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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她她她。”
大漢半天“她”不出個所以然,于是李清淮自覺找了個舒服的角落靠下。中途路過小丫鬟拍拍她肩膀,示意事不用管可以回去了,待蹲下再略一側頭竟與名熟人對上眼。
她倒吸口涼氣,不大高興地問道:“你與他們住一起?”
言外之意是蘇無霜好歹是個女子,在外奔波沒條件也就罷了。如今被人請了來,卻依舊沒分得多餘的空房,實在不合規矩。
對方腼腆笑笑,“害,都習慣了,不妨事,再說了好像确實沒有空房了。”
李清淮不曉得陸某某招致鎮上人不喜,還當她同自己一樣是被請過來的,算是莅臨到此招待齊全。
但她知道這破鎮子裏事大不好解決,且當家人不管事。老夫人也是個知曉內情的不斷發愁,想往宅子裏拉滿人才是對的,怎會苛刻待人,不分男女一概打入一間柴房。
摸清楚宅院布置,會發現空置的客房還有很多,而此地來的道士有限。
翻過個白眼後,她小聲吐槽,“我倒要看看,她還能從哪找來人把客房填滿。”
兩間大柴房,一間小柴房。
只給人住間廢棄的小柴房算怎麽回事?
“陸道長她是個好人,你不明白就不要亂說。真是的都這個年頭了,還有人不明白幫人是情分,不是本分。絕對不應該道德綁架陸風眠的。”
大漢支吾半天,最終義憤填膺道。
話聽到中途,李清淮就發懵的厲害,只因此人太過抑揚頓挫,言語上綱上線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你等等……”欲出言打斷他,誰料輕微的開門聲和率先迎進來的光,卻是把她的話打斷了。
來人貌美,神色間帶些慌張,正是令人牽腸挂肚的陸風眠。
她約莫是以為大家吵起來了,霎然進來弄得衆人皆愣神。
李清淮稀裏糊塗地想,她是來晚了,要吵的內容已經吵完了。剩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你不來我也能解決。
“趙盼兒?”陸風眠巡視片刻,意外瞅見了她脫口道。
聲音喚回她狂竄的思緒,李清淮振臂揮舞,喜氣洋洋的對人笑。
往右側挪了挪,空出左側的茅草墊子,用手在上面拍拍,“坐這裏嘛?”
她沒有正面回答對面的問題,主要是喚她假名确認是否認錯實在沒必要回答,再者傻呵呵接句“是我,我在”,真得會讓她覺得尴尬難堪。
現在已經不再是重逢第一面了,瘋狂抖落羽毛求關注帶來的獻媚感,難免讓人夢回禁足時,吃飯睡覺寫信都要看人臉色的生活。
毛骨悚然。
“你……”陸風眠一時間理不清狀況。
“你什麽你,過來坐啊。”李清淮上前幾步走,拉住她的手。
奇妙的是來人沒有掙脫,但細節就是不易察覺的,且李清淮自認她慣會忍讓,便不放在心上。
這份奇妙是對陸風眠來說的,不是在忍氣吞聲、虛僞與蛇,握住她的掌心是溫熱的,帶來種舒适溫情。
別扭感還存在,但身體的本能似乎在厭惡将來的分離。
腦海裏第一個想法不是探究緣由,而是她又瘦了,氣色卻不錯看來恢複得很快。
陸風眠後知後覺意識到自身想法,也認識到想法的危險性。不知從何來的伴侶視角,讓她猶疑不定。猶豫着要不要把手抽出來的時候,已經半推半就地坐到了茅草墊上。
她悄悄把手撂在雙膝,抵住忽至的悸動。
“你看我,聽說那座破山上又下來了人,兩位姑娘加十來位镖局中人,”李清淮暢言談笑,“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們,瞧我稍微一打聽,不就打聽出來了。”
“當初你也就帶着七八個人,如今又多了起來,看來是大家都能瞧出來你是個好心腸的,跟着你放心。”
心裏不安定,表面還能平靜地聽人說着。
一句接一句的誇贊,沒能讓陸風眠稍有寬慰,其中酸甜苦辣鹹只有當事人知曉。
出生到現在,王侯将相家最不缺的就是對小姐的誇獎,誇着哄着學詩書禮儀,勸着慰着遵循父輩規訓教誨。
如果說,公子少爺們還會因不學無術受到責罵鞭笞,那她們這些不用繼承家族基業的家夥,只會遭到父親太公的厭棄。
待事情鬧大了,在乎家族榮耀的對其會表達憤怒,而不在乎的——沒有不在乎的
“是嘛。”陸風眠随口應道。
母親去世後,入贅的父親回了父家,徒留她一人在趙家園瞅人臉色度日。
外祖母瞧自己可憐,多有關照,其餘人也因此稍有退讓,于是對自己有疏管教。所幸在遷到北平前,在滞留山野時,她就學會了全套禮儀廉恥。
“當然,所以啊是我.日.日夜夜求來的緣分顯靈了,我們是良緣是金婚,呃,雖然這離不開我自身的努力。”
