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聲量比真相更有說服力

第十一章 聲量比真相更有說服力

直播切片被各大平臺的營銷號轉載，自媒體達人們紛紛跟進熱度。

有曾經被“記錄生活的可愛多”帶頭網暴的受害者出來發聲；有心理博主專門分析簡述和“可愛多”賬號出鏡人的微表情；有觀點博主抽絲剝繭分析事件始末；甚至有人通過可愛多往期視頻深扒背後團隊，還真找到了實際經營的MCN公司。

天眼搜股權穿透圖一出，吃瓜群衆紛紛轉載。一時之間，輿論似乎都站在了簡述這邊。

當然仍舊有人不相信，也有人認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炒作。然而那些都只是聲浪中一小簇逆流的水花，被淹沒在浩浩湯湯的洪流中。

簡述切實地感受到，互聯網的聲量遠比真相更有說服力。從受害者變成受益者，他心中五味雜陳。

事件發酵到直播第三天晚上，“記錄生活的可愛多”在個人空間發布了新動态。

裏面是一則聲明，內容是自己不應該進行偷拍行為，更不應該看到簡單說點的熱度起來後用未經求證的言論随意編排，稱自己年紀輕、社會閱歷淺，被熱度迷了眼才做出了不當行為，并言辭懇切地向簡單說點鄭重道歉了。最後，表示自己将關閉賬號，無限期退網。

非常公關的文案，席穆一眼表示是同行作品。

簡述仔細看了下，除了依然堅持自己天真少女的人設，其他部分倒是沒有用任何春秋筆法。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事實，有幾分退讓的意思。只是過于直接的滑跪，讓簡述沒有什麽被道歉的實感。

對此席穆表示可以理解，“知道遠恒科技接手了這件事情，在确認自己沒有能力掌控輿論風向後，直接承認道歉還能賣個人情，及時止損了。”

底下評論大多數是罵聲，其中不乏一些十分不堪入目的言論。

簡述倒不是同情心泛濫，只是想到這些惡劣言辭針對的對象其實是那個無辜的女孩子，而不是針對背後的營銷公司，心裏覺得十分不是滋味。

特別是其中有些性別指代性很強又很肮髒的詞彙，讓他難以忍受。

“為什麽他們到現在還在堅持賬號的人設。”

“雖然說了無限期退網，但互聯網沒有記憶。只要現在不松口，這五百萬粉絲就還有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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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述不是不了解其中意思，但席穆這麽直白說出來真相他又感到不适。

“覺得難受？想把背後的MCN公司直接捅到臺前？”

簡述瞬間反問，“難道不應該這樣？”

視頻裏的席穆看了看手中的表，“沒必要，你現在更應該做的是借着這次澄清的熱度好好把賬號運營起來，還有配合我們把之後的宣傳做好。”

最後他補充道，“其他的事情，交給等着落井下石的人就行了。”

簡述咂摸着這句話，明白了席穆的意思，卻依舊覺得不對。

正要反駁，耳機裏傳來叮咚一聲，原本只有兩個人的視頻會議室亮起了另一個頭像。

姚瑤的聲音随即響起，“喂喂喂，能聽到嗎？”

根據安排，簡述接下來就要配合拍攝宣傳片，也是這次視頻會議的主要議題。姚瑤的出現打斷了兩人，簡述也不想在他人在場的情況下繼續剛才的話題。

關于“落井下石”只能按下暫停鍵。

三個人都對工作有着超乎常人的認真，會議開了将近四個小時。

姚瑤作為腳本策劃進行了主持，簡述從自己的角度給出了一些建議，席穆則是補充了一些細節的內容。

“演的部分會不會有點太多了。”快結束時，簡述還在擔憂，“我覺得自己沒有什麽演技。”

姚瑤的腳本寫的是一個屢屢碰壁的畢業生找工作的故事，雖然只有三分鐘左右，劇情脈絡卻很完整。特別是裏面還有幾個特寫鏡頭，簡述心裏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沒等姚瑤回答，席穆說話了，“我感覺對你而言沒有什麽難處吧，就像之前的直播一樣。”

“是啊是啊，簡老師你不用想太多。”姚瑤點頭如蒜搗，“就和你直播那會兒那樣，多利用下自己的臉……共情能力，真誠是必殺技！”

簡述沒有錯過姚瑤一時的嘴瓢，他眼角直跳。

除了正常讨論事件以外，直播後網絡上出現了不少“簡單說點在逃女友/男友/老公/老婆”。

簡述垂眸、擡頭、直視鏡頭微笑的畫面被做成了三段式GIF，在各種奇怪的地方流通，評論也五花八門。

——“我直接嗨，老婆！”

——“嗚嗚嗚寶寶在委屈什麽，怎麽感覺要掉小珍珠了呀，讓我舔舔。”

——“前半生到處浪蕩，後半生為你煲湯”

——“可以當夢女嗎，就夢裏超一超的那種”

——“擡頭時的肩頸線好瑟，斯哈斯哈”

