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五十五個詛咒
第五十五個詛咒
淮夏的房間裏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外是自家的小院,在陸露精心的照顧下,哪怕積雪滿地小院也是郁郁蔥蔥的,讓人一見便覺心曠神怡。
只可惜冬日天短,明明還不到五點,天光就已經昏沉下來,院中景致被暮色遮蓋。
夫妻倆一左一右守在淮夏的床邊,目光時不時的掃一眼床頭的計時器,那計時器滴答滴答的走着,時間竟然是倒退的。此時上面的倒計時只剩下了一分鐘,眨眼便開始讀秒。
滴答,滴答,一下一下的聲音似乎重鼓敲在心頭,壓的夫妻倆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終于,所有的數字歸零,滴答聲靜止,沉睡了三千天的睡美人也終于有了蘇醒的跡象,如鴉羽一般的羽睫微微顫動,呼吸粗重起來。
“夏夏?”陸露下意識的呼喊出聲,可又怕聲音大了吓着女兒,只激動的紅了眼眶。另一頭的淮陽也沒好多少,按在床沿的手微微顫抖着。
淮夏緩緩睜開眼睛,眼神中滿是迷茫,她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可仔細回想又什麽都記不起,視線慢慢聚焦,等看清了眼前的人,蒼白的臉上立刻露出溫暖的笑意:“爸,媽媽。”
一番溫情之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
早在淮夏蘇醒之前,夫妻倆就準備了一堆女兒愛吃的東西,就等着女兒醒過來。
淮夏看着滿桌子的菜肴,還沒動筷呢,就已經被自家老爸夾了一盤子。
“你瘦了,多吃點肉,這個,這個補鐵,還有菠菜,你不是最喜歡吃菠菜嗎?”
“好了,夏夏剛醒,哪來的胃口。”陸露見女兒面露難色,忙出言阻止。
“吃不完沒關系,每樣嘗一點就行。”
“好。”淮夏乖巧的應着,她這一睡八年多,于她而言這八年不過轉眼的事情,可于父母而言,卻是漫長的等待。她心中愧疚,也就格外的聽話。
“等吃了飯,去一趟雲氏醫院,讓雲名庭給你檢查一下。”淮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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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雲名庭的名字,淮夏就想到了雲逸,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雲逸的消息,卻不敢在這個時候掃父母的興,讓父母覺得她一醒過來就想着別人,所以只能忍着。
“是該去檢查檢查,你現在就和雲名庭約一下。”陸露也道。
之前将淮夏一直放在雲氏療養院裏就是怕淮夏昏迷的時候身體會有異樣,而之所以把淮夏接回來,也是因為知道淮夏要醒了,怕蘇醒的時候會有異樣,引起其他人懷疑。如今人醒了,許願盒的影響也結束了,再去檢查自然就沒有問題。
因為關心淮夏的身體,晚飯并沒有吃太久,三人便用空間道具從家裏離開,直接去了雲氏醫院。
雲氏醫院裏,雲名庭接到淮陽的電話後就推掉了所有的事情,等在了辦公室裏。
當年淮夏是在雲逸的懷裏昏迷的,雖然他很不待見自己這個兒子,但到底人是在他雲氏醫院出的事,所以這些年他對淮夏的事情也是盡心盡力。只是他用盡了各種辦法,怎麽也找不到淮夏昏迷的原因,此時冷不丁的看見醒過來的人,心中也是好奇不已。
一番檢查之後,雲名庭道:“賢侄女……”
“誰是你侄女,別喊這麽親熱。”淮陽吹胡子瞪眼睛的怼了一句。
雲名庭一臉的憋屈,可又沒有辦法,自從八年前那事之後,這淮陽就訛上了他們雲家,每回見他就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偏偏他理虧,又說不過,就只能忍着。
“夏夏……令嫒。”在淮陽眼神的威脅下,雲名庭只能換了稱呼,“身體很健康,沒有任何的後遺症,甚至異能更進一步。只是因為長期卧床的關系,體質有些虛弱,将養一段時間也就恢複了。”
于此同時,一個背着書包胸口還紮着紅領巾的小少年蹦蹦跳跳的從電梯裏出來,徑直朝院長辦公室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被雲名庭的助手攔住了。
“小雲舟?來找院長?”
雲舟點點頭,乖巧的問:“騰叔叔,我爸在辦公室嗎?”
“在,不過你這會兒不能進去。”騰叔叔道。
“為什麽?”
“淮家那位醒了。”
雲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仰頭死死的盯着騰叔叔:“我嫂子?”
