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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連楚荊眼中視死如歸不顧一切的瘋狂, 讓趙景玄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扼住,疼得他無法呼吸。

然而連楚荊語氣冰冷,回答得沒一絲猶豫, 甚至生怕對方反悔一般。

“是,若攝政王想要皇位, 朕回去便禪位……”

多少人眼巴巴不敢奢望的龍椅, 在連楚荊口中, 卻成了可以拱手相送可有可無。

趙景玄第一次, 如此确切地感受到這位先生, 在連楚荊心中的重量。

一個無權無勢的白衣, 竟比他苦心為對方守住的江山更重要。

趙景玄心中升起一股無端的怒氣。等回神時,一雙手已經掐住了對方的下巴。

他手上沒有任何憐惜, 連楚荊瑩白的肌膚上很快紅了一片。

他曾多少次想将連楚荊瓷白的肌膚染上他喜歡的薄紅, 卻始終隐忍克制着,即使心潮澎湃卻也收着力。

然而終于到了這天,小皇帝臉上卻未曾有他癡迷的情.欲,而是一片冰寒。

他傷害了他……

意識到這點, 趙景玄有些慌張地松開了手, 轉而看着那紅印,有些笨拙地想要将它們擦幹淨。

然而趙景玄愈是焦急,愈是用力,那道紅痕愈是與他作對般愈發紅得滴血。

……像是兩人之間愈發深刻的裂縫。

無論趙景玄怎樣費盡心思,都無法跨越半分這顯而易見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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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而憤怒,在心中郁結堆積,橫沖直撞找不到宣洩口。

趙景玄冷笑一聲, 惡劣地自連楚荊身上自下往上乜了一遍:“臣想要什麽,陛下真的不知?”

連楚荊似乎是聽懂了對方的話。

趙景玄想要什麽?他從來都知道。

他有時候真是慶幸自己長了張禍國殃民的臉, 這張臉若是落在一個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的人身上,必定是滅頂之災。

不對,長在他身上其實也沒什麽不一樣。

觊觎他的人數不勝數,可笑他費勁心力爬上高位,最後也要靠着這張臉,這具身子去取悅別人。

甚至他比那些以色侍人的男.寵更要不如——只因他無路可走、沒有選擇。

他做事總喜歡給自己留條退路。

可仍他算無遺策多智近妖,敗局卻早在他孤注一擲與趙景玄與虎謀皮時便定下了。

可憐他還以為自己搶占了先機……

連楚荊自嘲地扯出一個笑來,這個笑實在勉強,落在他臉上,卻諷刺地多了幾分頹豔的凄美。

扣子一顆顆被解開,白衣便層層落在了地上,他的身上很快便只餘一件裏衣。

身子不斷顫抖着。

倒也不是冷,然而或許是屈辱,或許是無力,又或許兩者都有,壓在他肩膀上,讓他幾乎忍不住躬下身子。

可他仍是強迫自己挺直腰杆,對抗身體的本能去保護最後一絲尊嚴。

然而等手指真正放到裏衣的盤扣上時,他卻依舊不可控地微微頓了頓。

一邊是早已經七零八落的羞恥和自尊,一邊是先生……

連楚荊比任何時候都果決,這甚至不需要去抉擇。

因此也就僅僅這一瞬,大片的胸膛便在他的動作下敞露在秋風中。

紅梅未消,薄紅未褪。

如玉般的胸膛在福春樓日夜不熄的燭火中泛着些誘人的暖光,他身上的每一處似乎都在提醒着着兩人昨晚的溫存。

可僅僅一晚,如夢似幻的一晚,兩人便又被生生扯回了骨感的人間。

眼裏分明是不可一世的倔強,手上的動作卻自虐般一刻不停。

趙景玄看着眼前人屈辱的動作,如鲠在喉,生不出半分心思。

他只是想看看,看連楚荊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

卻不想對方作踐自己至此……

他心中怒氣更甚,一雙拳在衣袖下捏得咯吱作響,眼底戾色一閃而過。

地上的衣物疊起了一座小山,連楚荊的動作卻仍是不停,就這麽擺出一副任予任求的樣子。

指尖劃過身上最後的遮擋,連楚荊沒有絲毫猶豫便要褪下。

反倒是趙景玄終于忍不住,厲聲道:“夠了!”

小皇帝便真的停了下來,擡眼望向他,滿是諷刺:“怎麽,要等到晚上?”

他知道現在激怒趙景玄并不理智。可除卻言語上能再裝着張牙舞爪,他實在不知為自己遮擋些什麽。

趙景玄聞言臉色果然更沉了些,忽然伸手壓在他脖頸處,忍得青筋暴起。

“那個人就這麽重要?”

