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披星戴月的人

第十八章 披星戴月的人

首播的時間很快就定了下來，擠擠最近正好有一個新秀主播的二十四小時聯播活動，可以上首頁。

席穆和平臺交涉了一番，憑着簡單說點還算可以的粉絲量，争取到了晚上10點到12點的黃金時間。

直播主題是簡述和臨時拉起的直播團隊碰了許久想出來的，放棄了更安全簡單的棚內直播，而是把鏡頭挪到了戶外。

在高樓林立的寫字樓集聚區後面，一條狹窄的巷子裏。

巷子的另一頭是老舊的小區居民樓，本地人其實很少，居住的大多是在這裏打工的異鄉人。

直播主題暫定為披星戴月的人。

簡述和席穆去踩過幾次點，這裏晚上的人流量很大，除了加班到深夜的社畜，街頭巷尾都是擺攤的小販，把原本就狹窄的道路擠得滿滿當當。

披星戴月的，不光是上班族們，還有這些看起來年輕異常的攤主。

為了做好充足的準備，也為了讓自己的出現不要太突兀，更是防止直播時一個人都拍不到。

距離首播還有小半個月的時候，簡述就在巷子裏支了一個小攤。

三把高腳凳，一個保溫箱，一臺半邊可當吧臺用的冷櫃，一個陶瓷爐，倒扣了四個杯子的小小托盤。

東西不多，但足夠塞滿不大的簡易小棚。

周圍大多是只能在馬路牙子上站着吃飯的逼仄擺攤車，簡述這個帶有座位的“包廂”顯得別具一格。當然更特別的是他自己手寫的招牌“篝火點——提供酒，牛奶，佐酒小菜以及陪聊，并且全部免費。”

還有一塊提醒拍攝中的牌子，被挂在醒目的位置。

雖然到時直播時段是十點，但為了早早來占位，簡述七點不到就和團隊一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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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伴們幫着簡述把攤子搭起來，留下幾個拍攝機位就被簡述趕走下班了，到時再來收設備。

固定機位是席穆提出的想法，既然要“試營業”，不如拍成素材留下來，一個是可以協助團隊為直播做準備，另一個是也可以剪成視頻進行發布。

無論是作為直播預告或者正式發布的作品都是很不錯的選擇。

簡述的考量則更多是擔心現場人太多對許多普通人來說會不自在，試一下如果可以的話，直播也可以盡量采用這樣的方式來進行。

所以即使王斂苦心哀求，還是被簡述趕走了。

又檢查了下所有設備的電源，簡述長籲了一口氣穩定心神，打開攝像機的電源。

正面機位的預覽畫面中出現了大家齊心協力、精心準備的小小休息室，簡述走過去坐到主位，身影縮成畫面中小小的一坨，等候第一個“披星戴月”的人。

直到八點零七分三十六秒。

一個狹長的身影出現在了畫面中。

簡述拾起笑臉，招呼道，“您好。”

“哈喽你好，”男人看着簡述，又回頭瞥了眼招牌示意，“是在直播嗎？”

“在拍攝哦，如果介意的話可以避開一下攝像頭。”

簡述示意了一下機位，俯身從保溫箱裏拿出準備好的飲品，“酒還是牛奶？可以帶走的。”

“嗯……牛奶吧！”男人似乎只是随便問問，倒是沒避諱鏡頭。

他坐到了簡述對面，有些好奇地問道，“是在做什麽節目嘛？就叫篝火點嗎？我會出鏡嗎？”

距離近了，簡述這才看清了第一位“顧客”的長相。

他穿着皺巴巴的襯衣，坐下的時候開始挽起袖口，上面有輕微的污漬。戴着黑框眼鏡，頭發應該噴了定型，規規矩矩地全部往後梳起。

年紀看起來不大，大約二十出頭的樣子，簡述猜測對方應該比王斂大不了太多。

“算是吧，不過只是自媒體，不會上電視。”簡述拿了個杯子放在男人面前，“熱的冷的？”

“哇靠，還有熱的嗎？”對方的語氣讓簡述感到有點好笑，他拿過放在一邊的陶瓷爐，把杯子放上去倒好牛奶，打開低檔開關。

男人盯着簡述的動作啧啧稱奇，“自媒體？那小哥你是網紅咯，在哪個平臺啊，我來關注你！”

陶瓷爐的導熱效率很高，不一會兒，牛奶表面就冒起一圈小泡泡。簡述關掉爐子，把溫熱的杯子遞給對面，“這個要暫時保密。”

“诶？這麽神秘啊——”男人嘟囔着，接過牛奶喝了一口，“哇！好喝！”

“對了，為什麽是篝火點啊？是像玩游戲那樣，坐一坐可以存檔嗎？”

“存檔可能不行，畢竟是三次元。”簡述笑道，“但是回一下血——應該還是可以的。”

“哇！好酷！!”

