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揮汗如雨的人
第二十四章 揮汗如雨的人
穆:@所有人直播重啓,明天開會,所有人10點前到會議室,碰一下新的選題。
沉寂許久的項目群組,突然被老板的消息炸了出來。
被驅逐出門已經回來工作的王斂原本還在苦夏裏昏昏欲睡,收到微信提醒瞥了一眼屏幕,猛地瞪大了眼,迅速轉頭看向正在埋頭打字的簡述,對方無動于衷。再轉回來細看,同事們已經開始接龍“收到”,以及發送“撒花”表情包。
過了大概半分鐘,簡述打斷了接龍,發了一個思維導圖在群裏。
JIAN:我大概定了一下方向,辛苦大家先看一下,有問題明天具體溝通。
簡述剛發完消息,小群也開始不停閃爍,CP粉們喜大普奔。
不同的群,有不同的快樂。而王斂,有雙倍的快樂。
王斂又擡頭瞥了一眼簡述,換手機在群裏戳了好幾個淚目表情包,這才小心翼翼開口叫人,“簡哥。”
簡述正在完善剛發群裏的草案,沒有注意到王斂視線,聞聲頭也不擡,“嗯?”
“你們和好了吧。”
王斂的語氣篤定,簡述雖然覺得用詞奇怪,但也沒否認,“嗯。”
這麽多天被各種事情折磨,生日也沒過好,還時刻擔憂飯碗不保的小表弟得到當事人的确認,瞬間滿血複活,一下子跳了起來,“太好啦!”
不大能理解對方的反應,簡述回以沉默。
王斂毫不在乎,開始叽叽喳喳。
“對了簡哥,那天太突然了還沒來得及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我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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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就好。”
簡述其實沒什麽送禮物的思路,在覃蔓蔓的提議下買了限定版的樂高套裝。
看起來覃蔓蔓對于小男生的喜好頗有心得,簡述心虛地看着王斂的快樂,決定把事實咽在肚子裏。
“對了,”看着小助理,簡述終于想起他一直想問的事情,“那天的事情最後是怎麽處理了?”
“能咋處理,”王斂撇嘴,“警察教訓了幾聲就放他回去了呗。不過席穆哥說要起訴他故意傷害,還去做了傷情鑒定。”
王斂的語氣十分嫌棄,對于席穆要起訴自己父親的行為也沒有人任何異議,讓本就認為席父應該不是什麽好人的簡述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了眼自己寫到一半的PPT,最終說不清是好奇心還是關心勝過了工作本能。
“席穆的父親……看起來和他一點都不像。”
“何止不像,席望龍就是個人渣啦!”
雖然是自己的舅舅,王斂毫無尊重可言,用詞也頗為狠毒。
“舅媽……啊不是,穆姨就是人太好了,被這種爛人耽誤了大半輩子,離了婚還不消停。”
想到簡述可能還不清楚那人的真面目,王斂解釋道,“具體的我也不好說,反正簡哥你知道那個人很爛就行啦。”他還在怨念自己的生日會被毀,“攤上他就沒好事,想起來都晦氣!”
根本不用王斂提醒,簡述對席望龍的觀感已經很差了。
他沒再多問,應了一聲繼續埋頭做起來PPT。
簡述第二次的直播依舊選在了戶外,為了和首播有所聯動又不至于毫無新意,這次的主題定為了“揮汗如雨的人”。
為了符合主題,直播團隊要在最熱的時候,把篝火點擺到S市最大的建築工地外圍。
那地方在簡述讀高中的時候還是一大片城中村,後來有開發商看中了位置,花大價錢買下來計劃做成商業體集群,分別規劃了家居城、大型商超、城市綜合體和親子游樂園。
只是這幾年房地産态勢低迷,原本打算三年建成的工程拖了五年還沒完成,最初買地的開發商也資金鏈斷裂破産重組了,市政府接手了後續的開發。
雖然緩慢,但确實又運作了起來,同時還在修建地鐵站。
因此,每天有衆多的建築工人在這裏進進出出。
吸取第一次的教訓,這次的主機位僅僅對準簡述的臉,只在客人位置放了一個收聲麥。
畫面內分屏則是一個靜止鏡頭,給到了為工人們準備的食物。
一切準備就緒後,簡單說點的第二次直播直接開始了。
沒有任何預告,甚至前一條動态還是簡述挂的請假條。
大中午突如其來的開播,讓關注他的粉絲們紛紛進來打标點符號。
——“????????”
