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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趙景玄愣了一瞬, 他先是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體,在确定自己還活着後,幾乎第一時間去看扣在自己腳踝上的鏈子。

那不是真正拴着犯人的鐵鏈, 比之天牢裏的鐵鏈要細上不少,甚至在內圈還細心地墊上了羊毛。

因此即便趙景玄掙紮了兩下, 那鐵鏈也并未對他造成什麽傷害。

在确定自己确實無法掙脫開那鐵鏈後, 趙景玄反而冷靜下來去分析先下的局勢。

按理來說, 他該是死了才對, 死在連楚荊為他準備好的埋骨之地。

可他現在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活着, 并且被囚禁了, 在這個不知位置的宮殿裏。

救他的會是連楚荊嗎?

他心頭猛地一跳,轉瞬又否定了自己的這想法。

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不會的。

連楚荊或許也對他有些不清不楚的想法。

可這些想法并不足以讓連楚荊冒着皇位時刻被威脅的鉗制去留下他, 不足以磨平他作戲親手殺死“先生”的罪孽,不足以撫慰他所作出的欺騙和隐瞞……

換而言之,只要他還是趙景玄,還是那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連楚荊就絕對不會讓他活下來。

可他不是攝政王, 不是趙景玄,又還能是誰,還能是什麽?

但又究竟會是誰救下了他,并将他送進了皇宮中?

正思忖間,門吱呀一聲開了。

趙景玄側目望去,微微睜大了雙眼。

來人一身衮龍袍,不是連楚荊又是誰?

見他醒來, 連楚荊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卻很快歸于平常, 甚至心情極好般勾起唇角來。

“醒了?”

對于連楚荊這明知故問的一句,趙景玄只是輕輕點點頭,他心中萬般疑慮卻都沒問出口,只輕輕說了句:“陛下……早朝完了?”

連楚荊又是一頓,分明他在進來前就想好了,若是趙景玄問起自己死而複生的事情,他該如何解釋。

可偏偏趙景玄就像是看穿了他不算精明的僞裝,避開不談。

反而一如兩人還平和時的樣子,就像是那場生死決絕不曾發生過,就像那把刀不曾由他親手捅.進他的身體裏。

連楚荊本就不算自然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尴尬:“是,是啊……”

“南下江寧一趟,算是将韓家和應天府的問題解決了,因着邱田光的那本賬本,涉事一行該流放的流放,該抄家的抄家。

正好鐘昆和邱田光在此事上立了大功,便去補了職位的空缺。

另外朕将鐵礦開采以及生鐵冶煉等事做了進一步的細分,讓牛大俊等人專職負責鐵礦開采,直隸于督鐵所不再受應天府管轄,如此一來,官民結合層層督促,便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

但鐵業一向是大興的經濟命脈,經年來的腐敗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

加之許多小官員雖說也有參與鐵業貪污一事,卻到底不能一舉将人都換下來,只有來年春闱時,再物色好的人選。”

趙景玄聞言又是點頭,連楚荊一向不喜歡在他面前多說朝堂上的事情,此時的全盤托出讓他有些奇怪,卻也沒放在心上。

“那玲珑和闵姜呢?”

他還記得武陽山倒塌前,魏昭曾說已然将玲珑救下。

可若此時将玲珑接回皇宮,并坦白她的身份,便一定會牽扯到前塵往事。

先前先帝已然昭告天下,連楚荊生母一家皆死于非命,若此時連楚荊想認回自己的這位表妹,就是在昭示天下,先帝的決斷有誤。

而此時正因為江寧鐵業一事,天下的眼睛都盯在連楚荊身上,即便他處理得已然很好,卻依舊免不了皇家的威信已然有所損毀。

兩相疊加,很難堵住流言的悠悠衆口。

連楚荊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搖搖頭坐在趙景玄身邊。

“她一生已經夠苦了,朕不想讓這件事重新被翻出來,再有人去評判這件事情。

因此朕現下對外,只稱她是林遠找回的妹妹。”

連楚荊并未直稱姬宣母親,然而話語間仍不自覺染上幾分溫柔。

說着他欲蓋彌彰般将錦被重新蓋在了趙景玄身上,似乎這樣就能掩蓋鎖在他腳上的鐵鏈。

“至于闵姜……”

連楚荊猶豫了一瞬,似乎在猶豫該不該開口,最後卻還是說了。

“當初收她時,本也不是沖着她的本事收的,因此她回來後,朕便讓魏昭去打聽其餘潛在大興的亘羅細作了。”

趙景玄知道連楚荊的頓的一下所為何,小皇帝雖還不知別的種種,卻已從姬宣口中知曉自己母親是亘羅人。

這樣算來,連楚荊也算是半個亘羅人。

哪怕生在大興,長在大興,然而于連楚荊而言,亘羅不僅是敵國,又是故國。

“陛下,你沒做錯,先帝連年征戰,致民間怨聲哉道,百姓經不起動蕩,和平才是人心所向……”

