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天才

天才

第九章天才

蘇棠并不知道蕭念琛是何時走回她的身邊的，她向來做題目的時候都是非常認真的，微微皺起的小小眉頭，還有因思考而情不自禁被她咬出一個缺口的圓珠筆筆頭……

因為這道數學題格外地難，她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不一會兒整張紙密密麻麻的都是她寫的字跡。

蕭念琛看着她這般認真而努力思考的模樣，再次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微笑着說道，“小棠應該快念初一了吧！”

蘇棠慣來的認真就是即使窗外風雨琳琅，她依舊會很專注地完成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就像有着自閉症的孩子一般，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所以當她辨識出落入耳畔的聲音是屬于蕭念琛的的時候，她猛地回轉過頭來，帶着小孩子所特有的興奮和依戀，她很快便就要張口喊出‘念深哥哥’那四個字的時候，忽然想起方才沒多一會兒蕭奶奶臉上的那份嚴厲和苛責，到了嘴邊的話就這樣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怯怯懦懦的兩個字，‘叔叔’。

蕭念琛如何能不明白她內心的這份小小委屈和如履薄冰，但是像先前那樣勸慰她說奶奶因為近期身體不好可能情緒有點不穩定希望你可以多多理解的話他又是說不出口的，因為她不過是個孩子，這些沉重的偏見和不滿不應該是她承擔的，他寧願看到她當時狠狠地哭一場，也不願她把滿腹的委屈都藏在肚子裏，裝作自己毫不在意的樣子，做他們眼裏的乖巧文靜的好姑娘。

他慢慢蹲下身子，将自己的手輕輕置于蘇棠的膝蓋上，他不是以一個長輩強硬而不容置疑的語氣，而是以一個平等的朋友的身份對蘇棠溫和說道，“小棠，以後只有我們兩個在的時候，你還是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意願叫我就可以了。”

“真的嗎？”蘇棠就像吃了一顆大大的棉花糖一般，高興地差點就要蹦起來了，有那麽一刻，她忽然覺得就算全世界對她都刻薄那又如何，只要她的‘念深哥哥’站在她身邊支持她贊同她，她就覺得她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

看到蘇棠臉上終于再次呈現出一個十三歲小女孩該有的天真爽朗的笑容的時候，蕭念琛的整個眉眼都像是漾了春風。

他問她是否覺得剛才那道題目太過難以解答，蘇棠不住地點頭，蕭念琛笑着說，“那叔叔給你介紹一個人認識好不好，他可是數學界的天才。”

蘇棠兩只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的，她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就覺得能在黑板上列出無數個方程式的數學老師就已經很厲害了，如今還有數學界的天才能幫她解題，蘇棠就覺得自己像是被幸運女神光顧了一般，真是既開心又感到無比期待 。

蕭念琛是個實幹派的執行大boss，他行事的風格向來是雷厲風行，說到做到，不拖泥帶水卻又極為穩重，蘇棠把自己的數學試卷和之前老師布置的家庭作一齊揣回自己的書包裏就跟着蕭念琛出了門。

她其實也很想跟蕭念琛一起跟蕭奶奶打聲招呼的，但她知道她不喜歡她，所以只是悶着頭不吭聲在玄關處換好鞋的時候她看到蕭念琛給她母親倒了一杯水放在了茶幾上，他是看着她母親将藥吃完了才出來換鞋的，雖然蘇棠覺得此刻的場景似乎有一點尴尬，但貌似蕭奶奶也完全把她當空氣似的，只囑咐自己的兒子路上開車小心點，但蕭念琛卻特意加了這麽一句，“小棠有點暈車，媽，您放心，我會盡量開得很慢。”

他總是能恰到好處地顧及到她的自尊心，因為她暈車，所以他會把車開得相較平時慢一點，而車子開得慢一點安全系數也就會越高一點，這樣自然也是黃素琴非常樂意看見的。

兩全其美，這不得不讓蘇棠再一次感受到蕭念琛組織語言的魅力，他總是這般的溫潤和煦，讓蘇棠忽然有一種大膽的假設，真不知道她的這個‘念深哥哥’生氣起來的模樣是什麽樣的，不過在蘇棠僅有的概念裏，她的‘念琛哥哥’即使生起氣來也應該是非常帥氣俊朗的吧，就像此時此刻站在玄關處換鞋的他，即使是微微彎曲的身子，也如玉樹臨風般，直令人挪不開眼。

蘇棠還正在恍惚，蕭念琛卻早已換好了鞋，她站在樓道的欄杆處，蕭念琛卻忽然笑着問她，“小棠，書包重不重，需不需要我給你拿着？”

他幾乎每次開口和她說話時都會輕輕換一聲她的乳名，這讓蘇棠有一種被重視的感覺，原來‘念琛哥哥’是在認真同她講話的，而不是敷衍或是輕蔑。

蘇棠面上的雲淡風輕，其實內心有着極為強烈的自尊，正因着內心那份小小的敏感和執拗，她覺得自己像極了市面上的那些被打了催熟劑拼命催熟的瓜果，即使外面再怎樣的成熟誘人，其實內裏卻始終是酸澀無比。

