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咳咳咳……”連楚荊聽完這句，口中的酒還沒咽下去，便都咳了出來。

他指指趙景玄又指指自己，眼裏盡是不可思議：“宗主是說，成婚，我……和他？”

徐德勝聞言臉上笑容更深，點頭道：“假婚假婚，只是混淆隔壁離雲寨視聽的手段罷了！”

連楚荊是打算幫大衍宗從其餘寨子搶糧食不錯，一是完全取得大衍宗上下的信任，二也好瓦解江寧城附近的山匪力量。

他也想到了徐德勝會試探他一番，但他沒想過要犧牲這麽大！

真假成婚不論，且不說長這麽大他還是第一次成婚，更何況還是個男子，還是個與趙景玄極為相似的男子！

“宗主，我……”

連楚荊剛要開口，趙景玄卻搶先一步朝着對方拱手：“定不負宗主所望！”

果然徐德勝聽完喜笑顏開，頗有些贊賞地将兩人誇了又誇。

連楚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撐着腦袋看着趙景玄與徐德勝兩人互相吹捧。

他倒是沒想到，這小男.寵還挺會說話，偏偏趙景玄一臉誠心，看不出半分虛假，更叫徐德勝心花怒放。

只是看着趙景玄神情平淡的側臉，連楚荊卻無端從對方上揚的眼角看出些喜悅來。

和他假成親，就這樣高興？

趙景玄敷衍完徐德勝，才迎過連楚荊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頗有些無辜地垂下頭去在他身邊耳語：“若不答應，恐怕徐德勝會起疑心。”

Advertisement

連楚荊看着對方怎麽也壓不下的嘴角，終于忍不住在對方腰間掐了一把。

他當然知道這時候不該拒絕徐德勝。

只是趙景玄的樣子，怎麽看怎麽有種一向被調戲的人突然翻身做了主人的感覺，讓他無端吃了個啞巴虧。

*

計劃籌備好後，徐德勝很快按連楚荊的謀劃”将兩人大婚的消息放了出去。

連楚荊的個子在常人中已然算得上高挑，卻依舊比趙景玄矮出一個頭來，因此連楚荊理所當然被玲珑塞進了女子婚嫁的鳳冠霞帔中。

盡管連楚荊并不覺得着女裝有什麽有失風雅之說——只是這時候蒙着蓋頭坐在床上，他仍舊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

莫名的煎熬，倒真讓連楚荊覺得生出幾分新娘子等夫君的緊張來。

大衍宗時刻盯着對方的糧倉，對面寨子卻也看上了這邊的兵器庫。

一經徐德勝将大婚的消息放出去，對面便暗戳戳打起了大衍宗兵器庫的主意來。

卻不想正中連楚荊下懷。

做戲便要做全套，徐德勝假意趙景玄是他遠方表親，真就在大衍宗內替他大擺婚宴，挂起了一排排的大紅燈籠。

而連楚荊穿着一身婚服渾身不自在時，趙景玄正推杯換盞，讓離山寨的人以為他們是真放松了警惕。

門外鬧鬧哄哄了許久，門才終于吱呀一聲打開了。

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經倏然間又緊繃起來，連楚荊屏住呼吸，才聽出來人腳步穩健，是趙景玄沒錯。

他呼出一口氣，只覺得終于将任務完成，伸了個懶腰便要将蓋頭扯下來，一只大手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蓋頭之下視線被剝奪，一切其餘的感官都被無限放大來。

對方的手熱得不似常人，連聲音也比平時更加喑啞低沉幾分。

一絲微甜的酒氣，順着對方說話哈氣間飄進連楚荊鼻子中。

或許真是酒氣醉人，他一時忘記了接下去手要怎麽擺似的，身邊的榻上卻突然陷了下去。

“外面有人！”