簡述原本是沒有機會看到的，無奈他有一個擅長沖浪的好友。覃蔓蔓不僅張張截圖，還會給他翻譯一些他沒看懂的互聯網黑話。

簡述想起了某些逆天發言，差點痛失表情管理。姚瑤似有察覺，很有眼色地轉移話題。

“那腳本就差不多這樣？我明天再和拍攝方那邊對接一下。已經很晚了，大家都早點休息，我先撤了拜拜！”

一口氣說完，她飛快地退出了視頻會議。還沒等簡述反應過來，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下他和席穆兩人面面相觑

“長得好看本來就是優勢，沒必要覺得不好意思。”

“……也沒有不好意思吧。”

簡述突然很想和席穆繼續之前的話題，他意有所指，“只是覺得作為輕松的既得利益者，不能在明知有些東西是錯誤的甚至會傷害其他人時，卻又顧忌自己白拿的利益不願意出面糾正吧？”

席穆聽懂了弦外之音，沉默了一會兒。就在簡述以為對方掉線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首先我需要提醒你，合同期間你的賬號不能發布任何争議性的內容。”

“其次，簡述，沒必要用過高的道德感綁架自己。”

“當然，也別試圖綁架他人。”

“自私一點才是讓自己和別人都輕松的生活方式。”

最後一次線上的碰頭，多少有點不歡而散。到了宣傳片拍攝的第一天，席穆倒是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了拍攝現場。

其實簡述事後想想，對方也沒有說錯什麽，甚至似乎美化了他的想法。比起所謂的過高的道德感，簡述覺得更加準确地來說，自己有着過剩的自我意識。話雖如此，他也沒有主動搭話，兩人維持了一種奇怪的緘默氛圍。

宣傳片拍得并不順利，簡述的擔心得到了驗證。

為了貼近角色，溫雯這次給簡述化的妝非常的青春。穿上校服之後，學生特有的青澀感撲面而來。只是動起來後攝影師覃蔓蔓表示，這太青澀了，像個智能不足的AI。

NG數次被叫停休息的簡述坐在角落，用十分僵硬的姿勢默默擡起胳膊假裝機器人。試圖自證自己和AI還是有所差距的，沒想到被路過的席穆抓了個正着。

簡述：“……”

席穆；“噗。”

笑容是破局的良藥，兩人之間的氛圍瞬間輕松不少。席穆自然地在他身邊坐下，“是不是有點太緊張了？”

簡述搖頭，又點頭，“比我想象中還要難。”

在看電影或者電視劇時，作為觀衆簡述尚能評價一下他人的演技。需要簡述親自制冰的時候，貧瘠的理論知識根本不能支撐他這臺單層冷藏冰箱正常運作。隔行如隔山，簡述第一次發現控制自己的五官如此困難。

簡述想起席穆也算是有過經驗的，虛心求教，“你當初是怎麽演出來的啊，感覺就很像模像樣。”

“不要刻意去演，就想想自己當初是怎麽求職的，只不過就是把平時的姿态放在鏡頭前而已。”

簡述若有所思，轉瞬即逝間，感覺自己的左手被輕輕碰了一下，席穆似乎塞給了他什麽東西。簡述低頭，發現是一顆糖，糖紙在自己下意識攥緊後有些剝落了。

清風裹挾着凜然的薄荷味送入鼻腔。

簡述動了動鼻翼，聽到席穆出聲，“吃顆糖放松一下？”

簡述默默拆開，放到嘴巴裏，雙手又不住地把玩着糖紙發出窸窣的聲響，讓這片刻的安靜沒有那麽沉寂。

“如果是我之前的話影響了你，我向你道歉。”

席穆突然開口，簡述嗆了一下，差點把糖咽下去。

對方的道歉反倒又讓簡述覺得不自在起來，“沒、沒有的事，我态度也有問題。”

簡述偷偷瞥了席穆一眼，對方的側臉被影棚的光揉碎在陰影裏，變得模糊不清。

他轉回頭，用舌尖頂了一下有些融化的薄荷糖。

甜滋滋，涼飕飕。

可能是薄荷糖安撫了簡述，也可能是席穆的理論确實有效。雖然簡述并沒有感覺自己做得有多好，但拍攝進程加快了不少。

上半場磕磕絆絆，下半場異常順利。

覃蔓蔓甚至表示簡述是不是被哪個演員魂穿了，腦補一萬字虐戀劇情。最後還假哭，“我的簡寶呢，快把我的簡寶還回來。”

饒是如此，完成當日拍攝任務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淩晨。

結束的第一時間，簡述就在打車平臺下單了網約車。可能因為時間還不算晚，十分順利地叫到了車。和所有工作人員致謝并道別後，簡述飛快離開了攝影棚。

回程的路上，席穆發來了一條微信——“已經回去了？”

簡述看了半天，裝作沒收到，關上手機。

過了一會兒他又點亮屏幕，打開微信發送文字。

JIAN：是的，已經在車上了。

JIAN：今天謝謝你的糖，辛苦了。

席穆回了一個笑臉，說了一句明天加油，便沒再發來什麽。

作者有話說:

做老板的通用技能：臉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