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明岳走後,我獨自帶着女兒生活。

只不過每天晚上關院門前,我都拎着燈籠站在門口朝路的盡頭看一會兒,希望看到那牽着驢的身影。

可每次希望都落了空。

也對,我想殺他,他怎麽會回來呢?

我每天咬緊牙關拼命幹活,不去想明岳的事。有時在地裏勞作,擡頭擦汗時,會隐約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可再眨眨眼,那抹身影又不見了。

我覺得是自己眼花了,他不會回來的。

幸好,他還活着,雖然生活辛苦,但我不會被夫家或是官媒賣掉。

我以為,日子就這樣一直過了。

入秋,田裏的稻子熟了,我用板車拖着女兒,和村裏的其他人一起下地收稻子。

剛走到村口,忽然看着村子口的大槐樹上倒挂着一個血淋淋的人,是村裏的守更人。

衆人一愣。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從四方八方沖出了幾十個兇神惡煞的騎馬大漢,将我們團團圍住。

有老人喊了聲:“山匪來了,快跑啊。”

我抱着女兒就跑,剛跑了幾步,一顆頭顱飛過來,落在我腳下亂滾,我兩腿一軟坐到地上。

“誰跑誰死!”騎在馬上的山匪頭子扛着刀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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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秋收的時候,山匪就下山劫掠糧食。他們心狠手辣,無惡不作,所到之處雞犬不留。

山匪們分成兩路,一路押着幾個村民回村抄家,一路押着村民到各家田裏收稻子。

押我的是兩個黝黑的壯漢,大概是覺得我是一個弱女子,兩人不是很警惕,坐在田坎上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我彎着腰一語不發地割着稻子,女兒緊張地跟在我身邊。其他山匪押着別人,在不遠處的山裏忙活。

忽然,兩人對視一笑,起身朝我走了過來。

其中一人說道:“小娘子,幹活累了吧,和哥哥們玩玩,歇一歇。”

我渾身發冷,對女兒說了句:“藏起來,千萬別出來。”

女兒很聽話,一頭鑽進了金黃的稻田。

我直起身,試圖和那兩人談判:“兩位大哥,我家裏有銀子,你們放過我,我可以回家拿銀子給你們。”

可另一人笑道:“銀子的事不急,你這麽漂亮,晚上就輪不着我們了,現在先陪我們玩玩”

我掉下了眼淚:“兩位大哥,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話音未落,我手中的割稻刀出其不意地從其中一人脖子上掠過,下手又快又準。

山匪滅絕人性,落在他們手裏不會有好結果,但我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幹掉一個山匪,我舉起刀劈向另外一人。

可他輕輕一閃劈開我的刀鋒,鉗住我的手腕,順勢在我的肚子怼了一拳。

頓時,悶悶的鈍痛感襲來。我眼冒金星,差點沒喘過氣,手中的刀落地。

他似乎見慣了腥風血雨,并沒管地上那個正捂着脖子抽搐的同伴。一把将我扔到稻草堆上,興奮得兩眼泛紅:“真是個帶勁兒小娘子,小野馬,讓哥哥馴服你吧。”

他撲上來,扯開我的衣服,一張臭烘烘的嘴在我臉上亂拱。

忽然,溫熱的液體濺了我一臉。那個禽獸悶哼一聲,從我身上滑了下去。

我坐起身,看到了手持割麥刀,一臉呆滞的明岳。他的英俊的臉龐上沾了幾滴血,手裏拎着滴血的割麥刀,渾身哆嗦得像風中的落葉。

“快補刀!”我提醒。

明岳回過神,邁步上前,沒頭沒腦地朝地上的人砍了幾刀,然後一屁股坐到地上,目光茫然,靈魂出竅般傻愣在原地。

這時女兒從稻田裏鑽了出來,哭着撲進他懷裏:“爹爹。”

明岳如夢初醒,把刀丢到一旁抱住女兒,伸手蒙住女兒的眼睛:“小玲兒別看。”他看向我,“趕緊走,小聲點,跟着我。”

我點點頭。

我跟在他身後,他抱着女兒。

我們彎着腰,蹑手蹑腳地從稻田中間的小路繞開山匪下了山,跑進了他拴毛驢的森林。然後我和女兒騎上毛驢,他牽着毛驢小跑着,一起飛快地逃命。

跑到晚上,好不容易看見了前方城鎮,他松了一口氣,然後彎腰吐了起來。

我翻身下驢,把女兒也抱了下來,走過去使勁幫他摩挲着後背:“怎麽了?”

他扭頭看着我,臉色慘白,眼睛裏泛着淚花:“姐姐,你以前真的殺過人嗎?這感覺真難受。”

我安慰他:“他們是山匪,殺人如麻,都是該死的人。你不殺他們,死的就是我們娘倆兒。”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直起身,輕聲道:“姐姐,我應該早點到你身邊保護你的,這樣你就不用殺人了。”

心頭一暖,我鼻子發酸。努力控制着聲音,不讓它顫抖:“我們快進城吧,天黑城門就會關了,在城外不安全。”

他一手抱起女兒,一手牽着毛驢,領着我朝城門走去。

可剛邁開步子,他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發出一串“哎呦”的顫音。

我知道他第一次殺人,還在發蒙,走過去摟住他安慰:“沒事的,過兩天就好了。”

“嗯,我沒事,我不怕。”他哆哆嗦嗦地給自己打氣,站起身,“我是爺們兒。”

我們趕了七天路,他将我和女兒領回了他剛在臨江城裏安起來的家。

幾個月不見,他在臨江城碼頭旁買了間帶後院的舊商鋪,找人修繕了一下,又花錢從官府求了張鹽引,開起了可以販鹽的小雜貨鋪。同時收購山民的桐油,硫磺,朱砂,茶葉,賣給外郡的收購商,雖然鋪子的規模不大,但生意還算紅火。

走進他那間堆滿商品的雜貨鋪,我誇道:“你很能幹。”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過是小生意,鋪子缺人,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現在又暫時請不起幫工……”

我主動請纓:“我做你的賬房先生吧。”

他一愣:“姐姐,你會算賬?”

我自信滿滿:“府裏兩千人,十家莊園,六百家鋪子的賬,我管得一清二楚,管你這間小鋪子應該沒問題。”

他張了張嘴,好半天,問出一句:“你跟誰學的?”

我懶得詳細解釋,只答了句:“未出閣時我家有家學。”

他發了片刻呆,像是明白了什麽,道:“王寶钏苦守寒窯十八年挖野菜,原來世上真有原型。”

“你說什麽?”我問。

他連連搖頭,眼神有點虛:“沒什麽。”

我懶得追問,抱着女兒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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