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寧

不寧

他确實是很在意這件事情。

歸根究底，準提也是為了援救自己，這才會派出菩提金身。

面對自己師弟的善意，接引不忍苛責。

他知道準提很在意自己。

而他又何嘗不是呢？

但從本心而言，他并不認同準提的行事作風。

有心想要出言糾正、引導，卻又怕自己過于嚴厲的話會傷到準提，于是接引便想借由聊天來化解彼此的隔閡與誤會。

只是準提的反應遠比接引所預料的要更加的剛直果斷。

在明白了接影響傳達的意思之後，準提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揭開了那一層紗布，而後讓問題就這麽直接展露于兩者之間。

“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天道無親，唯有至公……”

接引轉過身來，面對準提，他仍在絮絮叨叨傳達着自己的想法。

接引想的其實并不複雜。

他并不覺得準提殺了那三個魔道修士，算是背叛了自己的“慈悲準則”。

事實上，若換成準提身陷險境，他也不敢保證自己當時會以冷靜的姿态放過他們。

同樣的一件事情，接引菁菁只是不想讓準提因為自己而平白無顧沾染殺孽。

誠然，那些魔道修士每一個都惡貫滿盈，手中所沾染的鮮血絕對都不在少數。

可饒是如此，亦自有天道來收拾他們，卻是不該由準提代為出手。

天道自化，無需旁人替天行道。

天道并無直觀的善惡之別，衆生之行，在天道眼中無非只是對于整個世界的影響。

若有利于天地發展成長，算是有功，便會天降功德，反之，如若不積累功德，氣運斷絕，而後自有果報。

“我明白師兄的意思。”準提擡手打斷了接引的話，“師兄不想讓我因為那三個惡徒而染上因果，殊不知你我皆在塵世中，那紅塵滾滾又如何能夠避過？”

“這……”接引被準提的反問問得一愣，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對方的話跟着接踵而至。

“有因必有果，此兩者如影随形，相依相生，這是師兄當年對我所說之言。”

眼見接引點頭，準提含笑再問：“那敢問師兄，師兄所畏懼是因還是果？”

這下子接引不開口了。

因果之說本是由自己無意中所感悟而出。

正因如此，相比起準提，接引自然更加明白這其中深意。

而就是因為明白，所以他不能回答問題的問題。

若說畏因，那麽早在自己離開洞府前往采摘青竹繼而與那三個魔道修士爆發争鬥之時，一切前因便已然種下。

無論是準提到來亦或者是自己最終忍無可忍憤然出手都是必然的結果。

關于這一點，他們無需争辯，也沒有必要去争。

話說到這個份上，接引已經明白了準提的意思。

“師兄果然明白了啊。”

準提來到接引面前，看着對方溫和沉靜的面容，不由笑道：“若似我等修行，不應有執，不應有相……只是師弟我修行不精，境界不達，做不到師兄這般慈悲灑脫，師兄欲要度脫衆生，可是面對那些冥頑不靈的外道之輩，自然得以雷霆手段震懾。”

他知道，按照接引的性格和心性，實在是不适合唱白臉，惡人總得有人來當，既然如此，那就讓自己來好了。

菩薩低眉，金剛怒目，兩者皆是慈悲。

準提現在還不是菩薩，卻不介意将自己的菩提金身改造成日後的“忿努明王”。

“罷了，此番是師兄着相，卻是對你不住。”

在準提的解釋下，接引也直面自己的本心，并意識到了自己先前走進了一個誤區，這會兒一聲嘆息，而後朝着準提行了一禮，卻是以自己的行動來表達自己确實是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師兄不必如此，你有相伴這麽多年，何必呢？”準提趕忙伸手攔住接引。

開玩笑，他之所以大費唇舌東拉西扯了這麽一大堆話，無非就是為了不讓接引誤會自己。

那可不是為了讓接引認錯、道歉的！

不過話說回來，也就是接引這般純粹，才能夠直面自己的錯誤并且還給準提道歉。

同樣的事情倘若換成旁人，心氣稍微高一點，難免會因為準提的話而與其心生嫌隙。

“這青竹乃是當年我們偶得靈根，此番機緣巧合之下已然成熟，我觀其也是一件先天靈寶，便給你吧。”

