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比大多數人要勇敢

第四十三章 比大多數人要勇敢

雖然選擇了更為鈔能力的方案，但一行人從S市到達陳家鎮，被陳玉梅引着回到自己家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

陳家的客廳和上次來已經大變樣了。

全開的燈光和斜射入的落日陽光讓整個客廳明亮而柔和，原本布滿灰塵和茶幾如今一塵不染，上面零散但不髒亂地堆放着小包的零食、紙巾盒還有遙控器。電視開着本地臺的生活頻道，帶着南方口音的主持人正在做美食探店節目。

正是百香果收獲的季節，整個鎮子空氣裏都是淡淡的百香果味，随着敞開的門窗流進屋子裏。

陳玉梅滿懷笑容，整個人顯得親切又熱忱，“都餓了吧，快來吃飯吧。”

客廳裏原本一個空曠的位置被擺了一張小圓桌，放了滿滿一桌的菜，散發着誘人的香味。正值飯點，衆人饑腸辘辘，也沒太過客氣，紛紛坐了下去。

簡述環視一圈，發現陳父和陳澤都不在，正要問，卻見陳玉梅匆匆站起來走向別處，視線便跟随着她過去。

樓道口，陳澤被陳父背着，微微側頭，笑着看客廳裏的人，“好久不見。”

他的精神确實好了很多，原本蒼白的臉龐也有了血色，頭發和衣服都很整潔，看得出來被人照顧的很好。

陳澤被背過來坐下，又一一和衆人打招呼，到席穆的時候他先是微微愣住，随後眼睛一亮，“你是席穆！”

他用了一種稀奇又高興的語氣，轉頭興奮地和簡述說，“我在你視頻裏見到過他！”

不止是精神，陳澤整個人的性格也外放了很多。簡述猜測他口中的“視頻”應該是一鍵就面的宣傳片，笑着應了一聲。

席穆态度也很溫和，“你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陳澤似乎對席穆很感興趣，吃飯的時候頻頻看他。大家都沉迷于陳玉梅的手藝，無暇顧及，只有簡述隐隐注意到了這一點。

家常味最能安撫餓癟的胃，桌上的菜很快被掃蕩一空。

吃完飯天色已晚，按照計劃，今天基本上就是在路上和休息，沒有什麽拍攝的行程。

小鎮沒有賓館，陳玉梅事先幫他們找了一處可以租住的民宅。

和陳家鎮大部分住宅一樣，那是一棟雙層的小洋房別墅，應該在近幾年重新翻建和裝修過。外立面刷了奶油色和抹茶綠的拼貼色，裏面則是北歐風的原木加純白，家具電器也很齊全。

陳玉梅介紹道，這原本是房主留給兒子的婚房，小兩口結婚後去了其他城市工作，房子便空置下來。知道有人想租，房主尤其高興，已經提前把所有的床品都換成了新的，還洗了一遍，大家可以直接休息。

一切都安排得很妥當，直到分配房間的時候，簡述才發現了不合理之處——整個小洋房只有三間卧室。

一樓的衛生間隔壁有個小卧室，裏面是一張從飄窗延伸出來的榻榻米。二樓的格局和陳家幾乎是一樣的，走上樓梯後是一條走廊，拐角處有個衛生間，兩手邊則各有一間卧室。

黎娜是一行唯一的女孩，肯定要單獨一間，而且一樓的榻榻米看起來除了她也沒人睡得下……那剩下三個人怎麽分？

簡述先看了眼林森，對方眼神閃爍，“……上次和王斂一起睡，他說我打呼嚕。”

胡說八道……簡述腹诽，要是他真的打呼，王斂早就把這件事傳遍公司了。但看着林森滿是哀求，生怕和領導同住的脆弱神情，他沒有當面戳穿。

簡述也在糾結，不管從遠近關系還是其他角度來說，自己和席穆住一間似乎是最為合适的選擇，但他莫名說不出口。

倒是席穆像是完全沒聽出林森拙劣的謊言，也沒有糾結。只是看了簡述一眼，詢問意見，“那我們一間？”

“……行。”不知道該不該稱一句默契，簡述拉過自己的行李箱，“那大家好好休息，明天我們還要早起跟拍一天。”

黎娜開心地“嗯”一聲，又用奇怪的眼神在席穆和簡述之間逡巡了一會兒，轉身腳步輕快地走向一樓的卧室。

林森提出把朝南的主卧讓給兩位領導，也忙不疊拎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趕在簡述前面蹬蹬蹬跑上了樓。

等到簡述走上去，林森已經消失在了走廊上。他哭笑不得地推開主卧的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開玩笑，“席總，委屈您和我睡……住兩晚。”

席穆：“？”

不小心嘴瓢，簡述猛地避開對方的視線，率先走了進去。

他徑直走向窗邊把窗戶打開，試圖借着傍晚的涼風吹一下自己發燙的臉。

身後傳來席穆窸窣收拾行李的聲音，片刻後他詢問，“你睡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吧。”

也不是沒有和席穆同處過狹小的空間，甚至這個卧室稱得上巨大，簡述估算了下是自己出租屋那間小卧室的三倍大小，還帶一個獨立的內衛，堪比星級酒店豪華大床房。

然而，一旦在獨處的前面加上在卧室的定位，以及無法忽視的雙人床的存在，似乎氣氛就暧昧起來。

簡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晚風沒能帶走熱度，但他已經在窗邊呆得太久了。久到下一秒，席穆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發什麽呆？不收拾下行李嗎。”

