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梅開二度

第三十七章 梅開二度

好些天沒有來過小巷子，和記憶中又有了很大的差別。

除了臨街有店面的鋪子，流動小攤基本換了一批，即便賣的還是同樣的東西。

簡述找到約定好的大排檔，項目組的成員們基本都到了，桌子上挨挨擠擠地放着相互交疊的菜盤，還有從隔壁買來的燒烤，被熱油激發的各種香料和食材的味道相互交織，充滿了煙火氣，遠遠便能在空氣中聞到。

見簡述來，大家紛紛打招呼，還都下意識看他身後，“簡哥，席總沒和你一起嗎？”

下班的時候席穆确實邀請了他一起出發，但考慮到在這個地方應該找不到停車位，簡述直接拒絕了。

王斂的右手邊留了兩個位子，簡述想了想，挨着王斂坐了下來。

他和大家開玩笑，“看來坐地鐵還是比開車明智。”

菜上了大半，席穆終于姍姍來遲。

不知是不是臨近假期，大家都顯得很大膽，剛剛“升職”又關系特殊的王斂率先用筷子戳開啤酒包裝，沒等席穆坐下來就給他倒滿了大號的啤酒杯。

“遲到的人先罰一杯！”

第二天還要上班，休假的人也需要趕飛機。所以一紮啤酒只是象征性地放在桌邊，并沒有人去動，大家杯子裏都是橙汁。簡述不相信以席穆的觀察力沒有發現，但他只是挂着無奈的笑容把滿滿一杯啤酒灌了下去。

沒料到席穆如此爽快，大家都有些發愣，片刻的寂靜中，不知誰突然叫了一聲好。

所有人笑作一團，鼓掌起哄起來。

“明天可以晚到三小時，想喝的就喝吧。”

得到老板的保證，一小撮人歡呼雀躍，還有人叫了一瓶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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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述對酒的陰影還在，自然拒絕了。他看着在身邊坐下自助倒酒的席穆，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手指點了點對方胳膊。

“喝了酒你等會兒怎麽開車？”

提到這，席穆的語氣竟還有些委屈，“不是說好一起坐地鐵過來嗎，怎麽先走了。”

簡述，“？”

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簡述記得自己的回複是——“不了，還是坐地鐵吧。”

這麽說來，似乎也可把它當成是相約一起的意思。但當時的簡述完全沒能想象席穆搭地鐵的場景，自然也沒有發現話語裏的歧義，處理完事情就直接跑了。

簡述心裏有些愧疚，還有些躍躍欲試，“……那等會兒我開車送你回去？”

席穆倒酒的動作停住，慢條斯理地旋緊瓶蓋，“我也坐地鐵過來的。”

簡述開奔馳大G的期望破滅了，他蔫蔫地“哦”了一聲，開始吃眼前的一疊酸蘿蔔。耳邊似乎傳來席穆的輕笑，等他側頭，卻見對方已經和其他人喝起酒來，仿佛是他的錯覺。

年輕人的聚會就是天南地北瞎扯，大家嘻嘻哈哈一陣，話題從小長假的安排到席穆的新座駕再到最近在看的新番在玩的游戲。席穆融入的很好，什麽話題都接得住，還能和小朋友們喝兩杯。

倒是簡述有點格格不入，只在話題落到自己的身上回應幾句，大部分時間都在默默吃菜，像個誤入飯局的老年人。

也不奇怪，簡述突然想起來，席穆是比自己小的。

只是他為人世故，做事老辣，長相打扮也都較為成熟，常常讓簡述忘記這個事實。

說起來，席穆到底比自己小幾歲來着……

簡述有點出神地想着，沒注意到自己的飲料杯被王斂拿走正在倒，順手拿起了旁邊的杯子大喝了一口。辛辣沖鼻的酒味瞬間占據口腔直上腦門，順滑的液體沒來得及吐出就已咽下。

簡述被辣味嗆得咳了幾聲，又遲鈍地看着杯子裏透明的液體發怔。

大排檔的白酒自然不是什麽好牌子，度數卻很高。簡述喝多了啤酒都能當衆社死胡說八道，56度的二鍋頭下肚，霎時有點找不着北，整個人都在散發熱度。

王斂在一旁大呼小叫，“簡哥！那是我剛倒的酒，你怎麽都喝了！”

一桌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大家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卻不知為什麽，表情大多擔心又夾雜着期待。簡述的眼前已經開始轉圈圈了，他用雙手捂住自己發燙的臉，悶悶地踢了王斂一腳，“別叫。”

王斂沒說話，隔壁的席穆莫名挨了一腳。

軟綿綿的，沒什麽殺傷力，卻有一種奇怪的親昵。

席穆雖然混着喝了兩種酒，但應酬多了，酒量向來不錯。他環視了一圈，除了簡述以外，還有幾個小朋友喝得也有些迷糊。

時間已經接近十點，擔心太晚回去不安全，席穆當下決斷，“差不多了，我給大家叫車回家。”

雖然表面上沒大沒小，老板發話大家還是聽的。所有人聞言點頭，王斂機靈地跑去買單。

席穆叫的商務車很快到了，還好大排檔就在巷子尾巴上，旁邊就是大馬路，車可以直接停過來。大家相互扶持着上了車，王斂把所有人的地址收羅一遍後發給司機，自己最後坐上副駕駛，搖下車窗。