——“!!!!!!!!”
——“嗚嗚嗚嗚嗚嗚嗚你還知道出現啊!!!”
——“半個月啊!沒有視頻也沒有直播,你知道這半個月我是怎麽過的嗎!???”
——“失蹤人口終于回歸了”
——“老婆!我命運般的老婆!你終于來了!”
——“今天好大的臉,愛看”
——“主播今天好像是素顏,可惡,素顏也這麽好看不要命啦”
——“簡單說點你是真的飄了,後面忘了”
——“這麽久沒播,是上次又被罵慘了嗎”
——“哇,嘬嘬簡寶,今天播啥?”
——“對哦,大白天的開播,不過标題還是篝火點诶”
簡述看彈幕刷了半天,沒找到時機開口,好不容易有人正經詢問,他抓緊機會清了清嗓子。
“今天是篝火點的DLC……”簡述頓了一下思考,笑道,“1.0?”
——“什麽意思,還有2.0嗎?”
——“背景看着像是個建築工地诶”
“嗯,今天來慰問下工友們。”
簡述稍微轉了下鏡頭,給大家看準備好的午餐飯盒和飲料,又很快轉回來。
“可以取走也可以在這裏吃,不知道有沒有人願意坐下來聊聊天。”
“為什麽沒有人……現在還沒到飯點,大家都沒有下班呢。”
“熱不熱……還好啦,有個電風扇吹着,我本來也不是很怕熱的體質。”
簡述看到彈幕,下意識看了眼另一個棚裏的同事們。席穆坐在監視器前一臉專注,也不知道是從這些毫無營養的彈幕裏看出了什麽商機。
陪彈幕聊了會兒天,很快到了飯點,工地的門禁漸漸有人出來。
篝火點的外面挂了一塊大牌子,寫着免費提供午飯可自取和直播進行中。有工人遠遠看到了,避着這邊走開,也有人過來小聲詢問了下旁邊負責派發食物的王斂,拿到午餐便直接離開了。
許久都沒有人坐到簡述前面,彈幕開始替他着急了起來,也陸續有路人觀衆進來。
——“怎麽都光拿啊?”
——“本來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出鏡的啊,又沒說不參與直播就不準拿”
——“這是什麽直播?慈善活動?”
有粉絲解釋了一下篝火點的直播形式,很快又有人質疑。
——“什麽玩意,劇本嗎”
——“這能有人來?”
彈幕開始了常規節目:争吵,簡述甚至已經開始習慣。
他把視線從平板上移到食物派發的地方,一對中年夫妻正在接過王斂遞過來的午餐,兩人本來要走,妻子突然往後看了一眼,随即拉住了丈夫的衣袖說了些什麽。丈夫的臉上露出遲疑的表情,但還是點了點頭,兩人便相攜向簡述的位置走來。
簡述莫名緊張,他把平板蓋到桌面上,看着坐下的兩人。
妻子看起來年紀和羅曉英相仿,可能因為長期的戶外勞作,面色略有些暗沉,但收拾得整潔幹淨,看起來親和而溫柔。旁邊的丈夫則顯得老态許多,簡述注意到他提着袋子的雙手布滿了深一條淺一條的傷痕,心裏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你好,”妻子笑眯眯,“小夥子長得精神哦。”
旁邊的丈夫跟着話語沉默地點頭招呼。
簡述回以笑容,“你們好。”
見丈夫在費力地拆着結,他伸手幫忙解開。午餐是公司的美食博主們合作烹饪的,主打一個營養均衡,量大管飽。丈夫拆開筷子,便開始進食。旁邊的妻子則打開自己的手機拍了照片,似乎用微信傳給了什麽人,因為簡述聽到了極大的圖片發送成功的聲音。
妻子沒急着吃飯,和簡述攀談起來,“這是在拍紀錄片嗎?”
