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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利爾在魔界凜冽的寒風裏吹了一夜。

他不知道今天的路西法仇恨值頗高。

貝利爾抹了一把眼眶裏的眼淚，轉身就去了天界。

事實證明，貝利爾和路西法是一路貨色，他們甚至不需要僞裝，就能橫沖直撞地闖進聖殿。聖殿外的守護天使被他猝不及防地撒了一把暗元素，統統睡着了。

空蕩的聖殿裏一個人也沒有。

貝利爾的目光掃過聖殿牆面上繁複精美的壁畫，那是天界史的書面形式，每一位熾天使都光芒萬丈，一身榮光。聖殿內部銀光熠熠，就像月光浮動，甚至連噴泉水都是銀色、透徹、甚至夢幻。

貝利爾不僅來到泉水邊，映着他的倒影。突然，泉水裏的自己有了些許。背後四支堕天之翼，變成了六支燦爛的金翼，除此之外，他的容貌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這是……哈尼雅？

正在此時，水中的倒影開口了。“你好啊，小野獸。”

“你是什麽東西？”貝利爾絲毫不覺得驚訝。

“我是你啊。”水中的人微笑。

貝利爾覺得無趣，繼續沿着銀色的地毯往前走，玉石的階梯一層一層向上，那是禦座。貝利爾看到禦座上空無一人，便一步一步踩了上去。

他無法形容置身其中的感覺，如果非要描述，就和貝利爾第一次見到耶和華感覺差不多。那是一種莫名的、直擊心靈的震撼。

銀色流光的禦座上，隐約有幾顆紅色的寶石鑲嵌其中，顯得十分刺眼。玉石的形狀不太規則，就像是曾經有過生命之火，又突然強行熄滅了。

貝利爾離禦座幾步之遙的時候，面前突然刮過一陣凜冽的寒風。面前的空氣一沉，耶和華就坐在了禦座上。耶和華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還是一派風淡雲輕。他整個人都是銀色的，銀色長發泛着熠熠的水光，被風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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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衣袍也是銀色，不過卻偏白，貝利爾隐約有些分不清那到底是白色還是銀色，如果說是銀色，有些過于素淨，如果說白色，卻隐約地透着清淡的銀光。

他的臉龐在銀光下越發美麗，甚至渡着一層銀色的光暈。如果說天使是上帝最美麗的創作，那麽上帝就是美麗本身。如果說路西法的美帶着侵略性，那麽耶和華的美麗則是毀滅性的。一吻便殺衆生。

耶和華就那麽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斜靠在禦座上，翹着腿。他赤着腳，因此有一種莫名的色情——在貝利爾看來。

他那麽美麗。

貝利爾想。我好想把他揉碎，攥一手鮮血。

“你來了，小野獸。”耶和華率先開口了，他的語調也清淡，就像這個人，銀色，涼的，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不像是真實存在的東西。

貝利爾一步一步地走上去，與他近在咫尺，甚至呼吸交融。耶和華就是這麽一副不設防備的姿态，又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貝利爾壓低聲音，有些發狠。

“你知道我會來？”

耶和華輕笑一聲。“不然你就不可能踏進聖殿一步。”

貝利爾也微笑。“我可以把他們都殺了。”

耶和華沒有講話，他的目光帶着點悲憫，又疏離，就好像永遠觸碰不到的月光，只能任由它穿過掌心，灑在地面上。

貝利爾錯開他的視線，去看禦座上的紅色寶石，他問。“這是什麽？”

“你父親送給我的禮物。”他的嘴角譏诮地揚了揚。

貝利爾的聲線顫了顫。“這是……你的血嗎？”

耶和華的回答很坦然。“是的。”

貝利爾突然問道。“你是不是很孤獨？”

尊敬的上帝沒有回答貝利爾，他只是靜靜地看着面前的人。黑色的、與光明相差甚遠，容貌隐隐反映着另一個人，但性格與氣質卻與那人截然不同。面前的人更加嗜血、也更殘暴，一旦他成長起來，定是個不遜色于路西法的存在。

貝利爾又問。“我可以喜歡你嗎？”

“不可以。”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先炸碎聖殿，再屠殺人界，最後毀了潘地曼尼南！”貝利爾的語氣上揚，一剎那間，他的周身彌漫出大量的暗元素來。

耶和華勾起一個清清淡淡的微笑，在他看來，這不過就是一個孩子的無理取鬧罷了。“你做不到。”他說。

“我可以。”

耶和華頓了頓，沒有繼續那個話題。“你的父親回天界了，你要去看看他麽？”

貝利爾的目光釘在他的臉上，卻也沒有接他的話。“我記得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跟你講了所有關于V系統的思路。”

