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幫
幫
先前他問時沒得到回應,還并不覺得委屈,現下再回想起來,又覺得當時寧輕鴻只淡淡一句“無甚好說的”,怎麽看都像避而不答、轉移話題之舉。
越想越覺着刻意。
瞧見小主子情緒低落,拂塵也不敢随意搭話了,兩位主子的事,還事關千歲爺,他怎麽敢摻和進去。
只得一路無聲地帶着陛下去了禦花園。
那只瘸腿的小野犬在禦花園的草叢裏撒潑撒得正歡,因為是天子養得,九千歲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下此地的宮人都把這只狗當個主子一樣供着。
養得它毛光水滑。
烏憬本以為他出宮這麽久,這只小狗應當不記得自己了,不曾想他才靠近沒多久,還在撒歡兒跑的小野犬就晃着尾巴轉了一圈,鎖定在遠處的少年身上。
而後拖着殘腿就歡快地跑了過來。
烏憬不曾想它還記得自己,先前低落的情緒一下掃空了,又怕吓走這只小狗,蹲下的動作都比先前慢了許多。
試探地摸了摸這只小野犬。
因着快到午時,日頭也比先前旺盛了許多,秋日的風不再寒涼,是極為讓人舒适的溫度。
宮人也早将過季的花種移植,栽了新的進來,禦花園一眼望過去,同春日無甚區別,都是當季開得正豔的話。
蟲鳴鳥叫聲漸起,
呼吸都變得清新。
烏憬摸着小狗,剛剛在越級殿被奏折朝事弄得暈乎乎的腦袋跟坐累的身子都緩了過來,有些悶悶的心情也有一點舒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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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先前要好上許多。
是該出來走一走的,
那人說的沒有錯。
烏憬摸着小狗的手一頓,想到寧輕鴻,又有些悶起來。
這只小野犬感知不到他的情緒,只歡樂地翻着肚皮。
烏憬只得陪它玩了好一會兒,抱着小狗到涼亭裏坐下來,渴了喝些熱茶,餓了吃些點心,吃飽穿暖後,今早沒睡好覺的後果這時冒了出來。
他困了。
烏憬身旁雖然跟着很多宮人伺候,但不知是誰特地吩咐過,貼身跟着他的只有拂塵,其餘宮人都低頭垂眼地候在遠處。
他對拂塵有些熟悉了,也沒有丢不丢面一說,徑直扯了扯身上披着的狐裘,摸了摸鋪得軟乎的小榻,準備就在這睡一會兒。
少年抱着懷裏的小野犬,沒一會兒就睡下,他翻了個身,有些無聊的小狗又跳了下來,自個跟自個玩去了。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烏憬是被淅淅瀝瀝的雨聲吵醒的。
這場午後秋雨早就該來了,雖然雨勢并不大,但好在填了幾分幹涸,只是陰雲遮了陽。讓人分不清今夕是幾時。
“陛下?您醒了?”
“您睡了一個多時辰,這都未時了,奴才這就給陛下呈午膳上來?”
烏憬有些懵,抱着狐裘睡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睡了這般久,他搖搖頭又點點頭,“不在這裏吃,回去吃。”
跟旁人一起吃。
拂塵一下就聽出了天子的言下之意,他面色露出幾分為難,“陛下可是想同千歲爺一起用膳?”
烏憬點了下頭。
“這……千歲爺早便出宮回府了。”
“離宮前說了,讓陛下暫且在養心殿住幾日。”
這兩句話分明并不難聽懂,沒有咬文嚼字,也沒有賣弄文采,簡簡單單得讓人猝不及防。
也讓烏憬一個字都不聽懂。
“他……走了嗎?”過了許久,少年才愣愣地問,“自己出宮了?”
拂塵颔首應是。
那他呢?不跟他一起用午膳,一起在禦花園玩,一起睡午覺,自己就出了宮回去了。
那他呢?
又在心裏委屈地問了一遍。
烏憬安靜了許久,才小聲問,“他是不是……又生病了?”
拂塵身子都快躬到地底裏去了,擦着額上的冷汗,不知自己怎麽就遭了這份罪,生怕自己一個說不好,讓天子不高興了,千歲爺曉得後治他一個死罪。
“興許是……是因為今日落了雨?千歲爺心情有些不佳?”他忙裏忙外地補充着,“爺既然吩咐了下來,那心裏頭還是記挂着陛下的。”
“只是陛下您瞧瞧,這陰雨天看着人心裏直發慌,千歲爺怕也是因此……”
拂塵不敢再說,只道,“陛下還未用膳,若是餓着您,奴才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他行禮,“老奴這就下去。”
“等等!”