“哎喲,我的小祖宗。”騰叔叔急忙捂住雲舟的嘴,心虛的往院長辦公室的方向看,“小心被淮所長聽見,他多嫌棄你哥你不知道啊。”
雲舟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騰叔叔松開他:“總之,你現在不要進去。”
雲舟點點頭,然後果斷從校服裏掏出手機,找到自己雖然嫌棄,但舍不得删的某個微信號,發了一條消息過去:[她醒了。]
晉市。
某棟公寓裏,雲逸看着手機微信上的三個字,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便什麽都不知道了,再回過神來,他已經坐在了去機場的的士車裏。
他死死的攥着手機,盯着屏幕上淮夏的名字,幾次想要撥過去,又忍住了。
八年多了,淮夏乍然醒來,想法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
八年多了,自己如今的樣子,是不是會讓她失望?
雲逸此刻終于明白什麽叫近鄉情怯,他恨不能當初的自己和淮夏一同昏迷了,這樣,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就還是當初的他們。
四個小時後,雲逸落地帝都。
到底是想念壓過了顧慮,所以哪怕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他也還是來了。
叫了一輛車,直奔郊區,從機場過去,等到了淮家院外,也已經是淩晨了。一路上他看着窗外的路燈,把過往八年的經歷都在腦中轉了一遍。
八年前的他,對力量充滿了渴望,年少輕狂,覺得不管是什麽異能,只要自己有了就行。可成了詛咒師的這八年,他才深刻的體會到,世人對詛咒師的偏見。
也才明白……母親常說的那句“做普通人其實挺好”是什麽意思。
如果說曾經那個注定不能覺醒的普通人配不上淮夏,那麽現在這個成為詛咒師的自己就更配不上了。
“到了。”司機停下車,見後座的客人不動,忍不住出聲提醒。
雲逸回過神,看了一眼窗外,馬路往裏再走三十米就是淮家的院子。
“謝謝。”雲逸推開門,一步步的朝前走去。
卧室裏,淮夏好容易得了一會兒清淨。
剛醒過來的時候,爸媽心疼她,什麽都不問不說,只關心她的身體。可從雲氏醫院回來,得了自己身體健康,毫無後遺症,甚至異能進階了的消息,爸媽的心疼就不見了。
從回來就一直逼問她許願的事情。
“你到底許了什麽願望?為什麽要許願?是不是和雲逸有關系?你從哪裏弄來的許願盒?”
這事淮夏還真沒想好要怎麽解釋,只能假裝頭疼,這才躲過一劫。
一次性睡的太久,這會兒淮夏是一點也不困,她拿着手機,手指停在雲逸的通訊號碼上,幾次想打過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八年多了,如今的雲逸是什麽樣子。
回來之後,她上官方論壇轉了一圈,重點查了藍焰的事情。雖然這一次藍焰依然搞了不少事情,但那個叫銀眸的大祭司卻是沒有了的,更沒有了S級的詛咒師。
這是一個好的信號,沒有了S級的詛咒師,就沒有了怨念深重的雲逸,也就自然就避開了上一世的命運。
如今的雲逸是什麽樣子的?他和少年時的雲逸,以及藍焰大祭司時期的雲逸應該都不同了。對于淮夏來說,如今的雲逸,也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淮夏糾結的腦袋疼,看了一眼窗外的雪,忽然想出去透透氣。
父母都睡了,淮夏不想吵醒他們,就自己披了一件衣裳,從房間裏瞬移了出去。
小院門口,雲逸已經站了一會兒了。
他跟自己說,看一眼就走,只要親眼确定淮夏醒了立刻就走。
他鼓了半天的勇氣,愣是不敢再往前多邁一步。因為這一步邁出去了,他和淮夏就再沒有相見的理由了。
忽然的,一陣能量波動從身後傳來,雲逸本能的轉身,正好看見一抹倩影從空間內走出,烏黑的長發,白色的羽絨服,微微側過的臉上是被昏黃燈光映照出的清麗容顏。只一眼,雲逸便覺得自己的魂被抽走了。
兩個都糾結着不知道該如何相見的人,就這樣毫無預兆的見上了。而更神奇的是,那讓他們糾結不已的情緒,在這一刻忽然就消弭不見。
“你……”
兩人異口同聲的開了口,又不約而同的止了聲,而後相視一笑。
“你醒了。”雲逸不由自主的朝淮夏走去,可又不敢走的太近,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将眼前的女孩抱住,吓着她。
“我說過我會醒的。”
“嗯,就是……有點久了。”
“你這是在埋怨我?”
淮夏皺着鼻子,那帶着點撒嬌意味的語氣,讓雲逸心中一蕩。
雲逸忙撇開視線。
淮夏卻像是沒有發現似的,湊近了又問了一遍:“你真的埋怨我啊。”
“沒有。”雲逸忙不疊的否認。
這樣的雲逸讓淮夏覺得有些新鮮,無論是少年時的雲逸,還是大祭司時的雲逸,在他身上都沒有緊張的情緒,總是一副無所顧忌的樣子。偏執,瘋狂,一往無前。
“你怎麽知道我醒了?”淮夏問。
“雲舟跟我說的。”
雲舟?下午在雲氏醫院檢查身體的時候淮夏見過雲舟,小小的少年長相讨喜又嘴甜,自來熟的湊到她的身邊,硬是要了她的電話號碼和微信。
“看來你們兄弟倆關系不錯。”這也是雯婷阿姨期盼的吧。
“也不是特別好。”
不是特別好會給你通風報信?