簡述發現，對方好像習慣誇張化的表達，甚至語氣詞要多于有效信息。

閑聊了一會兒，他給對方遞了一疊小零食，問道，“現在是剛剛下班嗎？”

男人露出“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一般的了然表情，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簡述自己都沒想到，試營業的第一位“客人”會如此順利。

很快，簡述就知道男人除了身份證和銀行卡以外的幾乎所有信息。

對方自稱小張，是個連鎖房産經紀公司的銷售經理——簡單來說就是中介。

這是小張再正常不過甚至算得上早退的下班時間，今天約的最後一個客戶看的房子就在這附近，原地下班後就想着去小攤上解決一下溫飽。

在路口點了一份肉夾馍，一路吃着過來，看到招牌覺得很有意思就進來了。

為什麽選擇這個行業？本科畢業沒多久，沒有什麽豪情壯志，進入社會後一挨打就躺平了。銷售時間相對自由，不用忍受辦公室政治，和同事關系差一點也不影響工作，雖然提成難拿，但底薪也低啊！

有存款嗎？一人在外漂泊，維持收支平衡就很不錯了，父母也看不上自己賺的幾毛幾兩。

談戀愛？拜托，一個人明明過得很好，為什麽要找個人給自己增加煩惱。

覺得孤單嗎？還好吧，囤了好多游戲還沒通關呢。有時候倒是想養只貓，只是目前還住在公司提供的四人宿舍，沒有任何給寵物生存的空間。

不僅年紀相仿，性格也和王斂很像。

好幾次簡述想打斷對方過分暴露個人信息的描述，但都沒能成功，只能後期手動給他打碼了。

說了半天，小張終于歇了，看起來還是有些意猶未盡。

簡述默默看了眼時間，發現竟然快到自己和小夥伴們約定的撤攤時間了。

“很晚了，要回去嗎？”

小張低垂着眼，轉着手裏的杯子，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住的地方人太多了，不喜歡。”

方才的豁達和快樂突然間隐沒了，露出一點現實的苦惱。

不過小張很快又換上笑容，誇張地說道，“哎呀！都這麽晚了！可以加個微信嗎，視頻發了給我看看呗。”

簡述欣然應允，拿出準備好的微信小號掃了對方的碼。小張的頭像是一只白色的傻笑薩摩耶，吐着舌頭，看起來十分可愛。

“其實我覺得，”簡述想了想，“如果大部分時間，你都在無意識地複盤自己的生活，試圖從中間找到差強人意的部分，是不是就是說，其實還是想去改變一下的呢。”

小張正低頭通過驗證，聞言擡頭看了簡述一眼，笑了，“可能吧，先回啦老板，祝你的節目大火啊。”

和小張道別後，攤位上沒有再來新的客人，倒是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人。

席穆頂着一頭沒怎麽打理的毛，穿着白色的短袖立領襯衫和黑色休閑長褲，腳上踩着黑白色運動鞋。見慣了席穆西裝革履的模樣，這乍然出場的男大學生打扮讓簡述有些猝不及防。

他給了對面一個問號，但席穆好像沒有接收到。

“男大學生”環顧了一下簡述的簡易帳篷，開口還是熟悉的精英氣質，“不下班嗎？”

“在等王斂他們來收設備，”簡述又看了眼時間，疑惑，“怎麽還不到。”

“不用等了，我讓大家都下班了。”

“啊？”簡述看了看自己身前的冰櫃，四五個人合力搭起來的帳篷，無語地看向席穆，“那這些怎麽搬。”

十分鐘後，簡述看着席穆不知道從哪裏叫來的裝卸工人沉默了，并迅速把“幹苦力的席穆”這一充滿違和感的形象趕出腦海。

周圍的攤主沒見過擺地攤還搞出這陣仗的，紛紛過來看熱鬧并指指點點。

席穆看着簡述，有些困惑，“愣着幹嗎，還不走？送你回家。”

“……這些設備拉回公司嗎？”簡述倉促跟上席穆的腳步，沒話找話。

“你明天不是還要用嗎，為什麽要拉回公司？”

“那……？”

“我在隔壁租了個倉庫。”

“行。”

資本主義做派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席穆走得有些快，簡述跟在後面偷偷打量。此前很多時候，簡述都在嘗試給席穆的行為賦予邏輯。

現在他漸漸明白了，對方一些自己難以理解的行為，只是因為席穆是席穆罷了。簡述不可能猜透席穆的想法，他們倆是不同的個體。說到底，試圖用自我的邏輯去臆想他人，本身就是個錯誤。

學會了的簡述直接問道，“怎麽突然過來，不是去出差了嗎？”

原本前幾次踩點都是他倆一起來的，照道理第一次“試營業”席穆不可能缺席。只是公司剛起步，好多客戶都是席穆自己的資源。鄰市有個大客戶原本下午就要簽合同，對方卻突然質疑條款有問題，席穆只能親自去聊。

“談得很順利，下午就回來了，被我媽叫回家吃了頓飯。”

一段話既說明了時間，也解釋了衣服，簡述跟在後面默默點頭，心想：但他還沒說為什麽要過來接我。

注意到簡述落後自己一大步，席穆回頭看了眼，腳步慢下來，“王斂生日要到了，說要擺個酒，他讓我邀請你。”

“啊……”想起自己還把壽星的生日禮物穿了，簡述有點不自在，“他怎麽不自己說。”

席穆攤手，“可能覺得你會拒絕吧。”

簡述沉默。

“去嗎？”

“去。”

時間轉眼就到了夏天，距離簡述“社死”事發之日已經過去了小半年時間。

臨近十五，月亮白晃晃圓乎乎地挂在無雲的夜空中，倒是沒看見多少星星。

月光灑在巷子一側的圍牆上，映出兩人被拉長的倒影。

路過大大小小的攤位，食客們大多已經散去。攤主們帶着疲倦，麻利地收拾着狼藉。

他們和他們一樣，要趕着月光回家了。

作者有話說:

直播新副本開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