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網絡照進現實

第四十七章 網絡照進現實

第二天他們準時返程，來接的是一輛七座的SUV。

司機是H市本地人，五十來歲，操着一口濃重的南方口音，逢人喜歡喊老板。因為要開長途，他還帶着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輪換，介紹說是兒子，對方倒是沉默不語，連招呼都沒打。

司機殷勤地給他們搬行李，還不忘攀談，“老板你們有錢哦，包個車直接開回去，來回要好幾萬呢。”

席穆直接找的本地的包車公司，需要出空車回程的錢，但也談不上好幾萬。

對方算不上真誠的笑容和特意誇大的說話方式讓簡述感到尴尬，他禮貌地回答，“沒有的，只是發生了點意外，趕着回去處理工作。”

旁邊的黎娜接話，“——好幾萬不也是你們賺？”

“哪有！”對方表現出一種戲劇化的驚恐，連連擺手，“就是來當個司機，公司能分我們多少？開長途賺個辛苦錢罷了！”

說着準備合上後備箱，還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後邊的奧迪logo，“開長途還包這麽貴的車子，老板你真舍得啊？”

席穆正巧在這個點出來，聽到司機的話，從兜裏摸出兩張百元鈔票，笑道，“路上要好久呢，讓大家坐得舒服點。師傅您辛苦了，拿去買點煙。”

“哎，老板客氣！謝謝老板！”他的笑容更深了，接過錢仰頭對着陽光看了看，随即利落地塞在身邊兒子的外套口袋裏。後者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默默側頭不看他們。

“幹什麽呢！”兒子的舉動似乎惹惱了司機，用不小的幅度拍了下他的後腦勺，“快謝謝老板！”

後者不情不願，“謝謝。”

一段無足輕重的小插曲過後，幾人上了車。

黎娜和林森大概率和好了，先後坐在了前排，小聲說着話。簡述和席穆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坐到後面。司機兒子則坐上了副駕，為了防止疲勞駕駛，按照包車公司的規定，每隔四個小時兩名司機要做一次輪換。

從陳家鎮開回S市，加上中途休息的時間，大約需要十六個小時。

簡述一開始還想拿出筆記本整理昨晚擱置了一半的素材，車子啓動後晃了會兒，困意湧了上來。沒過多久，他便靠着席穆的肩膀睡着了。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上了高速，簡述看了眼時間，下午三點多了，距離他們出發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席穆見他睡得暈乎乎的，擔憂地用手背碰了下他的額頭。發現并沒有發燒，這才放下心來，小聲問，“喝水嗎？”

簡述點頭，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瓶裝水喝了幾大口，緩解下嗓子的幹癢。

他望了下前面，黎娜和林森頭抵着頭，依偎着睡着了，像兩只毛茸茸的小動物。畫面溫馨可愛，簡述偷偷拿手機拍了一張兩人的背影照。

他忘了關快門聲，好在倆人睡熟了沒有被吵醒，倒是前面副駕上的司機兒子回頭看了他一眼。

簡述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視線，低頭欣賞了會兒照片，語氣懊惱，“現在想想确實有很多蛛絲馬跡，我怎麽就完全沒發現呢。”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驚覺他近段時間不是在忙工作，便是在想席穆的事情，瞬間又有點失語。

席穆倒是十分體貼，“那是因為你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說話間，SUV停到了第一個休息站。

睡着的人被車子的急停驚醒了，黎娜去解決生理問題，林森拿着相機說要拍一些空鏡素材。簡述和席穆便下車等他們，順便透個氣。司機也去衛生間了，司機兒子站在他們不遠的地方，臉正對着他們。

席穆擋在中間，側身和簡述耳語，“他好像一直在看你。”

簡述确實感受到了若即若離的窺視感，他越過席穆的肩膀偷偷瞥了眼對方，“……我不認識他啊。”随即他遲疑了一下，“總不會他對我有意思吧？”

成為同性戀後，似乎就不能正常看待男性了，這讓簡述有點苦惱。

席穆被他認真的煩惱逗笑了，“你是不是忘記你本業是個博主了啊？”

“啊……”簡述反應過來。

如果不是席穆突然提起，他确實都快忘了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的雨太過驚心，後續的發展又太過迅速，簡述現在想起昨晚之前的事情都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不過在S市的時候，他其實也沒有過這種顧慮，來回公司都是地鐵，從來沒人認出過他來。

畢竟就像他曾經說的，現在一塊廣告招牌砸下來砸到十個人，八個都在幹自媒體。百萬粉絲的博主或許在網絡中有些號召力，但在現實中振臂高呼，別人只會覺得你腦子問題。

簡述有些懷疑，“應該不會是粉絲吧？”

話音剛落，一直看着他們的人走了過來，遲疑地說道，“你是簡單說點吧？”

簡述：“……”

默默撿起秒回收的FLAG，簡述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你好。”

見他默認，對方卻突然興奮起來，“我看過你的直播，你們來H市是不是就是為了那個漸凍人！？”

“是脊髓性肌萎縮症，”簡述不太喜歡他這種随意的說法，糾正道，“雖然症狀類似，但其實是不同的疾病……”

“哎呀，随便啦！”司機兒子擺手，對他的科普毫無興趣，“原來你真的在做救助的事情，沒有在騙人啊？”

簡述愣了一下，“我們都有全程直播……”