李清淮獨自開朗,陸風眠卻連話都不願意迎合。她讨厭旁人讨論她的婚事,正經的開玩笑的,好話壞話全聽不得。
論察言觀色,李清淮也不算太差,伸懶腰舒展開筋骨,“我該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她深深看着對方,說罷不做片刻停留轉身就走。
腳步聲愈行愈遠,陸風眠沒去挽留,差點連要問的問題也遺忘了。
“趙盼兒,你怎麽會留在這裏呢?”她到底是沒忘,依舊不忘初心。
李清淮原地站住,想個切入點,然後放緩腳步在推門離開前解釋完一切,“我來的時候就住在酒樓裏,不知怎麽的,茅山道士的名頭傳出去了,就有老婦人在我出門買衣裳的時候專門堵我。”
“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她手觸碰到門扉,用力往外推去。
“是嘛,我可是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進來的。”陸風眠笑道。
這點小事不至于自嘲,可推門的人還是轉過身來,跟自己受到冒犯似的,臉色須臾間奇臭無比。
“哈。”李清淮氣笑了,見那人照樣坐得泰然自若,亦不打算控訴什麽,只好重新轉回身子對着門面壁。
門重重推開,又被重重合上。
遠去的足音彰顯着它主人的氣憤,仿佛每一步均在咒罵大宅裏的人“狗眼看人低”。
陸風眠不理解她,也不想去理解她的想法。出門在外總有不受擁護的時候,再者收留她們已是主人家大慈悲,再去責怪別的未免強人所難。
“明天後天,還來嘛?”她揚高聲音,沖門外喊。
沒人應答,盤坐在草席上的腿麻痹了,她費勁地爬起來,想要追出去。
還沒邁出第一步,就有人拽自己衣角,陸風眠詫異側目。
“好夢。”蘇無霜仰頭望她,眼眸裏有些許歉意。
春水融化堅冰,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年僅十七八,在駝梁山附近開小店做向導,結果誤入這灘泥濘無處抽身。
花一樣的年歲,就算不是大美人也是小家碧玉,人生就此葬送。
陸風眠斂眉垂目就勢蹲下,反握住小姑娘的雙手,她坦然道:“放心,你會沒事的。”
小姑娘沒說抱歉,她也不好自作多情地勸導不用歉疚,只稍作安撫把人穩住。注視着對方的目光,不退不避加以淺笑輕拍。
“我得先行一步,去找先前離開的那位姐姐,你暫且安心呆着,過幾天我還會再過來。”
她的笑極具感染力,小姑娘沉默了一會,把手縮回自己身後點頭稱“好”。
于是陸風眠得以帶着笑離開了柴房,其他人沒有攔她。約莫是能說的都說盡了,能做的掙.紮也掙.紮完了,剩下的只有深重的無力感。
待跨出門檻,臉上大半笑斂去。
她繞過不同的梁柱,每每以為人就藏在拐角時,轉身瞧去卻撲了個空。
常言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趙盼兒走這麽快看來也不想讓人找到,陸風眠搖搖頭會意了。轉身尋回客房的路,形單影只且落寞地離開,當然這只是外人看來的情況,她心境裏的泰然平靜不足道也。
而她要找的人只與她有一牆之隔,緣分如此捉弄人,等李清淮探頭出去時,只能瞧見她的身影。
李清淮已經不剩多少氣憤了,所做的滑稽樣,也只想逗人開心。不管是開懷爽朗的笑還是單純覺得人好笑,只要笑的出來就不算狼狽。
奔波數載,總要有個結局。
……
暮色蒼茫,日頭逐漸迫近西山。獨守空閨的感覺對經常賠笑臉的人來說,是種不錯的體驗。
陸風眠推開窗,袅袅炊煙升起,她思忖着該去柴房畫張血符鎮宅的。
這麽想着就這麽做了,她找來草紙,自己給自己研墨。一筆筆勾勒出鎮宅符的輪廓,練了共有十來回才等到夜色變得闌珊。
火樹、銀花、結彩,這裏的春夜相當熱鬧,富足殷實。
說巧不巧,出門遇見的第一個人不是小厮,而是駝梁上見過的邵珹,遇上了便不可回避地要聊上兩句。
“陸姑娘晚上好,你這是要去哪?”
陸風眠擠出笑意,揮了揮手裏的草紙。
邵珹湊頭過去瞧,“真是好閑情雅致啊,诶,這是畫吧,瞧着像圖紙,是符咒”
“閑着沒事練它幹嘛?”
一時間陸風眠沒能迅速接上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閑暇之餘練符咒好似才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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