資源的人待在一處,看着她們的揮霍,看着她們的閑适。

她總忍不住想,一旦有事發生,這些人會為了自己的便利做到什麽地步?

這時盛寧兒沖辛喬這邊一挑眉:“嗨小美女。”

其實辛喬并不比她們小幾歲,只是她純素顏,紮馬尾,看上去幹幹淨淨的。

周琨钰把一直端在手裏的橙汁放回桌面,水晶杯底與黑曜石的桌面發出輕輕的磕碰。

那樣的一聲,對周琨钰這樣湯匙都不碰碗沿的人來說,有一些重。

“辛喬。”

辛喬坐在周琨钰身邊,聽到她清晰的說了這麽聲。

盛寧兒坐得遠,沒聽清:“什麽?”

周琨钰的聲音不大,卻很清,在蛛絲一樣纏住人的射燈和樂聲中像一股潺潺的溪:“我說過她的名字了。”

“她叫辛喬。”

她還帶着那樣柔和的笑,可手臂抱起來,右手食指的指尖,在左手肘襯衫的褶皺處點了兩點。

辛喬覺得,她有點生氣了。

好在盛寧兒從善如流的改口:“噢辛喬。”又拎起酒瓶晃了晃:“喝酒麽?”

辛喬以為周琨钰會替她作答:“不喝。”

但周琨钰沒有。

她只是靜靜坐着,手指摁平了手肘處襯衫折出的褶。

辛喬的觸動來得後知後覺。周琨钰在維護她,可又不越俎代庖的替她做一切決定,而是由得她自己來。

她不是辛喬在這一衆人面前的代言人,辛喬大可以自己說。

于是辛喬回答盛寧兒:“我不喝酒。”

盛寧兒挑挑唇角,半開玩笑:“是琨钰的朋友,就要和琨钰一樣不喝酒麽?”

辛喬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竟然:“嗯。”

周琨钰發出輕輕的氣音,那是笑麽,辛喬不确定。盛寧兒沒拉來酒伴,注意力不再放辛喬身上了,又扭頭去和身邊的友人笑鬧。

射燈給面子似的,變換了晃動的角度,輕輕放過了周琨钰和辛喬所坐的這一角。

周琨钰傾了下身,小幅度的動作讓人以為她是要去夠桌上的果碟,可她複又坐端正時,指尖并未多一塊西瓜或一顆青提。辛喬視線往桌面垂落,才發現她是把那盛了橙汁的水晶杯,往辛喬面前挪了挪。

輕拂了下垂落肩頭的一縷發,低低的問:“喝麽?”

音樂太喧嚣,任何壓低的句子都暧昧似耳語。

更何況,這本是周琨钰喝過的杯子。

杯口黏着淡淡的唇痕,不是什麽重色口紅,近乎透明,只在杯口勾勒出周琨钰姣好的唇形。

到這時辛喬确定周琨钰不是素顏了。

她自己分明是最了解素顏的人,怎會一度懷疑周琨钰沒化妝呢。

那潤澤的唇。那纖長的睫。那柔膩的肌。只是周琨钰的妝容太淡也太妥帖,她的妝不是為了美化自己,而是為了把皮膚的紋理和一點生動的瑕疵藏起來。

她只肯給人看無暇。

故而所有人都當她是一輪沒溫度的泠然的月。

辛喬脊背的汗是在這一刻又開始往外冒的。

她看過。

她看過月之暗面。

她看過那端莊白襯衫下掩藏的繁複黑色蕾絲。

并且,撇除了理性的思考,她還想看。

那與欲念有關,又與欲念無關。她發現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一個更加真實的周琨钰。

周琨钰大約見她坐着沒動,以為她不喝橙汁:“那,去洗手間麽?”

“陪我。”

辛喬跟着周琨钰站起來,往外走。

盛寧兒仰起面孔跟周琨钰說了句什麽,周琨钰笑着應了句什麽,越靠近DJ臺音樂越喧嚷,辛喬聽不清。

周琨钰帶着辛喬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這酒吧的人氣很高,人群像從不夠用的舞池裏往外溢似的,辛喬沒有跟周琨钰很緊,時而被穿行的人群截斷。