“那簡哥就交給你了哦？”

席穆朝他擺手，車很快開走了。他這才轉身回去，觀察簡述。

對方似乎還沒意識到已經散場了，仍然維持着捂臉的動作直愣愣地坐着，仿佛一尊雕塑。

席穆看着好玩，拉了下他的手，試圖看清他的臉。

簡述卻很是抗拒，他和席穆瘋狂較勁，死活不肯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不敢太用力，席穆只能抓着他的手腕，無奈地搖了搖，“簡述醒醒，回家了。”

這樣的動作倒是讓簡述放下了防備心，他順從地露出自己的臉，手掌改為托住下巴。自下而上，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嗯？”

席穆突然想到自己小時候在路邊撿到的小奶貓——眼神也是這樣，濕漉漉的，帶着天真的懵懂和毫無目的的純粹，看着他的時候同樣專注與信任，讓人愉悅的同時，生出無限的責任感。

只是那時的他尚難自保，只能留了一點自己的午餐給它，期待另一個好心人路過。

現在的他，可以選擇把眼前的人帶回家。

席穆伏下身，抓握着簡述的手臂，把對方輕輕放到背上。

人體與人體相貼，交換着彼此的體溫。簡述整個人都很熱，臉埋在他的肩頭，嘴巴和鼻子不斷地呼出濕熱的氣息，燙着他裸露的脖頸。酒精後知後覺地作祟，席穆感覺自己的臉也熱了起來。

席穆叫的12人的商務車，大可以把簡述和自己都塞進去。但莫名地，所有人都自然地把他們倆留了下來。席穆其實可以察覺到大家的想法，他沒有任何指正，而是放任了這種暧昧在所有人的視線裏發酵，帶着一些隐晦的、無法直言的目的。

簡述住的小區離這裏并不遠，席穆大致看了下地圖，背着他慢慢穿過夜間的小巷子。

周圍很是熱鬧，叫賣聲和談話聲絡繹不絕。席穆經過劉貝貝原來的攤位，那裏還在賣油炸小吃，只是換了一名男性攤主。看他望過來，熱情地招呼要不要買點澱粉腸。

席穆笑着搖頭，繼續往前走。又走過簡述給他帶過的小馄饨攤，席穆沒有來過，不知道店長有沒有換人，只是對名字印象深刻——小陳馄饨，似乎和小席文化很有緣分。

席穆走出巷子，在零落的小道裏行進。人聲漸漸遠去，開始有了夜晚該有的靜谧。

簡述似乎清醒了點，迷迷糊糊地說着什麽，席穆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席穆。”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自己的心髒似乎要被這低聲的呢喃擊穿，發出驚天動地的悲鳴。

席穆遏制着心髒的顫栗，語氣溫柔，“嗯？”

簡述的嘴唇貼着他的脖子微微動着，呼出地熱氣不住地撲向席穆。

和S市的夏夜一樣，潮濕、黏膩、熱氣蒸騰，令人躁動。

“嗚——”

簡述突然發出泣音，讓席穆略感慌張，剛想問他怎麽了，對方猛然大聲哭訴起來。

“嗚嗚嗚嗚為什麽不開車，我也想開大G——”

“…………”

席穆發現，醉酒的簡述很像小孩子，會說出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話。

無論是那個社死視頻裏的“劉建成是個禿頭大傻逼”，還是現在的“我想開大G”，都是無關緊要的，在他生活中很無意識的一個小念頭，但這些都是成熟的簡述不會輕易說出口的幼稚想法。

他似乎總對自己很苛刻，不容許自己是個“不靠譜”的大人。

經過簡述這麽石破天驚的一聲，席穆感覺周遭的氣息沒那麽潮濕了，空氣重新流通起來。

他擡了擡身上的人，繼續往前走，語氣也很像哄小孩，“下次給你開。”

“嗯……”簡述蹭了蹭他的肩膀，絨絨的頭發劃過席穆的下巴，癢癢的。

“911我也想再開一次。”

“可以，随便開。”

席穆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醉言醉語，沒過多久，就走到了簡述小區的單元門樓下。正準備進去的時候，席穆卻犯了難……他突然意識到這已經是他所知的極限了。

簡述在此刻在他背上掙紮了起來，“唔——難受。”

席穆難以制止，只能把簡述從背上放下來，扶着他站在單元門前，慢慢給他拍背。另一只手掏出手機想問人，一時之間又不知道問誰。

簡述突然開始玩單元門，他把原本用來抵着門的磚頭踢到一邊，嘀嘀咕咕，“帶好門禁卡很難嗎，非得天天開着。”

失去阻擋的門因為機制自動關上，在寂靜的深夜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席穆拿着手機來不及阻止，只能後知後覺地拉住簡述的手。

但為時已晚，已經有被動靜打擾的鄰居開窗探出頭來，用方言怒罵，“三更半夜不睡覺幹嘛呢？”

席穆賠笑，“不好意思。”

他只得把手機塞回口袋，重新把簡述背起來，無奈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算了，還是把你帶回家吧。”

作者有話說:

可能有人會疑惑，為什麽這章明明看起來是席總先發現自己喜歡簡寶的，但是作者閱前提醒要說攻開竅晚捏？

那當然是意識到自己愛上，和能夠成熟地面對一段感情，還是有差別的啦！（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