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木尺

木尺

他在對寧輕鴻提要求。

還說了“不準”。

烏憬小心地看着人,又補了一句,“會不舒服。”他說出自己的感受,“不高興。”

也不是不高興,就是一種極度想把自己蜷縮起來的羞恥,很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整個人都在發燙,不止想捂住耳朵,還想捂住寧輕鴻的嘴。

可是對方溫聲細語的态度,輕柔地哄着他,親着他,抱着他,不會讓烏憬覺得那些話是一種侮辱。

那,那是什麽呢?

他單純得連調情二字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只懵懵懂懂地冥思苦想。

寧輕鴻的輕笑聲悶在烏憬的手心裏傳來,他道,“烏烏當真不高興?”

烏憬眼神猶疑,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他不知道怎麽描述自己這個奇怪的感受,連任何一個能概括的詞語都想不出,只能困擾又迷茫地自己想。

也不敢再想之前一樣騙寧輕鴻說自己不舒服,怕對方又耍賴。

寧輕鴻又輕聲,“那哥哥日後便委婉一些?”他語中似有深意。

烏憬只像終于等到他松口一般,還以為自己被放過一回兒,無知無覺地點點頭,才小心翼翼地把捂住人薄唇的雙手挪開。

寧輕鴻抱着人走了一段路,才推開浴池的殿門,對門外守着的下人吩咐,“髒的衣裳都拿去燒了。”

烏憬不敢擡頭,埋臉在他肩上,連頭不敢擡,只露出兩側濕發旁通紅的耳朵,只聽見一旁的兩個宮人低聲應“是”。

一路不知走了多久,才回了寝房,他又聽見寧輕鴻同守夜的下人道,“将地上的茶水清理幹淨,染到茶水的被褥也一起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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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

烏憬呼吸都不敢了,他被寧輕鴻抱着進了去,暫且歇在了茶桌旁,對方讓下人拿了幹帕子,而後便慢條斯理地幫他擦着發。

下人們手腳麻利,沒一會兒就理得個幹幹淨淨,被褥也換了新的。

烏憬的濕發被人擦了個半幹,從頭至尾都不敢在旁人在的時候發出聲音,總算收拾好,又坐在寧輕鴻腿上用牙粉洗漱,下人端着銅盆,他自己擦幹淨臉。

一切都弄得幹幹淨淨了,又因為沒穿鞋子,被寧輕鴻親自抱上了榻,“烏烏?擡手,把外裳褪了。”

烏憬便下意識伸出了手,看寧輕鴻把他們二人的外衣都褪了下來,讓下人拿了下去,又聽他吩咐,“今夜守在門外即可。”

下人們跪下應聲,“是。”

烏憬的心不由提起,下意識往內側挪了挪,抱着幹燥綿軟的新被褥快貼到了牆上。

寧輕鴻半倚在床頭,招手,“過來。”

烏憬遲疑了片刻,有些害怕地抱着被褥過了去,不知對方想幹什麽。

只他才挪到寧輕鴻身旁,就被人半摟在懷裏,愣愣地看人拿出個玉盒,用指腹沾了點清香的藥膏,細致地揉在他眼上。

“哭了快一兩個時辰,眼睛才好沒多久,又變腫許多。”他輕嘆,動作卻依舊緩慢,上完藥後,又讓人跪坐着起來,慢慢帶着人跨在他身上。

因為此時正在床榻間,烏憬動都不敢亂動,僵硬地坐在人身上。

寧輕鴻輕聲哄,“睡吧。”

腫着雙眼睛的少年才試探地靠過去,順着脊背處輕拍的力道依偎地摟住人,他像個樹袋熊一樣,挂在人身上。

慢慢的,烏憬聞着鼻尖的安神香,感受着寒涼秋夜因為賴在人身上才生出的暖意,他全身都軟下來。

先前在這個床榻旁經歷的所有驚惶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它不是憑空不見的,

是一點一點被人疏導不見的。

烏憬小聲問,“哥哥不睡?”

語氣裏帶着朦胧的困意。

寧輕鴻正阖着眸,想着事,他困意并不濃,只逼着自己歇息,聞言,只輕笑道,“哥哥怕烏烏半夜做噩夢,到時又被吓哭。”

烏憬支支吾吾一會兒,才搖頭,“不會做噩夢,你也要睡覺的。”他很認真地說。

寧輕鴻在他耳畔問,“不是烏烏自己哭得停不下來,又說自己哪哪都不舒服,還不許哥哥說。”

烏憬怔了怔,聲音又小了下來,心虛道,“那,那也不會做噩夢。”

寧輕鴻,“當真?”

烏憬點頭,“你也睡覺。”

寧輕鴻靜了靜,才笑,“那哥哥躺下來,抱着烏烏睡?”

烏憬遲疑了一下,才點頭。

他主動直起身,鑽進被褥裏,等人也歇了下來,就伸手去抱寧輕鴻的腰身,在昏暗下試探地動作着,又突然被人攥住因為看不清而在亂摸的手。

寧輕鴻緩緩将烏憬的手扯過來,在暗中等着少年也傾靠下來,輕聲道,“烏烏先前……很漂亮。”他摟住人,又似在哄,“也很可愛。”

他輕笑,“哥哥很喜歡。”

烏憬在黑暗中呆了一下,忍住蜷縮起來的羞赧,不知道這種事哪裏漂亮,哪裏可愛,哪裏值得人喜歡。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寧輕鴻會跟他說這些話,以前都是他想破腦袋也猜不透對方在想什麽。

可是現在好像又跟之前有些不同,

寧輕鴻會同他說自己的想法了。

他聽見寧輕鴻耐心地道,“也并不是在欺負你,莫要胡思亂想。”

烏憬忍不住去拽他的衣角,吶吶問,“不丢人?”

