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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時的震驚逐漸過去,唐心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他倒不是有多尊崇佛修,只是對這鐘靈毓秀的少年頗為惋惜,明明什麽都沒做錯,若是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實在令人遺憾。
“倘若劍尊真當吃了菩薩轉世,欲成大魔颠覆乾坤,唐門該當如何?”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唐棠,身為發小,他自然知曉對方的野心,卻不知唐棠會作何選擇,是追随唐靈钺傲視蒼生,還是堅守道者本心?
唐棠咬一口豆沙包,嚼吧嚼吧說:“唐門好歹修了幾千年的仙,沒理由這麽自甘堕落改投魔道吧。若真到那一步,自當清理門戶。不過唐靈钺這個人,我和燕葳都看不懂。你說他若是大魔,為何封魔戰役結束後就進行閉關,整整三千年不出江湖浪一浪?若他吃了度母已經成佛,為何仍舊留在凡間?他是萬劍至尊,既不迷戀權勢,也不向往紅塵,苦行僧似地修了三千年,突然出關又是為了什麽?”
“因為愛情。”唐心看唐棠眯起眼危險地打量他,又連忙補上一句,“我開玩笑的!”
唐棠把最後一口包子扔進嘴裏,“不過還是得未雨綢缪。放話出去,目前唐靈钺執掌劍宗天師堂。讓外頭的人都明白,劍尊魔祖真真切切地出關了,沒事少惹他。惹了自求多福。倘若唐靈钺哪天吃了空準備統領魔道颠覆三界,還得靠大家聯合起來對付他。”
唐心:“我有一個問題……我們這樣算不算欺師滅祖?”
“……不,是為民除害吧?”唐棠說得頗沒底氣。
門外路過的唐靈钺不湊巧地将兩人的對話一字不差地聽了去,臉上沒什麽表情,目不斜視地向前走,依舊一副孤高冷傲的樣子。
遠處響起綿長渾厚的鐘聲,當當當當——接連撞了四下。
淩晨四點是黎明前夕最昏暗的時刻,亦被道者稱為“逢魔”。
逢魔之時,百鬼現形。
鶴城中學不遠,距離韓映澄住的小區約莫半小時車程。大街上空無一人,三三兩兩的早餐店開着,透出昏黃的燈光。路過一間喪葬品店鋪時,他想着既是登門拜訪便不能空手而去,于是停車買了幾疊紙錢再上路。
近十幾年地皮價格瘋漲,而鶴城中學這塊地曾一度低價出售無人問津,因這是古時候遺留下來的戰場,邪祟作亂嚴重。後來聽說請了雲山琴宗的高人日夜誦經,半個月後,施工隊就進場了。
本以為有高人作法就能萬無一失,哪知施工隊作業十天後,從地下挖出四十九口槐木棺材,看不出朝代,頗為古怪。考古專家趕到時,也沒有說明什麽,神色嚴肅地匆匆拉走了。而凡是接觸過棺材的人接連離奇自殺。據“業內”小道消息相傳,棺材裏躺着的是四十九個童男。因童子陽氣足,先人用來鎮壓戰死後作亂的邪祟。這些童子生前被人活活悶死在棺材裏,死後化為比邪祟更可怖的厲鬼。後來開發商花重金求得燕門鬼宗的宗主出山,才将這件事平息下來。
開發商原本想造樓盤,出了這一樁事,即使造成,也賣不出去。燕門家主建議他蓋學校,小孩子純粹,還未受世俗污染,一身正氣可鎮邪祟。學校建成後走的是貴族路線,專門招收不信邪且財大氣粗的土豪的千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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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周六,學生都放學回家了。韓映澄到達鶴城中學時,漆黑一團,只有傳達室的燈微弱地亮着。他走近幾步趴上窗看,保安在小房間裏呼呼大睡。他正煩惱怎麽進去,學校的自動門就開了。明知不正常,他還是往前走去。
等他完全進入學校,自動門又在身後緩緩關上。
韓映澄去案發地的女生宿舍逛了幾圈,分別叫了受害者的姓名,沒有任何異動。正當他打算燒些紙錢回去時,燈亮了。
不是寝室裏的燈也不是路燈,而是古時候挂在屋檐下的紅燈籠,一盞接一盞地亮起,霎時間照亮周邊景物。
熙熙攘攘的長街上,走着三四十個長袍馬褂的小童子,約莫七八歲的年紀,手持糖葫蘆咯咯地笑,神态天真,一張臉卻像粉刷過的牆,慘白得吓人,左右臉頰各抹着一團腮紅,模樣像極了祭奠用的紙人。
眼前這幅景致,擺明了不是現實世界。韓映澄大氣不敢出一口,躲在小巷子裏,等着游街的童子隊伍從他身側過去。
一、二、三、四……他默默地數數,共有四十九個童子,難道是十幾年前從棺材裏出來的那幾個?不是說已經被燕門家主處理了麽?心思轉索間,不由得放松了警惕,沒記着憋氣。
隊伍突然停了下來,帶隊的童子陰森森地開口,“生人的味道……“
排在最末的童子僵硬地轉動脖子,看見了韓映澄蹑手蹑腳地從巷子裏出來準備離開,聲音硬邦邦的:“有大人……”
集體臉色倏然一變,頓時青面獠牙,形容可怖,聲音更是怒不可遏到了極致。
“大人該死——!”