所以周琨钰的背影時而被湮沒,時而又出現。

辛喬是在那個時候,覺得自己倏然心慌了下。

她發現她跟周琨钰之間的牽連,很薄弱。

起先,也許是靠着可有可無的游戲。

現下,也許是靠着似真似幻的喜歡。

“喜歡”。

到現在辛喬想起這兩個字,還會想起那夜她沒吹幹頭,盤着雙腿坐在床上,頭上搭着條毛巾,拿手機查玫瑰的象征意味。

發尾一顆水珠滴在手機屏幕上,把其上躍現的“喜歡”的“喜”字染得模模糊糊的,像宣紙上散開的墨。

到現在辛喬還拿不準那樣的感覺,可她無比确定,這一刻如若周琨钰的背影真從她眼前消失,她會心慌。

于是她快走兩步,越過人群跨到周琨钰身邊。

并沒有握住周琨钰的腕子。并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她只是走在周琨钰身邊,微垂着頭,望着摩肩繼踵的人群不停閃過的腳踝。

眼神往回收一收,便能瞥見周琨钰的腳腕子,她穿平底鞋,可腕子細瘦優雅得像只鶴。

在這樣濃墨重彩的環境裏,周琨钰總是淡色的。

周琨钰走進洗手間,掌着門待辛喬進入,又輕輕阖上。

并且,鎖了門。

辛喬抿了下唇。

轉了個身,腿後側倚在盥洗臺上,一臉淡淡地望着周琨钰。一手藏在身後反撐着臺面,指尖微微的敲。

這洗手間不是常規認知裏的洗手間。大而闊綽,隔間藏在裏側,外側更像一間化妝室。大而明亮的鏡子,洗手池邊擺着漱口水和棉簽,點着不知什麽香氛,有些甜膩膩的味道。

周琨钰鎖了門,走到辛喬面前來,卻也并未走得更近。

噙着些淡笑問:“喜歡我的朋友們麽?”

辛喬反問:“你覺得呢?”

周琨钰挑挑唇角不說話了。

辛喬跟周琨钰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有些緊張。直視是需要勇氣的,所以她的視線,先是落在周琨钰的腰際,落在那規規整整塞于西褲裏的襯衫下擺。

醞釀出一寸勇氣,就往上移一寸。

所以接下來,是周琨钰材質精良的襯衫。

垂于肩頭的閃亮的發。

再往上一點,她視線落過去的時候,周琨钰的頸根處輕滾了滾。

視線繼續往上擡,落在周琨钰潤澤的雙唇。

無色唇膏對吧?

其實辛喬不确定,也不了解。

她的視線停駐于那唇瓣,低低的開口:“過來。”

緊張令她的話語直白且生硬,連語氣助詞都沒有,說出口才覺得不太對。她想效仿周琨钰的語調,改為說:“過來一下,可以麽?”