寧輕鴻笑,“不丢人。”

這才到哪。

寧輕鴻又拍着他的背,笑着輕嘆了遍,“好了,睡吧。”

過了好久,烏憬才在黑暗中摸索着,仰臉親到了寧輕鴻的側臉,“哥哥也睡。”

他甚至很快就忘了,分明是對方把他作弄成那般模樣的,連怪都只怪了一小會兒,還傻乎乎地記着兩人間的習慣,寧輕鴻教他的睡前要做的事。

懵懂地親了人一下。

烏憬一夜無夢,睡得渾身都松軟了。

翌日,寧輕鴻甚至已經上完朝,他還縮在被窩裏,在對方面見完內閣大臣時才從榻上爬起。

打着哈欠自己洗漱完,換完了衣裳,好奇地看着寧府裏的下人給自己梳發戴冠,他上次來沒有這般大膽,哪裏都不敢亂看。

這次從寝房走到膳廳的一路上,都好奇地這看看那瞧瞧,舉措間還有些不敢太放肆的局促,就像搬到了新的地盤後,開始熟悉自己以後可以胡亂玩耍的新窩。

烏憬用完日上三竿的早膳,随後就被帶去了書房,盡管寧輕鴻這些時日歇進了養心殿,裏頭空的擺設也挪了新的物件上來。

包括醫術怪志也新填了許多,只有公文那架上空着。

“陛下,千歲爺說讓你在書房看書練字,等他回來,不得偷懶。”下人低聲道。

烏憬不知自己還要不要在旁人面前裝傻,只當作沒聽見,等下人上了茶水點心又下去時,偌大書房內就只餘他一人。

少年天子在書桌前看着那疊在一起的書簡,沒翻幾下,就又覺着無聊地合上了。

他看不懂。

烏憬又乖乖坐了會兒,見真的沒有人看着他,才四處看了看,好奇地站起來。

開始探索。

寧輕鴻推門而進時,烏憬正脫了鞋,踩在一張椅子上,去夠架子頂上一盞晶瑩剔透琉璃花瓷,其他擺件多多少少都有挪動的痕跡。

一看就知道被他抱在懷裏偷玩過。

跟在千歲爺後頭的拂塵看見這一幕霎時驚道,“陛下——!”

烏憬驟然手一抖。

拂塵頓時連滾帶爬地趕進去,繞過屏風,險險扶住了少年天子,“陛下啊,那可是前些年西戎上供給先帝的兩國邦交之物,您可小心着些,快快下來。”

烏憬心虛地放下手。

寧輕鴻輕笑,“摔了也無妨,不過一死物。”等少年下來,他又招手,“烏烏,過來。”

烏憬小跑到他面前,“沒有弄壞的。”

他是彎着眸說的。

寧輕鴻仔細看了看他,“哥哥倒怕那物什摔在烏烏身上,下次叫人拿給你。”

烏憬眼睛一亮,“好。”

寧輕鴻牽着人走到桌旁,他上一瞬還在笑,下一瞬語氣卻輕描淡寫地溫聲問,“烏烏玩了一上午?”

烏憬解釋,“我看不懂,沒有偷懶。”

寧輕鴻輕聲,“字也未練。”

烏憬抿唇不說話了。

拂塵好不容易捧着那花瓷放到架上,聽着身後陛下同千歲爺,手一抖,險些就要将這瓷器摔到地上。

這是,這是——

陛下招了?

他又揣摩千歲爺的面色,見主子如往常一般同陛下說話,只是中途漫不經心地略了他一眼,拂塵霎時想起什麽,不作聲地退了下去。

是了,主子先前讓他拿樣物什過來。

寧輕鴻指尖抽出一本書簡,道,“今日學的是四書五經,烏烏随便挑一本,除了字要認,句讀也要學,屆時還得将整本都背下來,哥哥要考你帖經墨義。”

他溫聲,“不能偷懶。”

烏憬還在思考着帖經墨義是什麽,聽見寧輕鴻輕柔的最後一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聽見人說,“總要學些東西,不然屆時被旁人欺負了去都不知曉。”

“連跑回來找哥哥說都不會。”

“若是我空不出閑,不能時刻看着烏烏,又要如何?”

寧輕鴻又擱下書簡,“昨日念着烏烏晚睡,今日才沒喚你,日後每日都得五更起,随哥哥去上朝。”他笑嘆,似有深意,“免得朝上又生閑言碎語。”

“烏烏聽着了,又尋我哭。”

烏憬聽得愣愣的,下一瞬,卻瞧見拂塵從外捧着什麽上來。

寧輕鴻朝服還未換下,一身緋紅官袍,身前鶴補用五彩成線繡織,他探出雙指,接過後,又漫不經心地擱在桌旁,發出“啪——”的一聲響。

是一把長約四寸的厚重木尺。

寧輕鴻笑着“嗯?”了聲,“烏烏怎麽不說話?”他輕聲問,“可是還沒玩夠?”

烏憬又變回了先前小鹌鹑的樣式,一直搖頭,“沒,沒有,玩夠了。”

結結巴巴的。

少年忍不住去扯寧輕鴻的袖角,眼巴巴的,帶着點希冀,“真的要背一整本嗎?”

寧輕鴻殘忍道,“自然。”

他溫和地笑了下。

55(睜大眼):頹倒.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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