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局中人（11）

局中人（11）

那一天，因為意外出櫃和家裏人吵架的林洛離家出走，到了窦榆的小出租屋裏借宿。

夜晚，客廳裏靜悄悄的，夜色濃重，只有立式空調上的鐘表指針嘀嗒嘀嗒地跑着，偶爾會響起一些不知名的響動，窗戶微敞，簾布輕搖。

林洛想着和自家父母的鬧心事，睡不着覺，瞪着眼睛巴望着黑暗的室內，感覺眼珠要被黑暗吸出。

“哎呀，真的煩。”

林洛越想越來氣，拽了一把被單，翻身靠着沙發背。

一凝神，突然，就看見緊貼沙發外面的茶幾上蹲着一個碩大的黑影，茶幾靠沙發這是熄燈睡覺之前窦榆怕他掉下來給他安排的。

那黑影像貓兒一樣曲腿蹲着，抱着膝蓋，一雙眼睛對黑暗免疫一樣，像在發光，晶亮極了，但是詭異的是，淡色的虹膜裏鍍了一圈紅色。

黑影見林洛轉過身來，微微歪頭，一邊的較長的頭發蓋住面龐。

“…………窦窦？”

林洛顫顫巍巍、小心翼翼地道，生怕自己半夜不睡覺撞見了“活鬼”。

“……嗚？”

“活鬼”沒說話，疑惑地發出喉嚨音，林洛光聽聲音就已經辨認出了，是窦榆。

林洛連滾帶爬地坐了起來，摸向茶幾上的窦榆，結果摸了一手的熱汗，窦榆的身上仿佛浴火焚身，燙得四周的空氣都長出“熱毛”。

“窦兒？你發燒了？！”

林洛就這他的亮眼睛，摸上窦榆的額頭，同樣燙的吓人，這不是發熱是什麽，趕緊赤腳下地，摸牆打開了燈。

Advertisement

只見，窦榆蜷縮在茶幾上，像一只可憐的熟蝦米，他的兩只腳疊在一起，眼睛怕受光刺激而蓋進膝蓋，适應後慢慢擡起，林洛看見他額角的頭發汗濕了大半，臉龐熱的發紅，眼睛布滿血絲。

看起來相當嚴重的樣子。

林洛有點不知所措起來，莫名有了一種提早贍養老父親的錯覺。

他今晚也沒做什麽事啊？

怎麽突然發熱了？

難道是因為今晚上沒吃飽？

不應該啊？

管他什麽疑難雜症，先喝一杯純淨水總是沒錯的，林洛火速給他倒了一杯涼白開遞了過去。

“窦兒，喝水。”林洛道。

窦榆從膝蓋裏擡起眼睛來，看着林洛遞過水杯的手，遲疑了一秒，終于把腦袋湊了過來。

林洛還在詫異窦榆為什麽不親手拿着喝，而要就着他的手喝的時候，窦榆已經把臉探過了水杯，湊到了林洛的手腕上。

然後，舔了一口。

林洛一個激靈，險些沒把水杯連同滿杯的白開水當場放生，他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窦兒？！！”

林洛捂着手腕，連退三步，驚恐地盯着窦榆。

窦榆則和什麽事情沒發生一樣，回味了一下舌尖的味道，然後嫌棄地“啧”了一聲。

林洛:“喂。”

窦榆眯起眼睛，吐吐舌頭:“好鹹，難吃。”

林洛感覺自己被羞辱了，窦榆竟然僅僅通過味道就膽敢來質疑他的肉質，他這可是經常費心健身過的，不油不膩，又不過于大塊，雖然感覺自己思考的角度有點刁鑽和變态，林洛還是道:“喂喂！”

窦榆聞聲擡起頭，冷冷地看着林洛，站起身來，加上茶幾的高度，他整的人看上去十分高大。

“我要吃人。”

“我要吃你！”

他道，眼睛裏的紅色随着細微地動作，劃出幾不可聞的弧度。

林洛感覺自己好像幻聽了，畢竟自己剛才竟然在辯解自己肉質鮮美，口感緊致這件事。

“我要吃人，我好餓，好餓，我要吃肉。”

窦榆又道，語調沒有起伏，但語氣堅決，不容置喙，說罷，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

林洛看着他緋紅的臉頰，眼白都布上紅暈，整個人就和中暑将暈之人一樣，眼神迷離，但精ll力極其旺盛，感覺能一記虎撲，飛身下幾，讓他體會一把“父愛如山，來勢洶洶”的感覺。

然後，林洛突然感覺不對，此吃非彼吃，此餓非彼餓，此肉是他先入為主的挂着羊頭賣狗肉！！

窦榆極大的可能在做夢，還把他當成了做夢對象！

就在他終于醍醐灌頂之際，窦榆早已飛身而來，緊緊扣住了林洛，死活不撒手，像是要抱斷他的胸骨。

林洛欲哭無淚，只能哀嚎，說出了他在自家生身父母面前都死活不會說出口的違心話。

“窦啊！我是直的，我不喜歡男人的啊！！你不要這樣啊！我是林洛啊！！你的好大兒，我不是你男人，也不是渣男啊！！你掰不斷我的，窦兒！窦賣買頭大人丿…………”

