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如夢令(7)
如夢令(7)
由數字構成的虛拟空間逐漸瓦解,疊加其上的“異域空間”也像碎瓦片一樣消失殆盡,窦榆劃手一揮,四周的“白火”繞場畫了一個圈,重新回到他的指尖,那些燒過的物品,一點焦糊都沒有留下。
對于張利問他的問題,窦榆并沒有回答,而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等待會場的一切恢複原貌。
一旁的江白渚放下手裏的舌頭,張利瞬間脫力,在異域空間徹底消弭的一刻,從蜥蜴人變回人形,腳下一軟,跪倒在地上。
張利擡起頭來看了窦榆一眼。
窦榆周身的氣場未收,只有遠古天界才存在的“白火”即便回收,留在周邊空氣裏的震撼感還在會場裏回蕩,尤其那種剛剛被“白火”燎過的小妖,那種由內而外的恐怖更甚。
那是一種刻在所有非人類骨子裏的驚怖感,是一種出于本能的害怕。
張利抿緊嘴巴,知道這個人,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惹得起了。
來賓們逐漸在自己的座位上醒來,有的還四仰八叉地躺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
“有人死了!!!”
瞬間,全場的來賓炸開了鍋。
“救命啊!!這裏有死人!!!”
“啊啊啊啊!!!我老公沒有呼吸了!!!啊啊啊!!!”
“這是怎麽回事啊!!!我老公怎麽也叫不起來!!!”
“什麽情況?!!劉總呢?他搞得這是什麽陰險項目,為什麽會有人進入虛拟空間後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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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總!!我們需要一個解釋!!?”
“劉維!!出來!!”
窦榆從喧嚣的人群中收回視線,看向張利,問道:“是你搞的鬼麽?”
張利俊俏的小臉上煞白煞白的冷汗直冒,他精致的指甲用力地摳進地磚縫裏,支支吾吾道:“不是我………這不是我幹的…………不是我……”
“啧。”
張利這個下意識先開脫責任的性格,真的是讓人火大。
他不再和這個蜥蜴人掰扯,徑直走向那個沒有呼吸的人。
“我看看他。”
窦榆對站在死者身邊的家屬道,家屬淚眼汪汪地看向窦榆,見他一副十分靠譜的樣子,眼淚鋪撒地點點頭,依依不舍地松開了和死者五指交握的手。
死者是一只血統稀薄的不能再稀薄的蟾蜍精。
在窦榆的眼睛裏,這就是一只肥胖賴皮的蟾蜍被硬塞進了板正的紅色西裝裏,活像一頭北方大饅頭炫進了速溶咖啡的袋子裏。
不知這蟾蜍精怎麽想的,生怕自己沒被勒死般,把襯衫扣子硬生生地扣到了最頂上的一個,還往腦門上扣着一頂塞得滿滿當當的黑色禮帽。
這位死者,渾身上下沒有明顯的傷口,就連皮膚一處破損和勒痕都沒有,除了臉色白的駭人,就像突發了心髒病猝死了一般,平平靜靜沒有異常。
窦榆疑惑地盯着蟾蜍精左看右看,就差沒拎起蟾蜍精的嘴皮,看看這個肥頭大耳的妖怪需不需要來一次一擲千金的牙齒矯正了。
“你到底靠不靠譜啊?”有圍觀的人道。
窦榆沖那人斜了一眼,道:“你靠譜,你怎麽不來?救活了這位仁兄,酒莊不得給你發個錦旗表彰一下?”
那人噎住,低下頭,沒再接話。
這有死人的現場,論正常人誰敢上前摻和啊,站在原地,乖乖等警察來收拾爛攤子不好嗎?
就在那人逮着窦榆,在心裏一頓腹诽之際,窦榆擡起兩只手,同時拉起來蟾蜍精的眼皮,驚奇地發現,蟾蜍精的眼睛裏眼青沒有了,一點都不剩,只剩下白得像瓷珠一樣的眼白,大概是眼睛一下子翻到了對面。
他順着蟾蜍精的眼睛往上看,只見,蟾蜍精額角上的一根突出的血管鼓動了一下,好像快速運輸了一股血流進入了腦殼。
那不是血流!
很可能是某種妖怪的幼态蟲!
窦榆擡起三指,邦得一聲,彈在了死者的腦門,那血流去向的盡頭,聲音之大,不亞于敲響了一鼎大鼓銅鐘。
蟾蜍精的腦門慢半拍的凹下去了一塊。
窦榆:“…………”
趁着在場的人還沒緩過神來,窦榆眼疾手快地撫上蟾蜍精的腦殼,讓凹陷處凸了回來。
為什麽會凹下去呢?
就像喝完汽水的易拉罐一捏就癟,這個蟾蜍精的腦袋裏面,已經“空”了。
換句話說。
已經被“妖怪”唑幹淨了。
窦榆瞄了張利一眼,那家夥還和沒事兒人一樣,委屈地低下頭。
窦榆道:“大家,這已經不是一件簡單的産品事故了,這是一樁人命案,我們推掉了自己的時間,千裏迢迢來參加劉總的婚禮,已經夠兄弟情分了,如今出了這麽大的變故,劉總還在看不見的地方藏須不露尾,是不是太不夠意思了?”
