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來面試的落魄貴公子

來面試的落魄貴公子

黑色星期一，雲栀忙得頭昏腦漲，連午飯都沒吃，埋頭幫忙準備銷售部門開會需要的資料，這會兒又餓又困，她趴伏在桌上，連點外賣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公司的行政就是追着胡蘿蔔轉圈的大黑驢子，幹着沒有價值的本職工作，還要兼職各部門看不上的雜事。

“你好，我來面試。”

黏糊在一團的眼睫毛動了動，她擡起身體，抱枕上仍幹幹淨淨沒有蹭上任何彩妝殘餘，她從來不化妝，好在皮膚底子好，看着清清爽爽，所以也沒人說她。

“先填一下求職申請表”，雲栀手伸向打印機旁邊那一摞空白表，動作一下凝滞了，她急速眨動幾下眼睛。

八年過去，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穿着一件劣質得肉眼可見的黑色T恤，褲腳上還沾着一些泥點子。寸頭理得齊齊整整，眼皮耷拉着，眼睛總像是睜不開。皮膚略顯蒼白，像是長期睡眠不足一樣，高鼻梁深邃的五官輪廓也拯救不了他的精氣神。

雲栀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看起來有些……落魄。

天之驕子下凡塵和普通人無異，原來錢真的會給人渡金光。

她拿着空白表格引着他到一旁的小圓桌前填，猶豫着要不要跟他打招呼。

他埋頭認真填表格，申請職位那欄，他寫下“銷售”兩個字。

雲栀移開視線，目光落到他頭頂的發旋上，“你帶簡歷了嗎？”

他停下筆，從透明文件袋裏拿出一份簡歷，薄薄一張紙，看着就沒多大競争力。

雲栀拿過來看，他只寫了一份工作，還是填的自家集團投資的一個房地産銷售公司。

堂堂奇正集團的大公子，在乙方家跑腿賣房，誰信？

再看工作內容。

編得可真夠拙劣的。

雲栀嘆了口氣，“你用這份簡歷，打個秋風就可以出來了。”

許惟停下筆，仰起頭盯着她看，“為什麽？”

雲栀挑着念，“負責銷售商品房、寫字樓，負責維護客戶關系，負責幫客戶辦理各項手續”

剩下的廢話雲栀念不下去了，她擡眼，對上他的眼神，“這些還需要你專門說嗎？用人部門想了解的是你賣了幾套房，手裏有多少客源，承壓能力怎麽樣。”

許惟啞巴了，把筆攥得死緊。

“簡歷電子檔有帶嗎？”

“有。”

許惟拿出一個銀色U盤，雲栀接過來，擡手看看表盤，“銷售部還在開會，還有時間，我幫你改一改，雖然我們公司不是賣房的，但銷售經理很喜歡有賣房經驗的銷售，承壓能力比較強，你自己想下等會兒怎麽吹，人問一句你答一句肯定是不行的。”

雲栀跟着他簡潔的工作經歷，添油加醋，沒一會兒，簡歷看起來就豐富多了。

她一次性打了五份，紙質簡歷連同U盤一起遞給他，“你先熟悉一下，剩下的……萬一過不了，你留着去面試別家用。”

許惟看了下手裏的新簡歷，的确看着比原來的版本競争力大得多。

“可我網上投的還是沒改之前的版本。”

“不要緊，這種情況很正常，他們不會在意。”

許惟放心了，坐到一邊認真熟悉內容。

雲栀看了他一會兒，倒杯水給他端過去，“來民間體驗生活啊？”

許惟沒有擡頭，“混口飯吃。”

“你……”

雲栀想問他是不是被逐出家門了，幾個銷售陸續從裏面走出來。

“雲栀妹妹，我領個筆記本。”

其中一個男人走過來，看了看許惟，一把攬住雲栀的肩膀，“又來新人了？”

雲栀臉色驟然變得很難看，縮着肩膀，卻沒有掙紮。

許惟注意到她落在大腿外側的手一直在摳着褲縫，這麽多年過去，她害怕時候的小動作沒變，性格也沒變，還是那麽容易受欺負。

“我可以去面試了嗎？”

