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算了，白眼狼

算了，白眼狼

“你走錯門了。”

許惟直接把門關上，門自重不輕，平時出入時都比較注意，今天碰上不想見的人，一時忘了，合上時發出“砰”一聲巨響。

雲栀急匆匆甩着水走過來，“你不要把門砸這麽響，會影響樓下鄰居。”

物業群裏三天兩頭因為噪音吵架，雲栀很怕樓下上來找她麻煩。

許惟不解釋，坐到沙發上。

“不是叮咚嗎？”茶幾上沒看到她買的水果。

“不是”

許惟只來得及說兩個字，門鈴又開始響，雲栀想，這回該是叮咚了，她親自跑去開門，見到來客的那一瞬，笑容凝滞僵在臉上。

“雲栀，又見面了。”馮盼熱切得同她打招呼，笑盈盈的，絲毫不見久別八年的生分。

雲栀無意識地摳了摳褲縫，“你……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馮盼揚起臉，笑着答，“萌萌啊，她告訴我的。”

雲栀注意到她對丁萌萌的稱呼，和她熟絡的語氣。

馮盼沖裏面揚揚下巴，“不邀請我進去坐嗎？”

雲栀如夢方醒，退向一旁，“你進來吧！”

許惟坐沙發上無聊得調着電視頻道，看都沒看她。馮盼臉色不變，坐到他身邊，笑着問，“你們住在一起嗎？該不是男女朋友吧？”

雲栀一聽，慌忙搖手，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不是不是，我暫時收留他一段時間。”

“哦~”馮盼故作恍然大悟，四下打量，“簡直不敢相信，許少爺現在居然混得這麽慘。”

許惟不搭腔，把電視頻道定在一檔綜藝上。

馮盼也不上趕着給自己找不痛快，轉頭和雲栀說話。

“雲栀，好多年沒見你，我挺想你的。”

雲栀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最不願記起的就是和她有關的回憶。

應對讓自己感到不自在的人，她的口舌總顯得笨拙，“那個……那個……”

“嘁……哈哈哈……”

“……”

一聲不吭的許惟忽然大笑起來，兩人同時望過去，他手持着遙控，目光停留在電視機屏幕上，而屏幕上……是被水淋成落湯雞的馮盼。

她參加一檔綜藝，綜藝裏有場游戲是在外場拍的，主持人提問，讓特邀嘉賓回答問題，三個選項，要是踩在錯誤選項上，頭頂就會潑下一盆冷水。

主持人問的是“一語成谶”中“谶”的正确讀法，馮盼選成了“jian”，一盆冷水兜頭潑下，衣服頭發濕了，妝也花了，極其狼狽。

仿佛看一遍不過瘾，許惟又倒回去再看了一遍。

雲栀都替馮盼尴尬，她扭頭望馮盼，馮盼漂亮的臉上笑意收得丁點不剩。

雲栀大氣不敢出。

忽然，門鈴響，雲栀松一口氣，轉身去開門，這回是她的水果到了。

“馮盼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洗水果。”雲栀提着一大袋水果直奔廚房。

客廳只剩下馮盼和許惟，馮盼看了看許惟，從包裏拿出一本雜志放到茶幾上。

許惟瞥了一眼雜志封面，“我不愛看雜志。”

剛剛面色不虞的馮盼仿佛只是幻覺，她妝容精致的臉上挂着魅惑迷人的微笑。

“你上次不是說我給秀色拍的封面太醜了嗎？這期怎麽樣？我很喜歡這個攝影師的風格。”

許惟瞥她一眼，又認真看一眼封面，“不錯，這攝影師的P圖技術挺好。”

“這一期的內頁有悅寧哦！”

馮盼貼心得替他翻到那一頁，是影星蘇悅寧的一期采訪，配了半幅她的精修照。

許惟看一眼就挪開視線，明顯不想多談。

馮盼的水眸裏掠過一線冷光，追着問，“你們沒聯系了嗎？”

許惟一直盯着電視屏幕，一分注意力都懶得勻給她。“我們老死不相往來也不關你的事。”