話音一落,全部伸至手臂指尖如刀向韓映澄撲去!
“我的媽啊!”韓映澄叫了一聲,扭頭就跑。一面拔足狂奔逃命,一面摸出手機求救。好友列表裏頗為熟稔的不是同事就是同門,哪一個都不擅長降妖除魔,幾乎想也不想的,他翻出唐靈钺的名字,按下說話按鍵,将手機拿到嘴邊,“唐先生,你在不在?我被鬼追了!”
微信語音發送出去,很快就回了一條,聲音聽着似乎頗為急切:“你在哪裏?”
“鶴城中學!我好像闖進了他們的世界。”長街很快就見了底,韓映澄只能逃進身旁的一座院子,随便鑽進一個房間躲起來,簡要地将鬼童來歷與唐靈钺說了一遍。
“小孩子的陰陽眼還沒完全閉上,能看見陰間的東西。燕門讓開發商蓋學校不是為了鎮壓邪祟,而是讓學生與鬼童作伴!這些鬼童怨念太深,無論琴宗還是鬼宗都沒有能力完全解決,幹脆找一些孩子,讓他們晚上睡着時魂魄離體,和鬼童一起玩耍,哄着對方。你那裏什麽聲音?”
哐哐哐——
門板劇烈搖晃起來,似是會立刻不負重荷倒下。瞧外面這幅架勢,這些鬼童好像不把他撕碎不罷休。
這是一間古代人家的柴房,韓映澄一邊搬桌椅将門堵上,一邊回答:“他們在撞門!我把門闩插上了,大概可以堅持十分鐘!”
“別怕,我馬上就到。你身邊有沒有防身的法器?”
就像哈利波特的魔術杖,修真界大部分的法器都挑人,大抵是因為他不修斬妖除魔之法,那些兵器于他不過柴火一根,所以都不願跟他。
韓映澄掏了掏口袋,摸到一疊東西,“沒有法器。我買了紙錢,不曉得有沒有用?”
“趕快燒!”
韓映澄在竈臺上找出打火石,噼啪敲了幾下,生出火苗。紙錢點燃的瞬間,門口就沒動靜了。他走到窗戶邊悄悄向外看,院子裏擺着一口石墨盤。童子們安安靜靜地排着長隊,一個接一個地推石墨磨豆子。磨好一份,他們的手上就多了一張天地銀行的鈔票。
從未見過這種場面的韓映澄此時像個剛進城的鄉巴佬,新奇地拍下視頻發朋友圈,很快得到幾個回複。
同行甲:真.有錢能使鬼推磨!兄die,我能轉發你的視頻發到修真界BBS上面嗎?
同門乙:韓師兄,你起的好早哦!是在學習功課嗎?您真是珞珈山的榜樣!
同事丙:韓科,去橫店影視城玩了?那幾個小孩真像燒給死人的紙人!怪吓人的!
