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難逃桎梏

難逃桎梏

顧瓷被微心從帶回玉清觀後，因受驚吓，便一直渾渾噩噩的昏睡着。

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色熹微，已然是第二日的清晨。

他睡前只吃了一口碎紙，再無其他。

此時醒來頓覺腹中空空，餓得要死。

琢磨着微心那厮是絕對不會做飯給自己吃，便揉揉腦袋，掙紮着爬起來，自己穿好衣服跑到廚房去。

待生起火架好鍋，正準備燒水，忽聽門外有似乎人在小聲說話。

嘁嘁喳喳，窸窸窣窣，聲音雜亂不甚清晰，聽起來就像是幾個人圍在一起低聲密謀。

顧瓷側着耳朵聽了一會，奈何怎麽也聽不清，心中納悶：誰大早上的不睡覺，跑來玉清觀講悄悄話，怕不是有那個大病！

想着想着，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來棺材鋪裏那些“花花綠綠”的賓客交談時的情景……

頓時身上一冷，汗毛根根樹立。

不會吧？

他低頭裝着看鍋竈的樣子，将一旁的火鉗撈過來握在手中，又側耳細聽那些聲音。

聲音仍在，而且好像還離得更近了，就像是趴在窗戶上……

想到這，顧瓷已是冷汗都流了出來，正沿着額角緩緩而下。

咕嘟一聲吞了吞口水，握緊火鉗走到門邊，緩緩探出一半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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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未等他做出反應，就見數只黑乎乎的小手向他伸過來，轉眼間捂嘴的捂嘴，拽衣服的拽衣服，搶火鉗的搶火鉗，扣手腕的扣手腕，綁繩子的綁繩子……

各司其職。

不消片刻，顧瓷就眼睜睜看着自己變成了一只粽子，然後被那些小黑手拖拽進一片黑霧裏。

他“嗚嗚嗚”的喊了幾下，奈何被捂着嘴，聲音小得幾乎微不可查。

且那黑霧似乎能吞噬神智，在接觸到的一瞬間，顧瓷只覺眼皮沉得厲害，渾身酸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只堪堪掙動幾下，便如待宰羔羊一般老老實實的被拖走了。

拖走顧瓷之後，小黑手還十分好心的幫忙收拾了一下廚房，順便将竈臺裏的火熄滅。

因此微心在發現顧瓷不見了之後，翻遍整個玉清觀都沒有發現一點線索，唯有一支掉落在後山湖邊的木簪。

——

不知過了多久。

顧瓷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被那些小黑手按坐在梳妝鏡前邊。

小手左一只右一只的在他眼前晃悠，不知在捯饬些什麽。

顧瓷被它們來來回回晃的發暈，緩了好半天才有了些精神。

他慢慢坐直身子，往鏡子裏瞧了瞧。

只見裏面一張什麽五官也沒有的大白臉，正對着自己！

什麽東西？！

顧瓷被吓得渾身一震，差點從椅子上歪下去。

小黑手們見他不老實，于是又加大了些力道，将他整個人牢牢捆紮在椅子上，想離開一點都難。

顧瓷被吓的上一口氣還沒喘勻，這會兒又被猛地按住，頓時噎得直咳。

邊咳，邊用餘光去看鏡子裏那張沒有五官的大白臉。

看了半天，終于覺出不對勁來……

那張臉……的動作，跟自己是同步的！

剛剛他咳得一頓一頓，那張臉也跟着一頓一頓。

難道，那是自己？

不可能啊，他怎麽會沒有五官？

顧瓷又盯着鏡子看了半天，直看得渾身發涼。

當他被那些小黑手擡起手，鏡子裏的人也擡起手，他歪頭，鏡子裏的人也歪頭……

終于，他不得不相信，那鏡子裏沒有五官的人就是自己！

怎麽會這樣？

诶……不對啊，沒有五官，自己是怎麽看見的呢？

思及此，顧瓷又愣住了，這幾日匪夷所思的事情實在太多。

正出神，忽聽“吱呀”一聲，屋門被從外面推開。

一個紙人小童跳進來，速度極快的跑到顧瓷跟前，揮手讓那些小黑手離開，自己拿起一根毛筆在顧瓷臉上畫了幾下。

顧瓷還在發愣，看見小童拿着筆在他臉上畫畫也沒什麽反應。

小童畫完，沖他甚是詭異的咧嘴一笑，一字一頓的道：“你，有，臉，了。”