連楚荊點點頭,随即微微側目,一旁候在門口的劉進忠立刻會意退了出去。

再進來時,手上已然多了一個玉碗。

“陛下,老奴來伺候攝……伺候王爺用藥吧。”

連楚荊卻搖搖頭,揮手将人打發了出去,接過瓷碗:“朕親自來便好,你帶着人出去。”

說着他舀了勺藥,輕輕吹散了上面的熱氣,才喂到趙景玄嘴邊。

黑乎乎的苦藥,由連楚荊喂出去卻就像是顆酸甜的蜜餞,勾得人心癢,又回味尤甘。

趙景玄就這麽直勾勾地看着連楚荊,看着對方那幾乎比上好的白玉尤多幾分瑩潤的輕輕一轉,又舀出一勺藥來。

接着連楚荊嘟起帶着光澤的粉唇,輕輕吹出幾陣漣漪,才又抵在了趙景玄唇邊:“你身體未愈,都得喝完。”

趙景玄重重咽了口口水,才抑制住咬住那張薄唇的欲.望,張口滾了滾喉結将藥吞了下去。

“一直看着朕算怎麽回事兒?”

不知過了多久,連楚荊終于再也無法忽視那炙熱得幾乎将他灼化的眼神,語氣中卻不帶着怒意,反倒叫趙景玄聽出了幾分羞澀。

“許久未見……臣,不甚想念。”

趙景玄這話其實不假,他雖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又是怎麽回來的。

可光是江寧回到京都的路程便要走上半月,加之他腰腹間的刀傷也基本痊愈了。

雖然連楚荊從未從趙景玄的夢中離開過,但回憶中都帶着苦澀。

因此對于此時剛剛從自己大難不死,并且是連楚荊将他救了回來的欣喜中回過神來的趙景玄而言。

實在是太久了。

眼前一身天子衮服,玉樹蘭芝的青年簡直就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叫他生出失而複得的狂喜,叫他忍不住多看兩眼,忍不住摟在懷中……

可饒是到了此時,兩人卻還是默契地沒去提趙景玄腳上扣着的鐵鏈究竟意欲何為。

仿佛只要兩人不提,便就能暫時遮掩過去。

趙景玄眼中濃烈的情愫幾乎壓不住,連楚荊睫毛顫了顫,終于擡起頭來,正正迎上了對方的眼。

“是朕……對不起你。”

趙景玄聞言卻輕笑出聲:“以君臣之道,臣子該忠君;以長幼之禮,年長該禮讓後輩……

更何況,臣心甘情願,又何來抱歉之說?”

連楚荊記得上回牛大俊說他長相見老,他還暗暗有些脾氣,這時候倒是倒是将長輩認得歡。

他随手将玉碗放在了地上,輕笑一聲,一只手指便輕輕點在了趙景玄半張半閉的唇上。

“這時候倒是将尊卑分得清晰,那床笫之間,又該誰讓着誰呢?”

這近乎調戲的一句,讓趙景玄瞬間只覺得自丹田處燃着了一團火,一路向上直沖腦門,而後又蔓延至全身。

他克制地伸出舌頭,輕輕在在那根手指上舔了一下。

“床笫之間,陛下若想在上面,臣也甘願。”

連楚荊卻又是笑了,手指慢慢往下,在趙景玄微凸的喉結上留下一道水漬:“別以為朕不知你打的什麽主意……”

兩人說話間,不知誰将門沒阖上,一只小白兔便蹦跳着自門外闖了進來,正是連楚荊養的那只。

兩人起了興致,便拿了幾根胡蘿蔔逗弄起來。

趙景玄最是有壞心思,先是挑了根最大的胡蘿蔔慢慢在小白兔面前打着轉兒,卻就是不叫小白兔碰着。

小白兔嬌生慣養,哪兒受過這樣的委屈,很快被這樣的逗弄弄得沒了耐心,側過臉去不再理會他。

就是這時候,趙景玄又将那根胡蘿蔔湊近了小白兔。小白兔終于得償所願,小小啃了一口,餍足地發出一聲嘆息。

然而剛吃了沒兩口,趙景玄又迅速将那根胡蘿蔔抽離,忽快忽慢地在小白兔面前轉悠。

小白兔在這樣的戲弄下很快沒了力氣,微微打着顫趴在地上。

趙景玄卻是玩興大發,又用胡蘿蔔輕輕點了點小白兔的鼻尖,叫可憐的小白兔只覺得渾身癢意難耐卻提不起力氣來掙紮。

連楚荊終于看不下去自己養的小白兔受趙景玄這樣戲弄,語氣中都帶了些有氣無力的哭腔:“趙景玄……別鬧了……”

趙景玄聞言,輕輕在他泛紅的眼角落下綿長的一吻:“乖,就快了……”

然而他向來不在這件事上言而有信。

不知又過了多久,眼見那只被逗弄的小白兔一絲力氣都沒有了,只抖着身子在地上哼哼。

趙景玄才終于将那根胡蘿蔔扔給了小白兔,看着它細細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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