韓映澄一面燒紙,一面回複。
@同行甲:可以轉發。請不要帶我的姓名。感謝。
@同門乙:不是學習功課,是在出任務。
@同事丙:微笑.jpg
等全部回複完,他看了眼所剩無幾的紙錢,按鍵給唐靈钺發送語音,“唐先生,你在哪裏?紙錢快燒完了。”
手機裏傳出的磁性聲音有條不紊。
“開門。”
韓映澄不疑有他,連忙把手機塞兜裏,跑到門口将桌椅挪走,門闩拔了下來,打開門。
一身黑色西裝的唐靈钺立如蒼松,身姿挺拔,英俊得逼人。
韓映澄探出腦袋朝院子裏看,鬼童都不見了。他縮回脖子,擡起頭問,“咦,去哪了?”
唐靈钺昂起下巴點了點東方那一抹魚肚白,“天亮,躲地下去了。白天學校有人不好動手,晚上我再來收拾。”
韓映澄瞥見他裏頭的白襯衫上沾了斑駁的血跡,心頭一緊,“你受傷了?”
唐靈钺順着他的視線低頭望去,淡定道:“不是我的。”
不是他的,自然是別人的了。深知好奇心害死貓,韓映澄沒再追問。
唐靈钺轉身,“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人高腿長,走兩步韓映澄得跨三步,快步跟上說,“我開了車的,我自己回去好了。”
唐靈钺晃他一眼,“我沒開。”
“咦,那你怎麽來的?”
對方沒回答,走到校門口停車的地方,向他伸手,“鑰匙。”
有人願意當司機,他自然樂得輕松,把鑰匙放對方手心裏,自己拉開副駕駛坐了上去,靠着枕頭沒一會就睡着了。等他睜開眼睛,已經到了小芳超市門口。車停着,唐靈钺站在外面背靠車門抽煙,不知等了多久。
韓映澄連忙推門出去,對方向他抛了一個東西過來。
“給你。”
他伸手接住,低頭一看,是一根做工精巧的銀鞭,手柄處鑲嵌着一顆璀璨閃耀的紅寶石。
“這是什麽?”
“閻王鞭。以後用來防身。”對方說完後就躍上千秋阕飛走了,快得連給韓映澄拒絕的時間都沒有。
韓映澄嘆了口氣,閻王鞭聽名字就知道是很名貴的東西,不知對方上哪弄來的,想必是花了一番心思。收或不收,都讓他頗為煩惱。更何況,唐靈钺應是不了解他的靈力,不知他用不了法器,送了也白送。
韓映澄轉身上樓,開門進屋,看見三個人坐餐廳裏正在吃早飯。
胖子一口一個肉饅頭,含糊不清道:“怎麽老是他送你回家?”
小紅好奇地問:“表哥,他是你男朋友嗎?”
“男朋友”三個字驀地讓韓映澄鬧了個大紅臉,“不是,別瞎說!不對,你哪裏看出他是我男朋友?”
“電視裏都這麽演啊。男朋友不放心女朋友一個人回家,于是每次都送她。”
小紅繼續問:“他上次送了車,這次送你什麽?玫瑰花嗎。電視裏都是這樣的。”
“少看點肥皂劇吧,會智障的。”韓映澄把銀鞭拿在手上,“送了這個。”
胖子眯眼打量,突然倒吸一口氣。
“閻王鞭是燕門宗主的貼身武器。閻王要你三更死,不留你到五更天。傳說鬼王燕卿殺人,只需三鞭。第一鞭陰火焚身,第二鞭魂魄離體,第三鞭魂飛魄散。更難得是,這麽簡單容易上手且威力巨大的寶貝,只要前一位主人願意放棄,下任持有者就算是個沒靈力的廢柴也可以用!唐靈钺該不會把劍架在燕卿脖子上逼對方忍痛割愛吧?”
胖子說完“啧啧”幾聲,“上次送車這次送法器,那麽下次送婚戒了吧?”
小紅驚嘆道:“哇!表哥你找了個大款嗎?”
韓映澄默默地上樓進屋,關上房門前說:“這個月的網絡電視費用,我不交了。”
聞言小紅捶胸頓足,“嘤嘤嘤,你這個殘酷冷血的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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