啊？啥？什麽有臉了？這是說啥呢？

顧瓷不明所以，仍保持着被按在椅子上的姿勢。

小童看他不動，有些生氣，止了笑，猛地用力一扯顧瓷的衣袖。

也不知小童哪來那麽大的力氣，竟直接将顧瓷扯得飛撲在地面上。

“嘭”的一聲！

摔得顧瓷更加發懵。

窩糙！這是什麽熊孩子！

然未等爬起來，顧瓷突然腦子靈光一閃：等等！我，好像可以動彈了？

他輕輕動了動手腕，回頭去瞧那紙人小童。

見它沒有看自己，頓時心中一喜。

轉頭打量起自己所處的地方——似乎是間卧房，屋內床鋪桌椅、櫃架水盆一應俱全，布局簡單，沒有什麽遮擋，從他趴着的地方到門口大約只要八步遠。

心中算定，再看一眼小童，确定自己的動作沒有引起它的注意後，顧瓷猛然起身沖向門口，不管外面是何景象，拔腿就跑。

因為他本就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樣子，此時跑出來，看見有路便也不管對不對，咬着牙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前跑。

跑着跑着就見前方一行五人迎頭而來，打頭一個是藍衣紙人小童，但後邊的看起來頗為眼熟。

顧瓷心想，管他是誰，只要看着眼熟肯定就是好人！

他這邊一陣看見光明的激動，剛擡起手要喊，卻猛地被一股強勁力量拽住。

霎時間，那些消失的小黑手又重新出現，一個接着一個拉扯住顧瓷，将人禁锢起來，不容掙紮，再次将他拖入黑暗。

希望來的快，絕望來的更快！

顧瓷望着那一行人，沖那個穿紅衣的人猛使眼色。

但他忘了自己的臉只是一張白紙，別說眼色，連眼睛都沒有，那白紙上頭只有小童畫上去的兩道類似眉毛的橫線。

被重新拖回房間的顧瓷再一次失去了意識，這回小黑手似乎更加警覺，看見小童還在，竟分出一波來将小童擡着給扔了出去。

而後關上門繼續死死地按住顧瓷，并加快了捯饬的速度。

一炷香之後，不僅将顧瓷全身的衣服扒掉換了喜服，還給他畫上了一張很美妙的……女子的臉。

捯饬好顧瓷，小黑手也沒有放開他的意思，仍各司其職的拉扯着，生怕他再次逃跑。

——

再說九幽幾人沒了帶路小童，停在原地，不敢輕易走動。

此時正圍在一處商量對策。

“我覺得，咱們還是先研究研究這些白紙是做什麽用的吧！”微心翻看着小童留下的白紙，怎麽看怎麽覺得蹊跷。

九幽看着那些白紙若有所思地開口：“剛剛那個竄出來的人，你們瞧見沒有？”

“那人怎麽了，我在後面沒看清楚，只瞧見他似乎被什麽人拖回去了。”司命伸手從微心手中抽出一張白紙，拿在手裏撚，一邊撚一邊回九幽的話。

“他臉上似乎就貼了一張白紙。”九幽也抽了一張，捏在眼前瞧着。“要不，我們把它貼上試試？”

九幽滿臉好奇，拿着那紙就要往臉上貼，可還沒靠近那紙卻自動貼了上來。

白紙粘在臉上沒什麽感覺，也不影響視線，就是……怎麽好像身邊多了好多人？

哪裏來的，明明剛才還沒有？

九幽驚愕的瞪着眼睛，一邊看一邊去拉司命，然而伸手劃拉半天，卻是什麽也沒抓到。

恩？人吶？剛還在的，什麽情況？

不過并沒有讓她疑惑多久，微心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沒猜錯的話，這紙應該是被畫皮鬼施了陣法，就像面具一樣，只有帶上它我們才能看見這鬼府的真實景象。”