少年天子道。
太過突然,也太過猝不及防。
其實這次的毫無征兆,同先前的每次都大差不離。
這種事向來是連當事人預知不到的。
只是烏憬現在滿腦子才想着寧輕鴻才跟自己說過不久的那一句話——“若是哥哥不在了……”
他心底止不住地發慌。
拂塵又拭了拭冷汗,“陛下盡管吩咐。”
“我不想待在宮裏,自己住在養心殿。”
“我也要回府。”
“我要去見他。”
拂塵就差給天子跪下了,“陛下,這也不是奴才能做主的,千歲爺下了命令,您出不了宮。”
烏憬怔了怔,絞盡腦汁地想着些什麽,最後自暴自棄道,“我就要出去。”
“不然等我見到他了,我就同他講,你就……就完了!”他頭一次狐假虎威,真正威脅人時還有些不熟練,但能瞧得出幾分慌不擇路的着急,以及越說越小聲的心虛。
用這個吓唬別人實在是有些過分,
但烏憬又實在着急。
“你知道的,他不讓我去肯定是怕我會被吓到,但我會跟他說清楚的。”
“肯定肯定不會怪到你頭上的。”
先威脅一次,又有理有據地安撫一次,
雖稍顯稚嫩,但總算學了寧輕鴻一些皮毛在。
拂塵不停地擦汗,“這,這……”
烏憬:“我是天子還是你是天子?”
半個時辰後。
一頂軟轎從宮中擡出,停在了寧府門口,烏憬只待一停穩,就小跑着下了轎,不顧身後連聲的“陛下,小心着路”,悶頭往裏跑。
住了這麽些日子,再大也熟門熟路了。
外頭還在下着綿綿細雨,身後下人拿着油紙傘追着,明明還未落日,卻像剛入夜時的昏暗。
烏憬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後面實在是累了,只得慢慢地走,一刻鐘後,才到了他今早還在睡着的寝房門口。
房門是關着的,沒人鎖着。
烏憬靠在門邊上,呼了好久的氣,氣息平穩了,才咽咽口水,小心地将門推開。
因為門窗緊閉着,只點了油燈,熏着暖爐,他恍惚還以為已經深夜了。
剛踏進去,又覺腳下觸感不對。
低頭一看,才發現地面不知什麽時候鋪了一層白狐皮毛做的毯子。
他看了許久,才莫名想起昨夜裏他從寧輕鴻身上爬下來去吃那碗甜酪時,因為赤着腳,被冰涼的地面凍了一下的場景。
烏憬以為當時對方在看着雜書,沒有注意到自己,可是翌日,房內的地上就鋪了層不會凍腳的毯子。
他小心蹲下來,脫了鞋襪,赤着腳進去,又将房門關上了,外間同裏間用山水墨畫的屏風隔了開。
烏憬站在門邊瞧了一圈,外間空落落的,一個人都沒有,又往裏間走去。
剛繞過屏風,就瞧見一襲曳地的緋紅官袍,只餘光瞥見一角,就知那人是誰。
寧輕鴻是背對着他的,似乎立在窗棂旁,聽着細細的雨聲,身後響起來人慌慌張張又步伐溫吞地走進來的聲響時,才側身回首淡淡瞧了一眼。
烏憬呆呆地跟人對視,他還是瞧不出生不生病的寧輕鴻之間有什麽不同,都是同一個人,無論怎麽樣,是溫聲細語哄着他也好,還是冷聲兇着他也好。
都是他一直以來看到的那人,
在他眼裏,都沒什麽區別。
“你不能總是這樣……”
“覺着為我好,所以替我考慮,代我做事。”
烏憬扶着畫屏,站在原地,沒有走進,就安安靜靜地待在原地,低着腦袋,說的話很小聲,“我知道,我之前是每次都很怕,你不想讓我被吓到,所以才這樣。”
“但我也不是不可以去克服的。”
“我也想在你不舒服的時候陪着你。”
烏憬說着說着又有些委屈,“你今早才對我說了那些話,下午又趕我走,我也會很擔心的。”他認認真真的,“還會比先前怕你的時候更害怕。”
“更怕你會有哪裏不好。”
烏憬的耳旁安靜了許久,才響起低低的一聲,“過來。”他擡眸,瞧見寧輕鴻正對他半探出指尖。
他這麽長一段話,就換來輕飄飄的兩個字,烏憬抿唇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聽話地走到跟前,仰臉看人。
少年小聲,悶悶的,“你為什麽不說話?”
像在同人發脾氣。
發完脾氣,又覺得哪裏不妥,又悶聲改口,小心地問,“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烏憬笨拙地踮起腳尖,去摟住人,主動貼近,仰臉同正在垂眼看他的寧輕鴻對視,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人的回應,只隐約在昏暗中瞧見對方的神色不像平常那樣溫和。
他真的不太聰明,也從來沒應對過這種情況,只迷蒙地用自己的一些笨方法,試試看會不會有效果。
烏憬賴在人懷裏,抱着人,眼巴巴地看了一會兒寧輕鴻,又試探地仰臉在對方的薄唇親的一下,黏糊糊地蹭着人,小心翼翼地問,“你哪裏心情不好?”
看着人的眼神裏還滿是小心再小心的心疼。
“我要怎麽樣才能幫你?”
顫着的眼睑濕漉漉的,仿佛這份難受,他都快感同身受一般。
見寧輕鴻還是不理自己,烏憬迷茫地眨了眨眼,用自己溫熱綿軟的臉肉去貼住人。
他再困惑又小心地喊了一聲。
“哥哥?”
55:我都這麽黏你了,快理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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