她知道自己不夠好，所以才愈發戀着蕭念琛的好，仿佛是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久的飛蛾，生命裏終于有一絲亮光劈空而來，它怎麽能不奮不顧身地奔向那一絲光明。

所以當光明的使者問她累不累的時候，蘇棠本能地擡起頭來看着他，眸子裏亮晶晶地全是他的倒影，感受到了自己內心的那份小小的悸動，蘇棠忽然腼腆地笑了起來，“念深哥哥，我不累。”

她是真的不累，因為自從小升初念了初中以後，她每天奔波的上學和放學的路程就足足有六公裏，因為瓜渡村是個群山環繞閉塞的小山村，念小學的時候村子裏還有個社會捐資成立的希望小學，但是自從念了初中，學校就遠的仿佛隔了天涯，村裏的路不好走，因為沒有修柏油馬路，一旦下雨唯一通往外界的山路将會變得異常泥濘不堪，她穿着塑料的紅色小膠靴，手裏撐着把連打開都艱難的破傘，背後的書包像個洩了氣的小老頭似的墜得她微微喘着粗氣，因為長年累月地書包帶子的勒着，她不光微微有些駝背，肩膀處也長出了因勒痕而逐漸磨砺出來的繭。

***

蕭念琛在前面走着，蘇棠在後面跟着，她走路的步調頻率其實并不低，但因為始終想與蕭念琛保持這這樣一種默契，她會刻意壓慢自己的速度，而與此同時，蕭念琛也總會回過頭來看一看落在後面的小姑娘，并且眉眼間盛滿的笑意總是如沐春風般，他怕她跟不上，更怕她會忽然走丢，而這段路程對于蘇棠來說，卻是來慕城這兩天來走得最踏實穩健的一條路。

因為是老舊的多層樓房花園小區，砌着紅磚的牆體上到處都是疏通下水道和開門開鎖的小gg，密密麻麻的黑色電線交織在人們的頭頂上，割碎的蔚藍的天空，白色棉絮般的雲朵在漂移，蘇棠的心裏有喜悅，有憧憬，有穩妥，卻更多的是一種轉瞬即逝的忐忑。

她不知道這樣平和的時光能維持多久，就像她不知道蕭奶奶會何時徹底撕破臉皮将她攆出家門，越覺得幸福觸手可及的時候，她卻越失了那樣的膽魄。

蕭念琛在開動車子前抽了一根煙，這是蘇棠第一次見到他感到稍微有點頹唐的時刻，但他也只是淺淺吸了幾口便丢進鞋底徹底碾滅，車子緩緩開動，從逼仄的舊小區水泥路上開上了寬闊而喧鬧的主城區的柏油馬路上。

她很少見識過這樣的繁華，雖然第一次來慕城時她不是沒有親身體驗過這樣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但畢竟那時的心情不一樣，她帶着無限的迷茫和困惑，而今再次踏上這片喧嚣的熱土，她是有那麽一絲心安。

蕭念琛看她在車子裏不出聲很安靜，以為她是無聊，便順手把車車載音樂打開了。

其實都是之前田茵給他下的歌曲，他很少會聽這些，有時候田茵在他車子上的時候，兩個人不講話就會覺得特尴尬，所以田茵為了不讓彼此相處起來不舒服，所以就下載了一些音樂下來給他。

他覺得女孩子心細，況且田茵又是幼兒園老師，所以想來蘇棠也應該會喜歡。

蘇棠很安靜地聽着靜靜流淌出來的音樂，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因為再美的音樂終不如她家鄉的天籁之音好聽，不過她還挺享受，像颠簸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

重新調整了一個姿勢，她慵懶地把整個右邊的半邊臉頰貼在車窗玻璃上，看兩側的樓群林立，千帆過盡。

車子很快就駛入了城區的主幹道上，蕭念琛開車确實很穩，當年作為川藏線上汽車兵的一員，駕駛的技術早已出神入化，可他從來都不炫技，以車上所有人的生命安全為第一己任。

蘇棠坐在後車座位上始終拽着書包袋子，她以為會開很久，其實不過二三十分鐘左右車子便穩穩當當地停在了一個離大學校園門口不遠的停車位上。

蘇棠是在無意中瞥到的，這所大學名叫‘慕城大學’，整個大門的設計頗為蔚為壯觀。

蕭念琛先下的車，他替蘇棠開了車門，她有些笨手笨腳的樣子從車上跳了下來，頭頂上是一棵高大的法國梧桐樹，秋天已經都結了挂挂墜墜的果子，她微微仰起頭來，身旁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随後身後便響起了‘哐’地一聲車門關上的聲響。

她想，原來念琛哥哥嘴裏的那個數學天才，是住在大學校園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