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烏烏餓

烏烏餓

翌日,

天還未亮,烏憬就被喚醒了。

殿內雖燃了油燈,但視線還是很昏暗,烏憬迷迷瞪瞪地坐起來,眼睛還是半睜着的,仿佛下一瞬又能躺倒睡下去。

只覺耳邊一聲聲的“陛下”像在喚着自己的魂。

“陛下,快些起來。”

“陛下?醒醒?”

“陛下,千歲爺喚您過去用早膳。”

早膳——

半夢半醒的烏憬精準識別到這兩個字眼,努力睜開眼,“……烏烏醒了。”

喚天子醒來的宮女松下一口氣,在她給自己挽發的時候,烏憬又眯了一小會兒,最後好不容易下了榻去洗漱,全程模模糊糊的,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

說起來他昨夜好像夢到寧輕鴻了?烏憬回想着夢中那股安神香,又想起自己睡前的胡思亂想,忍不住晃晃腦袋。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下次不能在心裏造謠人家了。

而且今日也不是燕荷姐姐叫他起床,寧輕鴻天還未亮就已經到養心殿了嗎?他寝殿的宮人都被換掉了,也不曉得這麽早喊醒自己做什麽。

天還黑着就吃早膳。

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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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憬被伺候着換上昨日沐浴完那件紅底白紋的衣裳,轉過身看見自己的床榻時,後知後覺,他睡前的那些小羊小鴨怎麽全沒了蹤影。

宮女的袖子被烏憬扯住,“姐姐,烏烏的布老虎不見了。”他指着自己的床榻。

宮女征了一下,立即道,“奴婢怕那些硬物硌着陛下,守夜到一半時,進來收拾幹淨了。”她試探地問,“陛下要的話,奴婢去拿過來?”

那他是不是能順便拿回前天的玩具了?剛好可以把那個九連環的杆子拿回來。

烏憬佯裝聽不懂,只重複道,“布老虎,烏烏要布老虎。”

宮女抹了抹額上的汗,“是,奴婢這就為陛下拿過來。”她趕忙出了屏風。

烏憬悄悄跟在她身後,探出屏風偷看,看見宮女走到他平時無論如何都不會踏進去的書架前,拿起一個木盒子,端了過來。

宮女放在梳妝臺上,“陛下,就在裏面了。”她呈給烏憬打開。

裏面全是這兩天積攢在一起的玩物們。

最上頭的就是天子吵着要的布老虎,烏憬拿起那只布老虎,試探地看了一眼宮女,果斷伸出手在木盒裏翻,嘴裏還在說,“都是烏烏的!”

反正他是傻子,霸道一點怎麽了。

宮女看着天子把一個又一個的玩物哪出來,也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着,等着陛下拿。

只是烏憬拿了大半出來,一點金銅杆的影子都沒瞧見,他又仔細看了看,确定沒有後又松手了。

難不成昨日早晨幫他收拾床榻的那個宮女也沒找着。

他到底把那個杆子踢到哪裏去了?總不會踢到地上,被宮人當作垃圾扔掉了吧。

不會吧?

烏憬默默看着自己拿出來的玩物們。

宮女道,“陛下拿完了?那奴婢就收起來了?”她試探地合上。

烏憬想把拿出來的物什放回去的動作被打斷,不好再突然改口說不要了,等宮女給自己戴上發冠,他也只好抱着那一大堆東西跟着走了。

重倒是不重,只是東西太多,烏憬走一步,掉一個,一路上撿了多少次,累得恹恹。

直到出了養心殿的宮門,他才後知後覺,去的怎麽不是養心殿的膳廳方向。

經過方才的磨蹭,天已微微亮起,秋風穿過堂,格外蕭瑟寂寥,宮門口靜靜擺着個步辇,太監們低眉順眼地候在一旁。

烏憬不知怎麽,下意識退了一步。

宮女見他沒跟上來,回身道,“陛下,快些上去,該走了。”又指了指步辇,示意他要上去。

烏憬裝作懵懂地抱緊自己的一堆玩具,磨磨蹭蹭地上去了。

好麻煩。

最好真的有一桌大餐在等着他。

太監們将步辇擡起,宮女停在宮門口,沒再跟上去,她再次拭了拭額上的汗,赫然是昨夜跪在千歲爺腳邊的那位宮女。

宮中的道路大都相同,紅牆金瓦,繞得人眼前發昏,路程又遠又長,興許是因清晨寒涼,烏憬身上還披了件狐裘衣。

随着步辇搖搖晃晃,他抱着一堆物什,又開始犯困了,沒多時,就裹着狐裘,靠着椅背睡着了。

手一松,手裏的物什也一路跟着掉下。

身後的太監跟先前的天子一樣,彎腰撿了一路。

待小半個時辰後,烏憬才被晃醒,“陛下?陛下,到了。”他迷迷糊糊地被扶下了步辇,被帶着走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好像是前日他下朝後,寧輕鴻帶他來的地方。

越級殿外,拂塵候在宮門口,遠遠見烏憬就迎上來,“陛下?”他笑呵呵地接過了太監手裏的少年天子,扶着人向前走,“您還記得奴才不?”

雖然天子是個傻子,但他也得哄着來。

拂塵,“千歲爺還未下朝,再等半個時辰,就能與您一起用早膳了,陛下先在裏頭候一候。”他道,“外頭涼着,殿內燃了暖香,先歇歇。”

那為什麽讓他這麽早過來?