準提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卻不想接引忽然伸手一翻，喚出了那青翠欲滴的青竹，而後将它遞到了準提手裏。

“這青竹是個攻擊利器，師兄何不留着自己防身呢？”

看着接引向自己遞來的青竹，準提并沒有去收，而是說：“我那七寶妙樹，本就有刷物克敵之效，如今被我修成菩提金身，有頗多神妙之處，那加持神杵那是鴻鈞前輩所贈，本身也是一件降魔聖器，如今實在是不需要這青竹在錦上添花了。”

先天靈寶并非尋常，全都是盤古開天辟地之時，混沌精粹結合先天靈氣于世間應和法則而生。

正因如此，先天靈寶皆有定數，每一件皆是難得。

若換作平時，準提當然會笑納。

可這一回是接引主動将法寶送上門來，他卻不想要。

接引手中本已經有了東方青蓮寶色旗和很有可能會成為日後佛門鎮教之寶的十二品金蓮。

這兩件法寶都是防禦無雙，配合接引善守不善攻的性格也可謂是相得益彰。

然而接引先前的遭遇讓準提意識到了一點，那就是接引本身過于執着防禦了。

許是天性慈悲，不願與人為敵，接引就算是與人争鬥，也往往以退為進、以守為攻。

若只是尋常切磋，這倒也沒事。

可一旦碰到一些危急的關頭，接引那乏善可陳的攻擊手段便是他最大的短板。

争鬥之時沒有趁手的武器，那些威能強大的殺伐神通也并非接引所擅長，這導致他在對敵時難免先天弱了一頭，如若想要突圍而出更是麻煩。

“我覺得這青竹似乎也有妙用，不如由我煉制一番，回頭正好給師兄做個稱手武器？”

眼看着接引皺着眉頭還想要再勸說自己，準提直接就打斷了他，并說出了自己的意思。

“好吧。”

接引一陣猶豫，最終到底是不好意思拂了準提的好意，卻是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将青竹拿到手，打着包票說自己能夠将其煉好的準提這會兒卻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這青竹是洪荒靈根，當年被接引尋找到的時候還沒有長成，經過多年生長，原本的短板已經被補全。

先前又受到他與魔道修士争鬥時的殺伐之氣刺激，本身便成了一件靈寶。

所以如何煉制就成了準提現在需要攻克的難題。

先天靈寶，其中往往都蘊含法則，想要将其威能完善，也并非是尋常煉器之法可供完成。

要不是接引本身就是這青竹的認定之主，準提即便得到了許可，也是很難對青竹再行改造。

“後世傳說西方有法寶‘清淨竹’，莫非就是此物？”

看着靜靜躺在手中的翠綠竹枝，除了那濃郁的生生之力外，準提并沒有看出有任何清靜。

正疑惑間，他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佛門修行不是講究六根根清淨嗎？

難道說，他要從這方面着手？

所謂六根，便是指六種不同的感官，也是普通人對于外界認知的六大介質。

像他們修煉舍利元光，就要做到心念平和，不為外物所擾，不為外界所動，如此方才能入定。

準提想了一下，若是以舍利元光為基本，演化六識，而後融入清淨竹之中，那屆時不僅動手間可封人六感，更是可以借此拂除心魔幹擾。

竹者高潔，縱使狂風亦不能摧折其腰，本就善是為兵器啊！

心中有了大致的想法，準提動手便不再顧忌。

盤膝坐于石臺之上，他将清淨竹高高抛棄。

青翠欲滴的青竹上點綴着小巧葉片，仿若上好翡翠，此時懸浮于半空中，伴随着準提的舍利元光緩緩接近，原本平和的青竹也随之微微顫抖了起來。

“去！”

準提在一旁看準時機，手指一搓，便憑空點燃了一朵波羅神焰。

神火飛到青竹下方，緩緩斷燒着竹子，焚盡其中雜志。

而無形無相的舍利之光則混合着準提的精神力将青竹包裹在內，并按照他的想法将其改進完善。

舍利元光不斷融入其中，原本只是一節一尺三寸長的青竹也是随之被拉神抽長。

如今青竹已經變為三尺有餘，同時那些細小的枝芽也都向外延伸，卻是又變成好幾節小巧的竹節。

“這樣就算是成了吧？”