“現在很多直播也是假的啦——”對方尾音拉長了一點，抛出一種“我都懂的”的姿态，又猝不及防地說道，“那個什麽篝火的公益計劃也是真的咯？那你能不能幫幫我啊，我也很窮很需要救助啊？不想跟着老頭開長途了……我能去你們那裏工作嗎？”

司機兒子仿佛打開了什麽開關，一反之前的狀态，開始自說自話，“我之前做過自媒體，拍拍剪剪視頻什麽的肯定沒有問題，大城市用人很貴的吧？我要求不高，每個月給我八千就行啦！”

或許是簡述的沉默太長了，對方有點不耐煩，湊過來聲音極大地喊道，“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說着還試圖用手抓簡述的胳膊。

席穆見狀插進兩人中間，不着痕跡地制止了他，随後掏出一張名片，“如果你有什麽需求，可以之後聯系我。”他安撫地捏了下簡述的後頸，套上公式化的笑容，“這個項目是我在負責。”

對方的表情本來還有些狐疑，看了下名片後迅速變臉，“你就是傳說中的席總啊，行行行……我後面聯系你啊！”

其他幾人很快回來了，衆人按照原位坐回車上。

黎娜完全沒意識到剛才發生了多麽荒唐魔幻的鬧劇，回過身來給他們分享在休息站買的小零食，“居然是百香果幹诶！好神奇！”

司機樂呵呵地笑道，“這是我們H市的特産，特別好吃！”

簡述盛情難卻，拿了一個捏在手心裏，沒有心情吃。他發現開車的還是司機，兒子坐在副駕駛，正在拆父親帶給他的粽子。

他戳了戳正在看手機的席穆，對方擡頭看了一眼，又給他看自己的手機界面。

顯示的是他和包車公司老板的微信對話，表示自己行程突然有變，送到下一個高速休息站就可以了，錢按照說好的給，還特意叮囑給司機的提成也不要少。

對方迅速發了個[OK]的表情過來。

黎娜睡夠了精神正足，還沒意識到他們馬上要分別，還在和司機閑聊。

司機兒子又恢複了沉默不語，在邊上啃粽子。

簡述想了想，打開手機的備忘錄打字，“那我們下了車怎麽回去？”

席穆又退出去，給他看另一個微信對話——他已經找了就近城市的其他包車公司約好了服務，對方表示會在服務站等他們。

簡述愣愣地和席穆對視，對方笑着揉了揉他的腦袋，小聲說，“沒事，交給我。”

好吧……簡述回過神來，鈔能力确實能解決很多問題。

不一會兒，黎娜和司機的對話被電話鈴打斷了。

司機接起電話，聽到對面說了幾句後先是詫異地“啊？”了一聲，回頭瞟了好幾次。到後面笑容又回來了，連連點頭，“好的好的。”

“老板你們到L市有事情啊？”挂完電話司機說，“怎麽這麽突然哦，白白浪費錢，”

說着他還有些惋惜，“本來還說沒去過S市呢，帶我兒子去看看大都市的繁華。”

席穆趕在其他人前回道，“嗯，臨時接到的通知……以後有機會。”

前排的兩人回頭，簡述朝他們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說話。

司機兒子反應過來，不吃粽子了，問父親，“什麽意思？他們不回S市了？”

好在司機還算識趣，“人家有其他的安排，要你多嘴！”

到了下一個服務站，一行人又把行李搬下車。目送着司機把SUV開走，黎娜終于憋不住問，“什麽情況啊？”

簡述簡短地解釋了下剛才發生的事情，衆人聽得一陣無語。

黎娜十分氣憤，“本來我還覺得那個司機怪怪的，但聊了下感覺也挺好的……沒想到司機兒子才是真奇葩！”

簡述最初也因為司機的态度有點不适，後來他發現那不過是別人的謀生方式，還反思了下自己的偏見，所以才會在一開始司機兒子開口時表達了友善……現在想起司機一些舉動和他兒子的行為，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席穆晃着手機打斷了大家的沉思，“別想了，車來了。”

所有人再次上車後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各自低頭玩起手機。

新來的司機搭檔倒是寡言，除了最開始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沒有和他們進行多餘的對話。

又開開停停了數次，到了後半夜，除了司機，坐車的人幾乎都陷入了夢鄉。

簡述翻來覆去沒睡着，望着窗外單調的高速路風景發呆。

簡單說點的賬號開通私信功能後，收到過許多諸如“我是大學生，能給我五百嗎”，“你們幫了別人，也順便幫幫我呗”，“賺那麽多錢給我一點怎麽啦”之類的留言。

對此簡述往往一笑置之，不理會一般就不會後續。他一直覺得，那只是在互聯網面具下，一小部分人才能肆無懼憚地做出的舉動。

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遇到這種理直氣壯，毫不掩飾的單方面索要，甚至可以說得上乞讨，還是讓他感到震撼。

想起席穆還把名片給了那人，簡述又有些後怕和擔憂。

路過一盞路燈，車窗隐隐倒映出席穆靠在他身側的睡顏，他被吸引了注意力，回過頭看向身邊人。

席穆睡着後眉頭舒展，面容平和，更像穆霞了。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撫了下對方的眉心，動作很輕地将頭湊過去，想要進行更細致地觀察。

席穆的鼻息噴在他的鼻尖，有點癢。簡述放輕了呼吸，再靠近些……以為睡着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幹嘛？”他用氣聲說道，“搞偷襲啊？”

作者有話說:

小簡：你臉上有髒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