平白早起的烏憬心裏氣悶,表面聽話的跟着人走,這些日子下來,就算他是傻子,也認得出哥哥身邊一直跟着的人。

正殿內除了少許宮人,果然沒寧輕鴻的身影,烏憬被帶着坐到龍椅上,太監将他之前掉的小玩具都堆到桌面上。

除此之外,禦桌上還擺着幾堆今日要批的折子。

烏憬佯裝困惑地看了看四周,“哥哥?”

“在這坐一會兒,就能見到了。”拂塵又道,“奴才去給陛下沏壺熱茶來。”

烏憬乖乖坐着,看拂塵走遠。

他實在是困,視線略過面前堆滿折子的禦桌,又低頭看了看寬大的龍椅。

太師椅還沒被宮人端上來,于是折子都堆在龍椅前,沒有烏憬趴着睡的地方,他躊躇了一下,悄悄把布靴踢掉,然後熟練地把披着的狐裘拽下來,蓋在身前,阖上眼。

倒頭就睡。

寧輕鴻來時,天已徹底亮了。

他站在殿外,因為距離過遠,龍椅又高,被擋在禦桌後頭,這個角度瞧不見睡在上面的少年天子。

寧輕鴻好整以暇地問,“陛下呢?”

拂塵接過千歲爺懷裏的白玉笏板,邊給千歲爺解着身上的裘衣,“在龍椅上睡熟了。”

寧輕鴻阖了阖眸,又問,“過來的路上呢?”

拂塵神色有些複雜,把天子來時的一路都說給千歲爺聽了,包括陛下一起來就吵着要布老虎,然後把大部分玩物都帶上,結果兩只手抱不住,一路走一路掉一路撿的事,平白耽誤了許多時辰。

以及一上了步辇又睡着了,抱着的物什繼續往下掉,最後還是宮人給撿起來的。

寧輕鴻低低笑了一聲,聽不出是真是假,只道了句,“是麽?”他身上的裘衣被解下來,“桌上的折子可有被動過?”

拂塵神色更複雜了,搖首,“守着的宮人說,奴才一走,陛下就脫了鞋躺下睡着了。”

寧輕鴻不再出聲,帶着少許笑意,靜靜向裏走去。

緋紅官袍停在龍椅跟前。

寧輕鴻微微彎下身,靜靜瞧着蜷縮在龍椅上的少年天子,初秋的清晨也算冷,烏憬夜裏睡姿再蠻橫,現下也乖乖用狐裘把自己裹緊。

下半張臉都被軟乎的狐毛蓋住,只露出悶得通紅的鼻尖,輕淺的呼吸着。

寧輕鴻伸出指尖,無聲無息地撩開少年臉上蓋着的狐裘,露出烏憬睡得臉側都泛粉的一張臉,他用手心貼上去探了探。

溫熱得過頭。

這個熱度,确實不是只裝作閉眼才有的。

他剛從殿外進來,冰涼的五指一貼上去,烏憬就被凍得縮了縮脖頸,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視線裏撞見寧輕鴻彎腰看他的一張臉。

眉眼隐隐帶笑,溫潤如君子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做了宦官,下颔線也很是柔和。

溫和得讓人迷惑,

瞧不出危險性。

烏憬精致的眉眼一下子睜圓了,幾乎要被這美顏暴擊給吓得炸毛,但他脾性柔軟,被人在睡着時靠得這般近,又掀被子,又摸臉,也只是呆呆地往後縮了縮。

他幾乎瞬間就想到了昨晚睡前的那個胡思亂想。

這麽一動作,寧輕鴻垂下的絲縷墨發便蹭在了少年的頸間,烏憬的耳尖騰地紅了,又往裏縮了縮。

不能亂想不能亂想。

寧輕鴻摩挲着少年的臉肉,意味不明道,“睡得這般熟。”

還未徹底清醒的烏憬下意識也蹭了蹭,眼神帶着小鹿般的茫然,“哥哥?”

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麽一睜眼一閉眼,寧輕鴻就跟閃現一樣出現在他面前,他睡了這麽久嗎?

寧輕鴻在笑,“再叫一聲。”

烏憬聽他的話都快成了本能,神經反應比他自個想得更快,下意識喚,“哥哥。”

寧輕鴻笑,“烏烏醒了就好。”他輕聲重複了一遍,“醒了就好。”

烏憬還沒反應過來,只會跟着他乖乖地念,“烏烏醒了。”

哪哪都不像演的。

寧輕鴻,“去吃早膳?”

烏憬眼一亮,“吃早膳!”

也實在不像裝的。

寧輕鴻聲音緩慢,“抱住哥哥。”他微微眯眸,似乎在觀察着少年天子。

烏憬猶豫了一下,便順從地伸手摟住寧輕鴻的脖頸,做下決定後動作間沒有一絲抗拒,甚至帶着些迫不及待。

先不說烏憬敢不敢說“不”,他補了快一個時辰的覺後是真的餓了,自動把自己代入寧輕鴻養的小貓小狗的身份。

堅決不亂想。

但到底是有過猜想,就算寧輕鴻現在對他同往日一模一樣,烏憬也止不住自己的思緒偏到別處去,只能寄希望早點到了膳廳,寧輕鴻早點将他放下。

烏憬甚至還在催促着,“烏烏餓。”

他眼巴巴地看着寧輕鴻。

寧輕鴻罕見地靜了一瞬。

9k(自我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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