“是在直播,勉強也算是一種記錄吧。不過不用擔心,攝像頭拍不到這邊。”
簡述問,“剛才是發給朋友看嗎?”
“給我兒子,”妻子笑道,“好久沒吃這麽豐盛啦,給他看一看。”
在妻子的描述中,簡述知道了對方是來S市打工的H市人,年紀也和簡述猜測的差不多。
在已經退休的年齡,不遠萬裏跑到陌生的城市,只是因為這裏願意要超齡的工人。丈夫從事着最簡單的搬運工作,妻子則做一些後勤,幾乎全年無休。
簡述聽得心酸,“是有什麽缺錢的地方嗎?”
旁邊的丈夫已經吃完了,一直低頭坐在一邊。妻子向他看了一眼,瞬間紅了眼眶。
“我們兒子有3型脊髓性肌萎縮症。”
聽到陌生的名詞,簡述并不能迅速理解,但從夫妻倆的神情中,他意識到這不是一個簡單的疾病。考慮了下沒有直接問,簡述把平板重新支起來,果然有彈幕在進行科普。快速地掃過解釋,他的心沉了下去。
脊髓性肌萎縮症,簡稱SMA,是一種遺傳性的基因病,發病多在嬰兒時期,死亡率很高。按照程度從嚴到輕分為1到4型,3型常發于青少年,10到30歲之間,相較于1型症狀可能輕微一些,但仍然有一定的死亡風險。患者會逐漸肌肉萎縮,無法做出正常的動作,咀嚼和吞咽也會受到影響,需要終生依靠藥物治療和康複訓練生存。
聽妻子的說法,兒子從二十歲發病,至今快五年了。
這五年間他們一直奔波在各個城市打零工賺錢,支付昂貴的醫藥費和護理費,盡力給兒子創造一些生存空間。即使多有磨難,一家人包括患者本人都沒有放棄。
簡述安靜聽着,密密麻麻彈幕的彈幕劃過,不少網友在詢問如何幫助這對夫妻。
沉吟片刻,簡述柔聲詢問,“你們願意接受幫助嗎?”輕微停頓,他解釋,“我這邊有很多人希望幫助你們,還有人可以提供一些醫療渠道。”
“真的可以嗎?”妻子的聲音帶着茫然,或許是沒想到只是想領取免費午餐,會有如此意外的收獲,她感到不可置信,“只是這樣,就有人願意幫助我們嗎?”
簡述打開自己的微信名片示意對方掃碼,“現在還不能給出保證,之後确定下來方案我們會聯系您,也希望您可以給我們一些證明,便于我們開展相關工作。”
加上微信又聊了一會,到上工時間,兩人千恩萬謝的走了,沉默寡言的丈夫在離開前深深鞠了一躬,沉聲說了句“謝謝”。
日頭正烈,夫妻兩人蹒跚的背影仿佛要被這日光烤化,蒸發在這苦味的人世間。
但他們始終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沒有退縮,也沒有遲疑。經過工地的門禁,消失在臨時搭建的擋板後面。簡述一直遠遠看着,未曾移開視線。
最開始做自媒體,做直播的時候,他其實都是被各種各樣的緣由裹挾着,被動地向前走。
要做到什麽地步,要達成什麽目标,一直沒有清晰的認知。
在這一刻,簡述突然有了一點模糊的期望。
作者有話說:
DLC1上線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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