可在她重新開口前,周琨钰輕輕的笑了。

居然聽了她那兩個字,走到她面前來。

也沒有很近,大約是,辛喬直起腰可以吻上那雙唇的距離。

可辛喬沒有直起腰,她往邊上挪了挪,轉身,雙手放在自動感應的水龍頭前,洗手。

然後回複方才的姿态,腿後側靠回盥洗臺邊。

擡手。

拇指貼上周琨钰柔軟的唇瓣,指腹輕輕的摩。

周琨钰心裏一跳。

門扉是隔音的上好材料,可距離終究是太近了,外面的喧鬧沒有消失,只是變得很模糊、很遙遠,像你與她走入了一片森林,遠遠聽着城市的聲音。

這裏只有風,只有盎然的綠意,和你們。

辛喬也不知自己為何,總本能對周琨钰做出類似于“擦除”的動作。

上次周琨钰被打,辛喬在周琨钰公寓,便用指腹很輕的摩着她下颌烏青的那一塊,像是想把鋪在上面的粉擦幹淨,好把她的傷瞧清楚。

這會兒在洗手間,辛喬也是這般,指腹在周琨钰的唇瓣上很輕的摩,目光落在那無色透明的唇膏上,似要耐心的把那點唇膏擦幹淨。

不是為了接吻。

她心裏有個莫名其妙的念頭——是想要把周琨钰看得更真切。

不要化妝。不要笑容。什麽都不要。

是不是看真切了,就能分清楚,她厭惡某一類人群歸厭惡。

周琨钰是其中的一份子。

而在這之前,周琨钰先是周琨钰。

她應該說出來的,如果她知道此刻的周琨钰有多在意這件事的話。

可是她沒有。

寡言已成為一種習慣,她只是安靜而認真的,把自己的眼神凝在周琨钰唇瓣上那小小一枚反光上。

像在擦一扇染了霧的玻璃。

像在掃一座氤氲着雨的青山。

她的睫毛輕輕翕了下,周琨钰的心是在那時微顫起來的。

因為辛喬這一刻的目光,很溫柔。

辛喬這個人,其實她生命的底色是驕傲。你可以把很多美好的詞安在她身上,比如幹淨,比如清冽,甚至她偶爾緊抿唇線透出的那點執拗,也是可愛的。

但你絕不能說,她是一個柔軟的人。她時刻都在跟生活較勁,跟自己較勁,跟這不公平的世界較勁,她有憤怒,有不甘,淡漠只是她披在最表象的一層保護色。

而此刻她的睫毛輕翕了翕,不知是不是淡黃頂燈打過來的光影效果,睫毛照在她眼下毛茸茸一片,顯得她的眼神很溫柔。

周琨钰心想,如果沒有發生賣花小女孩那件事的話,她此刻會以什麽樣的心情,去面對辛喬這樣一種眼神呢。

或許心髒的某一部分,會被那睫毛同樣撩得毛茸茸的,像邊緣線不那麽清晰的一輪昏黃的月亮,像某一份心動的前兆。

或許心髒的另一部分,又會變得堅固起來,堅固到她真的可以去找周承軒問出那一句:“在于心有愧的這麽多年裏,你還能夜夜安枕麽?”

周琨钰是個不大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但這一次,她在意辛喬對她的看法。

因為代珉萱對她低低說過的那句——“你會變成蝙蝠”。

如果去找周承軒談那件往事,讓周承軒坦誠,其實她很清楚,這會被視作一種“背叛”。

就像周承軒所說的,在她們這樣的世家裏,每個人與家族的關系,都是葉與根,每個人的光合作用,都是為了給根系輸氧而存在的。

代珉萱問:“你真以為跟爺爺鬧翻,失去的只是優渥的生活而已麽?”

她當然知道不是,她不天真。只是代珉萱那句“你會變成蝙蝠”,還是過分具象了,讓她一瞬之間對将要面臨的處境有了實感。

家族和原先的階層會把她視為叛徒。

而另一個群體以辛喬為代表,只會把小女孩護在身後,站在街頭與她對峙。

就像蝙蝠,鳥類會排斥她是哺乳動物,而哺乳動物只覺得她形态似鳥。

再無一處會誠摯的接納她,漸漸地,她會不會徹底失去容身之所,變得都不知自己是誰。

所以她做了那個決定,所以她叫辛喬來酒吧見她所謂的朋友們,然後她要對辛喬說一番話。

只是當辛喬輕翕着睫毛望向她的唇瓣時,她幾乎對自己的決定心軟了。

辛喬會吻她麽。

她會排斥麽。

她的唇很輕的抿了抿,辛喬的指尖就嵌進了她的唇縫裏。

身體的本能在告訴她,或許到了這一步,她仍不會。

這時有人輕輕敲門。

辛喬縮回了手。

她沒有想要與周琨钰接吻,她沒有想在第三次試圖走近周琨钰的時候,用春天般蓬勃的欲念去掩蓋掉很多事。

她是真的想要弄清,她是不是有點喜歡周琨钰了。

她問周琨钰:“我們先出去?”

周琨钰輕壓了壓下巴。

開了門,兩人先後出去。外面的射燈和樂聲似海浪,劈頭蓋臉往人臉上拂,辛喬湊近了周琨钰說:“你先過去,我上洗手間。”

周琨钰便先走了。

辛喬也不是真想上洗手間,方才進去的人沒鎖門,于是她進去,走入裏側的三個隔間之一。

她就是想,緩會兒。

她同周琨钰躲進無人的洗手間,沒有擁抱,沒有接吻,只是她的指紋貼着周琨钰的唇紋,而那些紋路裏是否藏着更多的真心。

總之,她的一顆心撲撲撲地跳着,讓她想要避開周琨钰,自己緩會兒。

在隔間裏站了一陣,方才的人已出去了,正當辛喬打算出去的時候,又有人進來,輕輕咔噠一聲鎖上了門。

辛喬本不欲躲,正要推門。

偏偏傳來的對談是:“那個是琨钰的什麽人啊?”

是周琨钰的那群朋友其中之二。

接着傳來盛寧兒的聲音,她們應該是來補妝,能聽到旋開磁吸口紅蓋的聲音:“還能是什麽人啊?”抹完口紅輕抿嘴唇的聲音:“玩玩的對象呗。”

“琨钰也會這樣玩啊?”

“拜托,她從小跟我們一起長大的,你能這樣玩,我能這樣玩,她為什麽不能?”盛寧兒語調輕飄飄的:“你看她穿着件規矩的襯衫,還真當她跟我們不一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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