經此一役，林洛再也沒敢在窦榆家過夜，他是真把窦榆當鐵哥們的，雖然啥也幹，他也受不住發狂發嗲的窦榆啊。

那一次，也不過是窦榆第一次吃妖怪後的誤打誤撞，技藝生疏，沒有做好後續操作，導致的突發事件。

經過後面的幾個大大小小同類事件的打磨，窦榆已經比較清楚怎麽排盡妖氣的流程了。

這一次應該不會了。

***

窦榆看着滿滿一茶幾的外賣袋子滿意地一拍手。

很好，竟然這麽同時的送到了。

江白渚面無表情地接過門口外賣小哥遞過來的打包帶，還沒等外賣小哥客套地說聲“再見，給個好評”就無情地合上了門。

“阿魚這都是些什麽東西。”

江白渚拎着外賣袋的打包結，像個野獵回宮提溜着珍貴野兔子兩只大耳朵的帝王，窦榆深感他身上的那種與生俱來的生人勿進的氣場，一時半會兒是改不了了。

“是外賣呀，都是些吃的，放這裏吧，你坐這兒，和我一起吃，我給你介紹介紹我們現代人的夥食，保證你大跌眼鏡，啊不，口水直流。”

窦榆拍了拍沙發的一邊，把手機擠進了支架裏，打開直播平臺。

窦榆：“嗨呀，大家晚上好啊，我們開始吃晚飯了，看看這一桌子。”

直播間裏露出窦榆的一張笑臉，江白渚則站在窦榆的對面，好奇地扒拉着一桌子撒發着各種奇特氣味的食物。

窦榆的粉絲不多，不到十萬，雖然直播間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只觀光不點贊不打賞的閑雜人等，窦榆直播間最大的看點就是自己的深淵巨胃，以及極其有感染力的吃相，讓人極其有食欲，相當的下飯，就算自己做的是清水煮白菜、燙水熱豆腐，看着窦榆的吃相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瓊漿玉露的感覺。

【“我們”？為什麽是我們？】敏銳的粉絲們道。

【有情況啊，小魚你不對勁。】

【有女朋友了？】

【哎呀，樓上個假粉，叉出去！】

【魚魚有對象啦？】

“唔，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是朋友啦。”

窦榆拆開一盒炒河粉吸溜着，含糊道，河粉送來的時間很及時，沒有坨，窦榆欣慰地點頭，把疊在下面的另一盒遞給了江白渚。

“陛下，你先嘗嘗這個，挺好吃的。”

江白渚平靜地盯着窦榆手上透明的餐盒，感覺窩在裏面的炒河粉，憋屈又油膩，但看着窦榆單手持筷呼哧呼哧吃的透香，也不好說什麽，他默默接過，打開，用筷子尖兒攪和攪和，扒拉不開，辛辣的紅油攪在裏面，并不是很讓人有食欲的樣子。

但他還是象征性地夾了一筷子吝啬地賞給了舌頭。

嗯，很鮮，但不鮮美，感覺調料香料加多了，一點食物本身的味道都嘗不出來了。

江白渚神色寡淡地撂下筷子，比起這些“外賣美食”，他對那個不斷發出各種奇怪聲響和奇怪光效的小方塊更有興趣，他屏氣凝神地聽着，湊到框不進自己的角度看着，感覺裏面交談的很多內容都是自己在這個世界可以用的上的各種信息。

“陛下，你不喜歡吃這個嘛？”

窦榆很快幹完了一盒炒河粉，看着江白渚面前的那一盒依舊是滿滿的，問道。

江白渚誠實地搖搖頭。

窦榆沒說什麽，又拆開了一包，這是一包炸雞漢堡外加薯條，他拿出一包漢堡遞給江白渚，道：“試試這個？”

江白渚接過，低頭看見包裝紙上滲透出來的油漬，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阿魚為什麽開始喜歡吃這種東西了？

他的口味清淡，很少沾葷腥的人，怎麽突然…………

江白渚放下漢堡，看向窦榆，窦榆的臉上挂着微笑，和直播間的人有說有笑地互動着，不時猛塞一口，吃的很帶勁，江白渚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期間，窦榆給他遞了好幾次吃的，每一次“自”告奮勇的小外賣們都勵志拿下陛下挑剔的胃口，卻每一次都在江白渚嫌棄的注視下，無功而返。

反倒是窦榆已經吃完了自己的分量，開始掃蕩起江白渚不愛吃的那些食物來。

現代人的高油高鹽高味覺竟然無法博得陛下的青睐，奇也怪哉。

直播間的人開始你問我答地對起網絡梗，窦榆趁機瞄了江白渚一眼，斑斓的色彩映射在江白渚深黑的眸上，像雨天被燈光烘烤的柏油路面。

【算算日子，魚你的快遞到了吧。】

一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粉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