九幽聽着好玩，尋聲看過去，猝不及防的就見三張慘白慘白沒有任何五官的臉正對着自己！

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低頭緩了片刻，再擡頭，又抽了一口涼氣……

“額，你別怕，是我們。”微心見她模樣，伸手扶了一下。

他們剛剛見識了九幽帶上白紙的模樣，此時自己戴上，十分理解她現在的感受。

九幽又緩了一陣，再擡頭去看，還是忍不住倒抽涼氣，不過照比剛才已經好多了。

她定定神，看着無臉微心問道：“咱們，接下來怎麽辦？”

微心轉頭看看周圍，拿出那支桃木簪橫在掌間。“我來起個卦看看，應該能找到顧瓷現在所在的方位。”

說罷，閉目凝神，默念咒訣。

泛着幽幽藍光的立體八卦圖紋，瞬間自微心掌間顯現，那木簪似乎被什麽拖舉着，浮在圖紋中間慢慢轉動着。

片刻後，微心睜開雙眼，皺眉看着剛剛竄出人來的地方，五指驟然一握，圖紋轉瞬消失，浮在半空的木簪也落回掌心。

“我們去那，那邊有顧瓷的氣息，剛剛那個竄出來又被拖回去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話音落下，幾人剛要擡腳，眼前卻突然憑空出現八個小童，皆是紙人模樣，一字排開，擋在面前。

小童先齊齊行了禮，很懂規矩的樣子，而後便不由分說的上前緊緊扣住他們的手腕。

“主人，說，吉時，已到，請，前去，觀禮。”幾個小童齊聲一頓一頓的說道。

聲音混合在一起，說不出的詭異。

衆人被驚得愣住，一時竟忘了躲閃。

紙人小童傳完話，便将人押至觀禮大堂。

那紙人小童看着不大，可手上的勁道卻不容小觑。

被扣住之後，微心使勁折騰了幾下，想着應該能用蠻力掙脫開。

然而，任憑他把自己掙得面白氣短，抓着他的力道也沒松上半分。

被按坐在席位上時，其他三人還好，微心則是癱坐在椅子上，氣息不勻，喘得厲害。

九幽聽着他的聲音莫名有點擔心，想起他之前還說自己腎虛，此時這番模樣，怕不是有什麽隐疾發作。她張張嘴，轉頭去看無臉微心。

然而一轉頭，瞧見的卻不止微心，還有一桌子的無臉人。

甚至其中一個還在向她招招手。

“嘶……”四個人此起彼伏的倒吸涼氣。

微心因為吸得太狠，還嗆了一下。“咳咳咳……”

一個無臉人見他咳得厲害，好心遞了杯水過去。“喝點水，別怕，咱們之前見過的。”

嗯聽這聲音……

“媣婳？”聞人試探着問了一聲。

“是我。”月媣婳笑着應了，擡手在幾人眼前一抹。

聞人幾個眨眨眼，一瞬間，他們眼前的無臉人便都有了臉。聞人轉頭看看司命，見他也恢複過來，長長籲了口氣。

九幽這時能看清了才發現之前向她招手的竟然是十三。

桌上其他幾人分別是媣婳、陌無雙、一個似乎沒見過的白衣男子、還有幾個看不清楚面貌。

她看了一圈，又轉回去對着十三看了半晌，十分疑惑的喊道。“十三？你，能變回人身了？”

十三坐在月媣婳身邊，乖乖點頭。

聞人看了幾眼，也愣住，試探着開口：“十三？”

十三又乖乖點頭。

聞人仔細瞧着，似乎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十三，你怎麽到這來的？”聞人問。

十三眨巴着眼睛看他，沒開口。

聞人奇怪。“十三？聽見我說話麽？”

月媣婳坐在一旁伸手揉揉十三的頭發，向聞人說道：“你還是先別問她了，十三是最先坐在這裏的，我們來的時候她就在了，但看起來魂魄不全……”

“魂魄不全？怎麽回事？”幾人驚道。

“至于為什麽我們也不清楚，但你們沒來的時候，我在這裏看見過之前那個棺材鋪的老板，他懷裏抱着一只貓，跟十三本體很像。”媣婳說着轉頭四處望了望，似乎是在尋找那個棺材鋪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