馮盼的心理素質非常人能比，許惟夾槍帶棒的語氣難以傷她分毫，仍不依不饒地關心道，“悅寧知道你在這裏嗎？她一向很關心你。”

許惟發自內心地為她的厚臉皮感到不可思議，轉頭，笑了一聲，“你怎麽有臉叫得這麽親切的？”

馮盼莞爾一笑，嗔道，“她也叫我盼盼呢，女人之間的友誼和你想的不一樣。”

許惟不想再和她說話，雲栀進去廚房磨蹭半天還不出來，他扯着嗓子喊，“葡萄還沒洗好嗎？你用刷子一顆一顆刷的嗎？”

雲栀正對水沖葡萄，打算借此拖延再次面對馮盼的時間，氣得想暴揍許惟一頓。

“好了。”她不情不願擰上水龍頭，把陽光玫瑰裝進水晶盤裏端出去。

“吃水果”，雲栀客氣得招呼馮盼，語氣略顯幹澀。

“我也喜歡吃陽光玫瑰呢！”

馮盼摘下一顆葡萄耐心剝皮，指甲太長，剝得不是那麽順利。

雲栀視線落在她的紅指甲上，她沒有做美甲，指甲是自己用指甲油塗的。

她還是和高中一樣，偏愛紅色。

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時不時冷場地聊了一會兒，馮盼終于起身告辭，走前，她從手袋裏拿出一個禮盒，“不管你信不信，再見你，我打心底裏感到高興，這個，就當是相逢的禮物。”

雲栀慢騰騰接過來，“謝謝。”

送馮盼離開後，她低頭看手裏的禮盒，紅綠配色，挂着的标簽上印着一個聖誕小老頭。

要不是聖誕節還遠，雲栀會以為這是馮盼送她的聖誕節禮物。

她找來剪刀準備拆，許惟冷不丁插嘴，“你心真大，還能和當初帶頭欺負你的人再次成為朋友。”

雲栀手抖了下，放下禮物，難以置信地回望他，“她沒有欺負過我。”

那一群欺負她的人裏，馮盼是袖手旁觀的那一個，既不幫忙，也不阻止。

“看來你還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選中你。”

丢下這句話，許惟關掉電視準備回房，雲栀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臂，“你剛剛的話什麽意思？不是随便選的嗎？”

雲栀想不明白，當年被欺負的人不止她一個，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家世普通才被選上的。

許惟回頭，對上她怯生生的目光，“不是她們選中了你，是馮盼那個變态想要懲罰你，交朋友還是得學會吃一塹長一智。”

雲栀目色迷茫，“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懲罰我，我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

她這幅模樣讓許惟心生不忍。他也拿不準如果沒有馮盼，她還會不會經歷那些事。

她符合一切被選中的條件，被那些人注意到可能也是遲早的事，但重遇馮盼，于她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

許惟緩和語氣，“她的控制欲很強，當她發現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她，就是對她的背叛。”

當年馮盼忽然疏遠她，站在了那群人中間，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她。

花了八年都沒解開的迷題等來了全然在猜想之外的答案，雲栀如迎雷擊，呆坐在沙發上。

過會兒許惟出來接水，已經快十二點了，發現她還沒回房。

桌子上，禮盒已經拆開，旁邊擺着一個音樂盒，伴着驚悚的音樂，娃娃正順時針旋轉着。

雲栀縮在離音樂盒最遠的沙發一角，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許惟一眼認出，娃娃身上穿的是美霖國際高中的校服，這個娃娃是仿照雲栀高中時的樣子做出來的。

他走過去，拿起音樂盒轉手丢進垃圾桶。

雲栀回神，仰起臉看他，“娃娃手上的栀子花頭繩，是高中時我送給馮盼的，我沒想到這麽多年她還留着。”

許惟走過去，放下杯子，在沙發旁邊蹲下來，緩緩仰起頭。

“以後離那個變态遠一點。”

雲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許惟放柔語氣，“我說馮盼，她做了這麽一個娃娃存了八年，你認為是她在懷念你？”

“真的是她？”雲栀仿佛還是不願意相信。

許惟直接答，“不管是不是，都離她遠一點。”