“是的。”耶和華又緩緩說。“以太雨參考了V系統的思路。”

“你真坦誠。”貝利爾說。“你是在利用我。”

耶和華絲毫不避諱貝利爾的視線，他的目光有一種空明的洞徹。“是的。”

那種如刀的溫柔感頓時又襲上貝利爾的腦海，事已至此，他反而嫩微笑出來了。“但兩者本質還是不同的，V系統只是交易，以太系統是賭博。”貝利爾繼續說。“你會有來求我解決的一天的。”

“不會的。”耶和華說，他的語調溫柔，貝利爾卻沒由來地背後發寒。“我會讓系統整個崩潰，讓以太雨泡沫。”

這相當于，耶和華可以将他原先“借”出去的，成百上千倍地拿回來。不止如此，所有人還要對他感恩戴德，因為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這就是……上帝。

貝利爾突然有點明白了路西法曾說的那句“你會被他玩死”的含義。

“無所謂。“貝利爾說。他錯開身體，坐上了禦座的把手，目光越過噴泉，落在熠熠的湖面上。“那是什麽？我在水面上看到哈尼雅。”

“那是平行鏡面。”耶和華說。“你會在裏面看到另一個自己。”

“那你會看到誰？”

“雅威。”

“那是誰？”

“他也是我。”耶和華緩緩勾起一個笑容。“藍眼睛的我。”

“你們有什麽區別？”貝利爾轉身望向對方的眼睛，那一瞬間，他的目光不是血腥、帶着殺戮的，而是好奇又幹淨，符合他的年紀。“還是銀色好看。”他說。

“他有實體，不像我，不能保持實體很久。”耶和華微笑，像是陷入了什麽回憶。只是當回憶結束，整個人還是要從夢裏醒來。他的笑容僵了僵。“他知道什麽是愛，而我不知道。”

正在此時，天色陡然暗了下來，耶和華伸出手，在空氣中輕輕一劃。他的掌心裏落着一頂金冠，細鑽鑲的邊，點綴着寶石翡翠，珍珠流蘇，華貴得像銀河上無數繁星。

“你看天空。”耶和華說。

聖殿的頂端在一瞬間變得透明了，卻沒有失去實體的重疊感。貝利爾從沒有見過這麽美的星空，沒有見過這麽震撼的景色。全身散發着金輝的、聖潔的天使，正在環繞飛行。他們的周身環繞着第七天的銀河，天使是那麽虔誠，夜空是那麽靜谧，繁星是那麽近，幾乎可以看得到它們變換的狀态，和顏色的閃爍。

一切都是在流動的，一切又好像靜止。

“路西法有沒有這麽跟你看過星空？”貝利爾突然問道。

“他是你父親。”耶和華提醒他。

與此同時，耶和華掌心的金冠慢慢地、慢慢地碎裂、瓦解，變成一件透明的、攢動着無數顆星子的披風，系在了貝利爾脖頸上。

“那你會不會喜歡我？”貝利爾問。

“我永遠不會喜歡你。”

貝利爾突然像只無害的小奶貓似地，靠在了耶和華肩側。只不過小奶貓沒有他這麽狡詐，因為他會提要求。“抱一下好不好？”

在詢問的時候，貝利爾的兩只手已經環在了對方腰間。即使是上帝，那一瞬間也有點無奈，這分明不是詢問好麽？環在他腰上的手收緊的時候，貝利爾感受到了他的實體。

“你的腰好細。”貝利爾說。“我想折斷它。”

“小野獸，別鬧。”

“親一下好不好？”

下一秒，貝利爾的嘴唇就觸上了對方柔軟的唇瓣。他在一片黑暗中眨眼睛，眼角的粉紅色透出一點亮光。他明白這是對方的默許，并且意思明确：只有今天允許你胡鬧。

淺嘗辄止的吻結束，貝利爾壓低聲音說。

“你會不會喜歡我？”

耶和華的目光釘在近在咫尺的人臉上。他是那麽年輕，輪廓剛剛成型，卻愈發筆挺如刀刻。他鮮紅的長發絲絲縷縷都透出生命力，淡粉色的瞳仁——就像一只兔子，又像剛剛哭過了，淚水沾濕了眼角。他的個性是那麽鮮明，又聰明，又偏執。

上帝的微笑半含在唇齒邊，呼之欲出。事實上，貝利爾和他待得越久，越明白什麽叫做溫柔如刀。有那麽一種人，他是你的克星，你的武裝防備在他面前都不管用。他只需微笑，你便俯首稱臣。你知道他是刀子，也知道尖銳、森亮的刀尖上覆着蜜。蜜永遠誘人，你甘之如饴。于是刀尖上永遠汩汩鮮血，使蜜更誘人。

“我永遠不會喜歡你。”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