短短四個字，便叫連楚荊放下手來。

他挑挑眉，看來還得接着演下去……

趙景玄卻也沒立馬将他的蓋頭掀開，他吃不準對方想做什麽，對方也以為他什麽也看不見。

然而透過正紅的薄紗，他看着對面的趙景玄将自己的衣襟理了又理，正襟危坐緊緊地盯着他，眼裏溫柔和缱绻滿得快要溢出來。

倒真有些新婚的樣子。

他本想調笑對方一句，不過是演給離雲寨的一場戲罷了。

然而蒙着紅紗，連楚荊都無法忽視對方眼裏掩蓋不住的激動與緊張。

不過是演給別人的一場戲罷了，這麽認真做什麽？

話到嘴邊，張了張口，他卻發現實在說不出揶揄的話來。

若說之前他還以為對方對他的忠誠和敬仰，是出自他的身份和這張令人為之傾倒的好面皮。

此時他卻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他許久未曾見過的真心來。

他想起自己登基的前一晚，自己的眼睛已經幾乎好了個完全，然而先生卻不見了。

宮裏請他登基的人來了一批又一批，卻都勸不動他摘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白紗。

他想得很簡單，起碼比現在要簡單得多，他只是想陪着他度過無邊黑暗的先生可以親手摘下他眼前蒙着的白紗。

就像摘下他也許永遠也蓋不上的紅蓋頭。

只要是先生就好……

可如今有一日，他竟真的蓋上了紅紗，雖是作戲，卻終究是實現。

然而他心中所期所盼，再也回不來了。

心裏已經結痂的一角似乎被層層撕開，對方緊張激動到近乎珍視的眼神一下下撞在那柔軟的一角，叫他冰封許久的心也泛起些密密麻麻的疼痛來。

或許自己當時也是這樣一幅毛頭小子的青澀模樣，或許自己那些昭然若揭的心思也早就被先生知道。

可始終是等不到他說出那句心悅來，先生便永遠離自己而去了。

這些年來他始終将先生的死歸咎于趙景玄身上，但只是他不願深究。

若真刨根究底，自己又比誰無辜呢？

生鏽的往事如生猛的巨獸，叫嚣着掙脫開塵封的枷鎖。

連楚荊一時間有些愣神，便倏然間覺得眼前慢慢亮了起來。

紅蓋頭被一點一點揭開，明明不過輕輕的一層紗，卻似乎重到壓得趙景玄一雙手都在抖。

連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雙手舉過百餘斤的重劍，染過數不清的鮮血。

卻在掀連楚荊蓋頭時抖得不成樣子，或許是等了太久，連一次鏡花水月的作戲都顯得彌足珍貴。

蓋頭愈往上移一分，趙景玄的眼就愈發亮出一分。

鳳眼半彎藏琥珀【1】，芙蓉不及美人妝。【2】

蓋頭下的連楚荊，是他從未見過的豔色。

連楚荊的五官相對凜冽，然而皮膚卻又極白，玉骨冰肌，清冷自成。

而此時卻因為上妝，一點朱唇似顆令人垂涎的櫻桃半張，微微上揚的眼角暈上一層淡淡的薄紅，眉心之間還點着一朵盛放的海棠。

原本是極豔俗的顏色，放在連楚荊臉上卻嬌貴欲滴，媚而不妖。

趙景玄有些看呆了，一雙手就環在連楚荊頭兩側，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直到連楚荊輕咳了幾聲他才反應過來。

連楚荊有些好笑地看着對方略顯呆愣的表情，自然也沒錯過對方眼裏濃濃散不開的驚豔。

趙景玄的呼吸此時已極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快要被燃起來了。

偏偏連楚荊卻不放過他，将玉指搭在了他唇上。

連楚荊的手指依舊是涼的，連帶着他的眼神也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喜歡？”

亂浮生還有不到五日就要發作了，趙景玄早已經壓不住身體裏叫嚣的欲.望。

但此時明顯不是好時機。

他只得壓住心中翻騰的欲.火，開口卻像是被火燎般的喑啞：“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