準提擡手一招，仿若翠玉的竹杖落入其手，觸之便覺得溫潤無比。

而他随之手握竹杖輕輕一搖，但見六道殘影一閃而過，一者即動，其餘五者自然相随，卻是無比自然。

“果真是好寶貝！”

拿着新鮮出爐的“六根清淨竹”把玩了一下，準提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的七寶妙樹因為兼備着菩提樹的堅不可摧，雖為樹枝之狀，實則卻是堪比先天靈寶，日後若大乘，可刷周天之物，尋常先天靈寶亦難與之抗衡。

而這個給接引準備的六根清淨竹也是耗費了準提頗多心血。

他想象了一下，日後接引持此對敵，揮手間便封閉敵人六識感知，也是無比厲害啊！

“怎麽那麽高興？”

準提拿着寶貝高高興興去獻寶。

洞府外，原本正在修煉的接引感受到了準提的接近，同樣睜開了眼睛。

“自然是因為寶物成了！”

準提非常高興，剛想要好好展現一下自己的成果，卻不料整個洞府一下子劇烈震動了起來。

“呵呵，居然真的在這裏。”

随着一聲冷笑，只見原本晴朗的天際忽然被一朵憑空而生的巨大陰雲所籠罩。

那低沉的笑聲回蕩在準提和接引耳邊，一下子讓他們警踢起來。

“師兄，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準提和接引站在一起，這會兒先是将六根清淨竹塞到了他手裏，也來不及解釋具體用法，便已經在巨大的危機感催促下召喚出了自己的七寶妙樹。

“似乎是魔道中人。”不用準提催促，接引已經取出了東方青蓮寶色旗，青蓮寶色旗高懸入空，垂下蒙蒙清光，保護住了二人。

就在他們心生防備的同時，一雙大手忽然間在天邊出現，而後用力向兩邊一扯——

“砰砰砰！”

一連串巨響不斷回蕩在整個洞府外，卻是這雙大手觸及了這方洞天的防禦陣法以及接引、準提先前所布置的防禦手段。

“啧，居然還有陣法守護？”

隐藏在背後的原始天魔沒想到這小小洞府竟然還有着防禦力不弱的防護陣法，自己一擊竟然沒能得手，當下便老臉一紅。

身旁的計都與七殺雖然沒有催促，但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依舊是讓原始天魔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煩躁，這會兒也不再顧忌，直接以粗暴的手段轟破了防禦陣法。

“轟隆！”

巨大的爆炸聲傳來，面對原始天魔的攻擊，已經堅持了一下的防禦陣法終于頂不住，這會兒直接分崩離析。

看着落到自己腳邊的靈符殘片，接引心中一沉，下意識取出了先前混鲲所給的信物。

他不知道這一次找上門來的魔道修士究竟是何來頭，但是光憑對方能夠闖進他們的洞府，可見來人修為絕對是在他與準提之上。

如若光憑自己的本事不能夠脫困，那或許就得借助那位師尊的力量了……

“兀那兩個小子！”

原始天魔走進洞府，看到接引和準提，眼前一亮，而後臉上露出了自認為和善的微笑，“你們百年前是不是迎來了一朵天道功德雲？”

居然是為了天道功德而來嗎？

準提聽着這話，眼皮一陣狂跳，面上卻是露出了薄怒，“你是何人？擅闖我們的洞府究竟意欲何為？”

“呵呵，沒想到這西方荒蠻之地竟然還會有得到天道功德之人，你們可真是福緣不淺啊。”

原始天魔還沒回答準提的質問，跟着進來的計都以饒有興趣的目光看了他們一眼。

只不過，他說的話他說的話卻令接引與準提臉色鐵青。

洪荒乃是盤古開辟，四方天地本不分彼此，只不過随着這些年修士增多，那龍鳳麒麟三族也是愈發擴張族群，連帶着東方靈氣不降反增，俨然一副洪荒中心之态。

相比起洪荒東方之富饒，西邊确實是有些荒涼，可是到了他們嘴裏就變成了蠻荒之地了。

這些魔道修士也實在是太狂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