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威脅

威脅

阮寧皓被蘇棠的這一舉動搞得是一頭霧水，雖然他明顯看出來這一次的小棠妹妹和他前幾次見到的有很大的不同，但畢竟都是年齡相仿的孩子，情緒來得快也去的快，至少他印象中的蘇棠并非那種刁蠻任性渾不講理的小公主性格，他想只要他嬉皮笑臉地逗一逗她，蘇棠一定會露出笑容。

然而這一次，顯然他是失策了，蘇棠不僅沒有沖他露出笑容，反而對他說了那樣一句話，她說，以後我們就不要見面了吧！

阮寧皓先是一懵，後在心裏反複咀嚼着這句話的時候才發現了是哪裏不對勁。

蘇棠為何會突然對他，甚至連小暖的“喵嗚喵嗚”聲都已然挽回不了她。

阮寧皓的心裏當然如貓抓般百爪撓心，但是他知道此時此刻他不應該追上去向蘇棠詢問理由，她有她做事一貫的原則，阮寧皓向來是尊重她的，所以一直也只是悄悄地跟在蘇棠的屁股後頭，看着她走進了樓梯道口，看着她從口袋裏掏出鑰匙去開門，但是在她開門的那一瞬間，阮寧皓明顯地感覺到了她在用袖子擦臉上的淚水。

阮寧皓的心裏也跟着難過地一顫一顫的，這輩子他最見不得的就是女孩子在他面前流眼淚，即使是他舅舅家那樣一個無理取鬧的小表妹，只要在他面前展現她如海嘯般的哭功，他一定會繳械投降，把自己面前所有的玩具都丢給表妹玩，即使他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他的錯。

不管他是有錯或是有什麽無心之失，他都必須要弄清楚蘇棠為何要對他說那句話，她并非糊塗之人，既然肯說出口，那必然是在心裏思量過很久的，阮寧皓心裏很難過，但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雖然阮寧皓不能跟着蘇棠一起進蕭奶奶家，但好在蕭奶奶家就在一樓，一般一樓的住戶自家都帶一個小院子，院子雖然不大，但難得是被蕭奶奶打理得很好，她雖然為人有些苛刻強勢，但對待打理這些花花草草還是非常用心，也許是退休後太過清閑的緣故，院子裏被打掃得非常幹淨，蘇棠以前就說過，這個蕭奶奶啊，完全就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不光眼睛裏揉不得一粒沙子，就連院子裏偶爾有些花被貓貓狗狗踩了些腳印子，她都要回家舀盆水來清洗幹淨。

院子的圍牆不高，攀爬了一些像爬山虎或是淩霄花這樣的植物，即使是像阮寧皓這麽大孩子的身高都能輕易地翻過去，不過為了不讓蘇棠發現，他還是在一棵香樟樹下躲了很久。

阮寧皓的心裏不好受，其實蘇棠的心裏更不好受，她一直都很擔心醫院裏蕭奶奶的病情，但是她該打電話給誰呢，田茵姐姐？不可能的，她跟她又不熟，況且因為這一回的突發事故，也許田茵姐姐也會認為她是一個心腸惡毒的壞小孩。

那麽蕭叔叔呢？不，雖然蕭叔叔一直都會給予她極大的信任，但畢竟不會每個人都會相信她是無辜的，當時在醫院裏，蕭叔叔為了保護她已經遭受了那樣多人的白眼和唾沫，她不想再讓他腹背受敵，他是她一直堅持着肯留在這座城市的唯一的理由。

此刻她唯一可以問的人就只有陸铮叔叔了，陸铮早上走的時候蘇棠還在睡覺，因為昨晚折紙鶴折得很晚的緣故，她的臉挨上枕頭後就進入了很深的夢鄉，夢裏有人不停地把她往下拽，她拼命的掙紮着，回頭一看，卻發現自己是站在懸崖邊上，她吓得渾身出了一層冷汗，迷迷糊糊中聽到有碗碟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原來是陸叔叔在廚房裏給她熬了一些粥，因為對蕭家并不陌生，陸铮做起這些來很是輕車熟路，不過蘇棠起來後并沒有吃，而是看着那碗粥發了久久的呆。

似乎肚子真的有些餓了，世事都可以轉瞬間的更疊變換，唯有溫飽問題卻是持之以恒的，她一直就是這樣，餓的時候仿佛全世界都在下冰雹，但一旦吃飽了，那些悲傷的往事都如雲煙般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就像母親跟別的男人跑的那一晚，就像父親死去的那個下午，她覺得飽了，心也會跟着暖了起來。

電飯煲裏的粥還是熱的，甚至因為一直是保溫的狀态吃在嘴裏還有些燙，蘇棠一邊吃一邊用小勺輕輕地吹了吹，陸铮叔叔待她的好，蘇棠雖然嘴上從來沒有表達過什麽，但心裏卻一直是記着的，就像嚴歌苓在《芳華》裏寫的那般，一個始終不被人善待的人最能識別善良，也最能珍視善良，她雖然命運比那個故事裏的女主角要稍微好點，但卻同樣缺乏最踏實的安全感。

蘇棠吃東西其實很慢，哪怕是喝粥，她總是細嚼慢咽，除非是餓極了的狀态，二伯母總罵她沒教養，吃個飯都像是八十年代沒見過米似的，可是如果把她餓個三天三夜一粒米都下不了肚，她不知道她還有沒有這樣嚣張的氣焰跑過來指責她。

似乎真的有很久沒有再回去瓜渡村了，不知為何連想念都變得有些索然無味了，她知道父親死後的頭七她應該要留在家裏給父親上墳的，可是又有什麽意義呢，父親臨死前給她的那封信就已經在告訴她，瓜渡村已然沒有什麽可值得她再去留戀了，留下來的結局無非就是繼續被奶奶或是二伯母欺負，她們不會善待她的，她心裏比誰都清楚。

從她毅然踏上開往慕城的大巴車那刻起，她就已然知道，她未來的人生似乎與瓜渡村就越行越遠了。

喝碗粥她本來想打個電話給陸叔叔的，但剛拿起電話的那一刻她便聽到門外有按鈴的聲音，她以為是陸叔叔回來了，可剛一開門，卻發現門外的那個人臉上的表情很不對。

蘇棠是識得這個人的，就是在蕭奶奶手術室外罵她罵得最狠的一位爺爺，他是蕭念琛的舅舅，也是蕭奶奶腳底下最小的一個弟弟。

蘇棠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大對勁，而這位爺爺對他說得第一句話就是，“小鬼，我再一次警告你，在我大姐康複出院之前，你最好給我趕緊從她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否則…”

他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面前的這個身形單薄穿着樸素的女孩子，他并不明白為何這樣一個普通到甚至扔到垃圾堆裏恐怕都沒有人想要撿回來的可憐女孩，自己那平時孝順又優秀的侄子會那樣護着，他咂巴了一下嘴，又搖了一下頭，眼神裏充滿了威脅和不屑，“否則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