雲栀回過神，小心翼翼地掙脫男銷售的手，男銷售順勢彈了下她的內衣肩帶。雲栀感到一陣惡心，拿過許惟的簡歷，匆匆往裏間走去。

“喂！我的筆記本還沒領。”男銷售在後面喊。

許惟以為她不會理，沒想到她又折回來，從櫃子裏拿了個筆記本出來，“你登記一下。”

“我趕着去見客戶呢！你寫好，我空了回來簽。”男銷售拿起筆記本沖她揮了揮，笑得很惡心，“謝啦！”

雲栀轉頭看看許惟，神情十分慌亂無措，對上許惟的目光，她有些屈辱地垂下眼皮，拿着簡歷往裏走去。

今天人事請假，她直接把簡歷拿到了銷售經理辦公室。

他面試的時候，雲栀一直坐在位置上發呆。

這不是那個男人第一次騷擾她，她本來都已經下定決心了，他再對自己做過分的舉動，她一定要反抗。決心下了無數次，從未實施過一次，自己都嫌窩囊。

高中時，剛開始她以為只要自己默默忍受不反抗，他們遲早會放過自己，後來她才明白，對于施暴者來說，一個脆弱的玩偶，反不反抗都沒多大差別。

“喂！”

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面試完，站到了她面前。

雲栀擡起頭，左手拇指不停地摳着右手虎口。

“我不叫喂！”

她重新低下頭。

許惟盯着她發頂上翹起的幾根新長出來的頭發，“那你叫什麽？”

雲栀再次揚起頭，氣鼓鼓得看着他，很快，她就消氣了。

當年他不過舉手之勞幫她一把，不知道她叫什麽不是很正常的事？

她這麽安慰自己，內心還是有氣，兩人交集根本不止那一次，後來他不是還勸她轉學來着？他怎麽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不知道我叫什麽嗎？”她努力瞪大眼睛，好讓這句話聽起來有氣勢一些。

許惟暗暗好笑。

當年膽小得跟只小鹌鹑一樣的人，現在出息了，敢對自己這麽嚣張得說話了。

他在腦子裏搜尋一轉，試探着，“茉莉花？”

他是真的不記得她叫什麽，模糊的印象裏，好像帶某種花的名字，白色的，比較香，大概是茉莉。

雲栀氣得吐血，“是栀子花。”

“你真叫栀子花？”

白色的，比較香，大差不差。

“雲栀”，雲栀一字一頓，極認真得重複，“我叫雲栀。”

他看她半晌，黝黑的眼睛裏泛出笑意。

“好了，我記住了。”

雲栀努力壓下方才那幕被他看見的不自在。

“面試怎麽樣？”

“還可以吧！”

在這之前吃了太多面試的虧，許惟已經學會總結經驗，面試的時候越來越圓滑。方才銷售經理問的問題和之前面試過的公司問的問題沒差多少，他鄒得很順暢，觀察銷售經理的反應，他應該對他比較滿意。

“那就好。”雲栀低聲說。

許惟看看時間，他四點還有個面試，“我先走了。”

“好的。”

八年後的重逢，他們彼此都沒有主動留下電話。

他走後，雲栀努力思考他那句“混口飯吃”，他一輛跑車的錢就夠普通人掙一輩子了，還需要纡尊降貴來這種公司混飯吃？

八年來，他沒有再見過她，但她見過他，在娛樂新聞上，雖然只是一個側面。

他一向低調，從來沒被拍到過正臉。

狗仔拍到A城上流圈子的聚會，在狗血偶像劇裏都見不到這麽多豪車一同出現，他站在一輛紅色法拉利旁，挽住他胳膊的是當紅女明星蘇悅寧。

她平時不大關注這些娛樂新聞，但公司裏其他女同事對有錢人的生活都很上心，吃飯的時候會聽她們讨論，她只是聽，從不參與，也插不進去話。

下午沒什麽事，雲栀對着電腦發了會兒呆，忽然腦海裏晃過一個念頭，她打開百度輸入“奇正集團”的詞條，最新一條資訊是“奇正集團預計在5月下旬推進債務重組方案”。

債務重組？

有限的財務知識裏，她搜刮到另一個和這個專業名詞聯系在一起的詞彙。

許惟家破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