“就是啊就是啊!劉總去哪了?給我們一個交代!”
“那個主持人呢?他怎麽也不見了?!!”
衆口紛紛道。
窦榆依舊盯着張利,啓口道:“劉總夫人?你說倒是說說,你新郎去哪裏了?”
“什麽?!劉總夫人?!”
“這人是劉總夫人?!”
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到了張利的身上,瘦小的男人,瘦的可以用幹枯來形容,頭發卻出奇的厚實,盡管削得很短,但還是像點燃的爆竹一樣炸在腦殼上。
他生來就不是好看的模樣,變色蜥蜴的血統也注定了他化成的人形不會好看,所以,他就在穿衣色彩上精益求精,帶着一大一小一紫一粉的毛絨耳飾,畫着張揚的眼妝,紫色絲絨質地的禮服裹在他瘦小的身板上,醒目又違和。
“你是男人還是女人啊?”
一個人道,全場的人都開始議論起來,瞬間将張利推到了事件的中心。
這個會場不太對勁。
趁着各位的關注點都在張利身上,窦榆悄咪咪地推出了輿論的中心。
“阿魚你有什麽發現嗎?”
江白渚跟在窦榆身後道,這家夥簡直一步都離不開窦榆的身邊,像個被遺落在陌生世界的孩子,對親近的人各位的發黏。
“沒有呢,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窦榆道,徑直地走着,并沒有轉頭看江白渚。
與會的來賓有三千,但一多半都是被帶進來玩兒的随從家屬,真正參與正式婚禮儀式的只有五六百。
劉總的開場小節目,将參加儀式的所有人的意識都送進了數字構建的“虛拟空間”,虛拟空間裏還套着只有非人類才能套的“異域空間”,小節目的主題叫做“真假新娘”,在節目中,不能答應留在“虛拟空間”也就是“異域空間”,同時不能吃裏面人給的東西,否則後果自負,這個“後果”會有是什麽後果呢?
有的人被唑幹淨了腦髓,死。
有的人躺在座位上,人事不知。
窦榆走到禮堂的落地窗前,厚重的黑色毛呢窗簾拉的死緊,他好奇地伸出手摸上去,卻驚奇于這窗簾的厚度,絲毫感覺不到窗簾後面窗戶的硌感,像一手摁在了鵝絨枕頭上。
而且,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作為包下豪華酒莊、大肆揮霍讓千人狂歡開party的劉總本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本人的婚禮,本人擺脫了守舊父母,千辛萬苦舉辦的婚禮,結果卻沒有從頭到尾出席,又會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原因只有一個。
窦榆扯開一層窗簾,發現裏面還裹着一層,他又掀開一層,裏面依舊蓋着一層,一模一樣的材質,層層疊疊,永遠都掀不到盡頭般。
他忍住不“啧”出聲,捏了一個小小的火訣,抛了出去,白火不似常火,所過之處,不論何物,無味,無煙,很快就将這些掀之不竭的窗簾燎出了一個巨大的火洞,像隧道探向外界。
婚禮儀式是在正午十二點舉行的,就算是陰天厚雲,也不至于黑得和子夜一般,窦榆望着火洞外的光景,黑裏透着詭異的紫色,這不是室外,這是整個禮堂,整個酒莊的中心建築都被架空在了“異域空間”裏了!!
這個“婚禮”,不是劉維舉辦的,劉維本人根本不知道這個婚禮的舉行!!!
舉辦這個婚禮的人是張利!!
“一個大男人打扮的這麽花枝招展,婀娜風騷的,惡心人不?”
“我真的不知道劉維怎麽想的,會喜歡這麽個雄蝴蝶。”
“這人是變态吧?指定心理不正常,抛開他是個同不說,這個奇裝異服就怪滲人的。”
“聽說他還夢想成為一只五彩斑斓的虎皮鹦鹉呢,明明就只一個醜不拉幾的五彩大蜥蜴,裝模作樣的,真是野雞望鳳凰,什麽來着?”
“哈哈哈,也不怕仰頭把脖子扭斷了!!”
漫漫的人群将小小的張利裹挾,議論之聲疊起,回蕩在他的耳朵裏,不亞于七千惡徒對他齊齊念響地獄詛咒,讓他不由得情景帶入,想起了不少難過的回憶。
人類對他的謾罵,甚至同族的人都看他為另類。
“果然啊。”
張利的目光趨于陰沉,氣壓漸低。
他沒有扶地,而是直直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就像被怨恨之線從上空提起來的木偶。
“果然啊。”他又道,語氣中帶着腥苦的味道。
“白說的沒錯,‘偏見’是靠好言相勸掰不正的,只有吃點苦頭,知道我的厲害了,才能好好的正視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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