果然,在趙景玄眼裏,先生只是那個人,是個不值得擁有名字無關緊要的蝼蟻。

可對連楚荊,那是他最後的色彩。

連楚荊就任由脖頸上那只手鉗制着,眼裏盡是堅定:“是,比朕的命還重要……”

兩人誰也沒看向對方,無聲地對峙着,空氣中似乎有刀劍碰撞。

長久的一段沉默後,最終仍是趙景玄敗下陣來。

他沉沉嘆了口氣,撿起地上的衣物為連楚荊穿上。

當初兩人南下路上,他便總是替對方更衣,此時倒也得心應手。

趙景玄的動作輕柔,像是情人間你侬我侬的溫存,缱.绻中愛意流淌。

連楚荊手指微動,語氣中都是諷刺:

“攝政王莫不是男.寵當慣了?這時候還要上趕着為朕更衣。”

賭氣的一句話,刺傷趙景玄的同時,也是提醒自己。

他并不害怕趙景玄對他刀尖相向,疼痛可以忍受,傷口可以愈合。

可趙景玄太熟悉他了,也太懂得拿捏他的軟肋。

他只是怕對方裝着最和順的樣子,用軟刀子将他溺死在溫柔鄉中。

趙景玄聞言微微頓住,仍是為連楚荊扣好了最後一顆扣子,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

目光不經意間碰撞,趙景玄看着那雙沒有半點溫度的眼——只覺得兩人之間或許有什麽在剛剛崩塌了,迅速得不給他一絲補救的機會。

趙景玄的眼神炙熱而波濤洶湧,似乎有疑惑,又像是在探尋。

連楚荊無法在這樣的注視下視而不見,說不上是害怕被窺探又或是什麽別的。

他只是斂下了所有情緒,帶上了趙景玄熟悉的那張面具。

“既不是朕的身子,攝政王不如開個條件,怎樣才能将先生還給朕?”

趙景玄苦笑一聲,終究垂下眼去,只自顧自道:“陛下怎的就是不信,臣是真的心悅陛下……”

“心悅?欺騙羞辱,玩弄股掌,将別人的真心摧毀踐踏……攝政王的心悅冷酷如斯,朕要不起,更不敢要。”

連楚荊的心中一片荒涼苦澀,這句話幾乎耗盡了他渾身的氣力,他只覺得似乎整個人都被抽幹了。

可他仍強撐着,拖着幾乎麻木的身體沉聲道:

“朕的一顆心早被攝政王傷了個千瘡百孔。若攝政王還想要,朕便剖出來給你,只求攝政王将朕與先生葬在一起……”

竟是心願将自己的心剖出來,也不願再讓他沾染分毫。

趙景玄渾身一滞,喉頭泛起些甜腥,咽下去卻都是苦澀:“不必,只要陛下願意讓臣跟着陛下便好。”

“好……多久?”

“就等江寧事畢吧……”

連楚荊的眼睛中終于有了些色彩:“攝政王金口玉言,只願不失信于朕。”

說完,連楚荊轉身便走,似乎再不想在這裏多待片刻。

開門的那刻,脂粉氣撲面而來,鼻尖缭繞着的終于不再是趙景玄的氣息。他只覺得輕松,深深吸了口氣。

身後卻在此時傳來幾不可聞的肯求聲:“臣再做回雲容可好?”

連楚荊腳步微頓,偏頭輕聲道:“攝政王若願意當,便當吧……”

……

連楚荊走後不久,躲在暗處的素衣便輕手輕腳摸了進來。

她自小便跟着趙景玄,自家主子與小皇帝這段孽緣,她多少也知道些。

福春樓內紅桌紅凳,暖黃的燭光日夜不熄,盡是奢靡熱鬧。

然而趙景玄一身黑衣呆坐桌前,暖光自他黑發上宣洩而下。素衣卻只覺得滿室的春.光都閉着對方而行,只餘趙景玄一身落寞。

她甚至覺得整個強大到輕輕跺腳,都能讓大興朝局動蕩三分的男人有些脆弱。

她轉瞬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杞人憂天,這樣的人怎麽會脆弱。

可她忘了,愈是高位,便愈是嚴寒,越是強大,便意味着,無人可依。

看着趙景玄的樣子,素衣的言語中終究多了幾分擔憂:“主子已然決定好讓那人出來?”

趙景玄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玲珑當初幾乎是被人刻意塞進福春樓的,為的便是讓本王知曉。

那樣的一張臉,本王也近處瞧過,如假包換。知道福春樓隸屬本王,能找到陛下的親屬,說明陛下的身世已然暴露……背後這人知道得夠深,手段也夠多。

陛下的皇位得之不易,若被人知道陛下的身世,必然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說到這裏,趙景玄的語氣帶上了些不易察覺的苦澀:“況且,若沒有這個理由将陛下綁在本王身邊,本王又該如何再靠近他啊……”

“可若陛下知道這人……”

素衣話還沒說完,便被趙景玄一記眼刀瞪了回去,她連忙俯首:“屬下失言。”

趙景玄看着對方伏在地上的身子,終究只是嘆了口氣:“罷了,你下去吧……”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就像亂浮生,明明手段低劣,明明是穿腸毒藥,他卻甘之如饴。

只因那也是他唯一所能及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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