簡述下意識側過身，避開和對方直視，從另一個方向轉身走回屋裏，“嗯，我現在去。”

兩人的位置轉瞬做了交換，只是席穆沒有看窗外，而是目不轉睛地盯着簡述動作，簡述低着頭沒有發覺。

等簡述整理好，天色還早，第一次來的席穆提議去鎮裏走走。但林森和黎娜上次來因為做采訪在鎮上不知道轉了多少遍，果斷拒絕了。

倒是簡述幾乎沒逛過鎮子，想着不用和席穆兩個人在房間裏尴尬地大眼瞪小眼，他欣然同意。

夜幕降臨的陳家鎮，幾乎無人在外面游蕩。

也許是為了節約資源，路燈沒有全開，月光又被兩側的房屋遮擋，狹長的馬路幽暗而沉靜。

兩人并肩在石板路上慢慢走，空氣中依舊是甜膩的水果氣息，纏繞在周圍。簡述好不容易壓下的胡思亂想再次竄上心頭，仗着路上昏暗，他不止一次地轉頭盯着席穆看。

卻發現無論是對方的臉還是自己的心情，始終如霧裏觀花，看不分明。

一直以來，簡述從沒覺得自己的性取向和普羅大衆有什麽不同，情窦初開時他有過短暫暗戀的女孩，被損友帶着一起看過片，也在各個階段收到過女生的告白。

在學生時代沒有踏出邁向愛情的第一步，是因為那時的簡述确實更想專注于學業。等到工作後，接觸更多的人群，與更多的思想碰撞，他越發感覺愛情與婚姻的不确定性。

他讨厭這種不确定，讨厭計劃被打破。于是寧願把精力投入事業之中，甚至做好了自己單身一輩子的準備，還和父母探讨過這個話題……雖然簡善林和羅曉英都以為他只是工作太累了。

他未曾擁有過愛情，所以不清楚如今這種時時關注、處處在意、無法抑制、無法消弭的情緒，是否就是世俗意義上的……喜歡。

還是僅僅只是緣于他對未知事物的探索欲，對弱小生物的同理心。

雖然席穆再怎麽說也稱不上弱小……最重要的是，席穆到底是不是同性戀？李光思說的話被他自己否認了，也不能完全相信。

再退一萬步說，即使席穆是同性戀，也不見得就是喜歡自己吧？

所有的事情都無法确定，簡述讨厭這種感覺。

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打破了兩個人同行一路卻過分安靜的詭異狀态。席穆似乎預感到他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也停下來和他對視。

昏沉夜色中，他們眼中有彼此模糊的影子。

簡述深吸一口氣，“席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簡述？”一道意料之外的熟悉聲音打斷了簡述的沖動，兩人同時回頭，陳澤撐着輔助器在路燈下驚喜地看着他們，“晚上好……還有席穆。”

荷爾蒙在瞬間退潮，簡述咬住下唇，咽回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他打量了下陳澤的輔助器，回以問候，“晚上好，是在複健嗎？”

席穆也淡淡地打了聲招呼。

“嗯，”陳澤挪到兩人身邊，笑道，“這個時間路上沒什麽人，比較适合我一個人慢慢走。”

簡述有點擔心，“會不會有點危險？”

“我帶了求救手環，如果摔倒了或者有什麽事情，我媽手機上會收到報警信息。”

簡述用手虛虛地撐在陳澤背後，配合對方放慢腳步。走了幾步，陳澤突然叫住他，“簡述，我後來……有在好好想。”

簡述愣了兩秒，反應過來這是之前說“我要再想想”的後續。

他看着陳澤略帶游移的眼神，意識到對方想跟自己單獨說話，側身與席穆對視，後者心領神會，說了句“我去抽根煙”，一個人往前快步走了。

“……謝謝。”陳澤小聲地道謝。

簡述也放輕了聲音，“後來想了什麽？”

“爸媽回來之後，突然就沒那麽想死了。感覺自己之前……還是有點幼稚吧。”陳澤低下頭，“之前和你說了那麽多矯情和中二的話，好像已經對人生完全絕望。但真的有機會的時候，不還是急迫地伸手抓緊了。”

簡述順着對方的視線看向地面，石板上有些霧氣凝結的水漬，透着銀白色的反光。

“這沒有什麽幼稚的，也不是矯情和中二。”

簡述注視着那光亮，“大部分身心健康的人，生活中稍微遇到一點不順，都有可能産生消極的念頭。你剛完成學業就經歷了如此大的磨難，有這樣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事情，這不是你的問題，不應該以此苛責自己。而且，就算這樣，也還能重新擁有面對絕境的勇氣和艱難求生的決心……”

簡述像安慰小孩子一樣摸了摸對方的頭，“你已經比這世上大多數人要勇敢了。”

陳澤沉默半晌，維持着低頭的動作，好像隐晦地抽了下鼻子，“……嗯。”他又擡起頭來，繼續往前走，笑着說，“我最近可以走一個小時了，之前只能走四十分鐘來着。”

簡述拍手，“好厲害。”

陳澤眼神微微閃了下，羞赧地側過頭偷笑。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什麽，“對了，簡述……”

陳澤似乎難以啓齒，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那個席穆，真的是你男朋友嗎？”

簡述瞳孔地震，“啊？”

作者有話說:

小陳同學掏出自己熬夜追完的論壇帖子：席穆x簡單說點|最全時間線整理，100個證據證明喘息之間是真的……他超愛！（CP粉進）

簡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