淮夏看着雲逸嘴硬的樣子,也沒追問,順勢換了一個話題:“我睡着這段時間,你都做了什麽?”
“上學,畢業,工作。”
“上的哪所大學?”
“帝都醫科大。”
“你現在是醫生?”
“不是。”
“啊?”
“我去實習了一段時間,在無數次的想催眠不聽話的患者和患者家屬後,自我放棄了。”
淮夏一愣,繼而笑了好一會兒。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陌生的氣氛漸漸融洽,氛圍也輕松起來。
“那你現在的工作是?”
“晉市異能六組的組員。”
淮夏驚訝了:“你居然加入官方組織了?他們怎麽會收你?”
雖說官方組織的異能者一直很缺,但缺的原因之一便是國家對組織成員審核的很嚴格,像詛咒師這樣的異能者是堅決不會被招錄的。
像“他們怎麽會收你”這種話,聽起來是極其不禮貌,可淮夏這麽問,反而讓雲逸生出一種不見外的親近感來。
“算是偶然吧,早些年有一段時間晉市那個地方很混亂,一大批邪能忽然聚集在那裏,當地的異能組織成員等級都不高,死了不少人。我正好那個時候有事去那邊,有一次譚助理……就是我現在的領導,在追捕一個巫蠱師的時候差點被反殺,我路過救了他。”
“所以他就聘用你了?”
“我可是詛咒師,哪裏那麽容易獲得官方異能者的信任。只是譚助理實在是太倒黴了,我在晉市待了一個月,連着救了他六次,次次他都差一點就挂了。第六次的時候他哭着喊着非讓我加入組織,跑去跟上面打報告,說就算以後死我手裏,也要把我招進去。我看他實在可憐,又誠意可嘉,就勉強答應了。”
淮夏斜眼看他:“他這麽倒黴,不會是你詛咒的吧。”
雲逸扭頭看她,眼神灰暗。
“你的這個問題,譚助理後來也悄悄問過我。”
淮夏好奇:“那你怎麽回答的。”
“我詛咒他吃啥吐啥,一個禮拜,幫助他成功減肥二十斤。”
淮夏樂的直笑:“你可真小心眼。”
雖然沒有過多的敘述,但是從雲逸那輕松的話語裏淮夏能夠聽的出來,他現在的生活應該很不錯。他應該有着一幫非常不錯的同事和朋友,才能讓他毫無顧忌的說出自己詛咒師的身份,甚至“小心眼”的去詛咒同事兼領導。
“詛咒師哪有不小心眼的。”雲逸也跟着笑。
淮夏望着這樣的雲逸,漸漸地,眼前的人忽然和記憶中的雲逸開始融合。融合的不是少年時的雲逸,也不是大祭司時的雲逸,而是那個每天早晨會起來給她準備早餐,下班會接她回家,晚上會抱着她一起看電視的雲逸。
那一段時間的雲逸,是不是也曾如現在這般放下了所有的戾氣和偏執,只是簡單的喜歡着自己。
“雪大了,戴上帽子吧,不然要着涼了。”雲逸有些頂不住淮夏這樣的目光,撇開目光,卻看到了淮夏星星得到的雪花。
淮夏啊了一聲,伸手拍了拍自己的發頂,接着就要戴上帽子。可羽絨服的帽子沒整理好,她戴了幾次都不對勁。雲逸看着着急,走過去幫忙理了理,然後用帽子把人保住。
“謝謝。”淮夏仰起頭,這時候才發現兩人的距離極近,近到擡眸就能看見對方眼中的自己。
暧昧的氛圍在兩人之間蔓延,風雪中,只有心跳聲在耳畔躁動。
一直極力克制自己,甚至在幾分鐘前還跟自己說看一眼淮夏就離開的雲逸,再也忍不住,他想問一問,淮夏是不是還喜歡他。如果淮夏還喜歡他,他說什麽也不放手了。
卑鄙就卑鄙吧,誰讓他是詛咒師呢。
“夏夏,你……”
“你們在做什麽?”突兀的吼叫聲,打破了夜的寧靜,也打破了兩人暧昧的氣氛。
裏面還穿着睡衣,外頭只披了一件冬衣的淮陽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正瞪着一雙銅鈴一般的眼睛惡狠狠的盯着兩人,确切的說,是盯着雲逸那雙抓着他女兒帽子的手。
“混賬玩意,還不給我松手。”
雲逸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松開了手。
“淮叔叔。”
“誰是你叔叔?”淮陽幾乎要氣炸了,他女兒才醒啊,一晚上還沒過呢,這小子就追過來了。
“爸。”
“你也給我回去!”淮陽這個時候對女兒也沒了好臉色。
陸露這個時候也走了過來,拉着女兒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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