“好的。”良久，她輕輕點頭。

許惟見她情緒仍很低，把杯子放在茶幾上，“玩兒過塔羅牌嗎？”

雲栀搖頭，“沒有。”

“看你也睡不着，我們來玩兒一局。”

許惟進屋拿了一套塔羅牌出來，搬了個小圓凳坐在茶幾旁邊，換着花樣洗了幾次牌，“抽三張。”

雲栀下沙發，蹲到他旁邊，遵循他的指示從裏面抽出三張牌。

許惟翻開第一張，“命運之輪。”

翻開第二張，“惡魔。”

翻開第三張，“審判者。”

“運氣不錯，兩張主牌”，許惟點了點命運之輪，“命運之輪正位，命運之輪轉動到順風順水的位置，你的人生會進入一個全新的篇章，而且是往好的方向發展。”

“真的嗎？”雲栀低迷的情緒終于高漲起來。

許惟又點了點惡魔牌，“惡魔正位。”

雲栀望着牌面上的惡魔，陷入不安，“是代表我會遇上不好的人嗎？”

許惟搖搖頭，“你看惡魔身前的兩個小人身上拴着鎖鏈，這張牌本質上不是壞牌，是對你的一種警醒，代表你受到拘束非常不安，态度被動而消極，不相信自己可以決定命運。”

“那審判者呢？”

“天使響起號角，死者從地面重生，這張牌暗示複活與新生。”

從表面上看好像都會從好的方向發展，雲栀的心情徹底敞亮起來,眼睛裏也出現了活潑的亮色。

“我很驚訝，你竟然會對塔羅牌感興趣，那你懂不懂星座？我是巨蟹座。”

許惟收起塔羅牌，“巨蟹座，具有母愛精神，喜歡照顧人，擅長家務，性格敏感情緒善變，的确像你。”

雲栀感到非常不滿，吐槽他，“你怎麽專挑不好的說，巨蟹座還很聰明，有堅強的意志力和豐富的想象力。你是什麽星座的？”

“金牛。”

雲栀昂起頭想了想，“金牛座喜歡美食、喜歡奢侈品、有經濟頭腦會理財。”

許惟點頭，“很像我，還有嗎？”

“太過固執，很難聽進去別人的意見，貪心貪婪，愛嫉妒、脾氣暴躁、占有欲強。”

許惟無語，“優點三個，缺點一長串。”

“優點可能還有別的，但我記不住了。”

“……算了！白眼狼。”

***

馮盼主演的古裝劇剛上映，她又快速進了新劇組，出演一部校園霸淩題材的現代劇。沒有懸念，她照樣是主角，演的是一個高中時期遭受校園霸淩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因為朋友和愛人的幫助漸漸走出陰影的女孩兒。

高中生和出社會後的戲份都由她親自出演，正在拍的這場戲是高中時期的女主正在被霸淩她的女二號扇耳光。

出演女二的是當紅影星蘇悅寧。

馮盼是靠營銷出圈的，并不是那麽敬業，為防她漂亮的臉蛋受傷，他向導演要求借位拍攝。

這場戲雖然需要兩人配合，但張力點偏向蘇悅寧的演繹，蘇悅寧的演技比馮盼好上不少，蘇悅寧表現力足，馮盼配合默契，一條通過。

天氣熱，場地裏沒有空調，休息時，蘇悅寧的助理不知去哪裏借來一臺風扇，馮盼打着扇子，扯着嗓子喊，“導演，為什麽其他演員沒有大電扇？就女二號有特殊待遇嗎？”

導演不敢得罪這名當紅炸子雞，讓場務去再借一臺風扇來。

蘇悅寧的小助理十分來氣，剛要張嘴頂回去，蘇悅寧拽一下她，溫柔地對她說，“怪我考慮不周了，大家都熱，就輪着吹吧，你給盼盼送過去。”

馮盼的助理也不說搭把手，小助理不情不願送過去，回來就小聲同蘇悅寧抱怨，“這人像個強盜，就喜歡搶別人的東西，本來這部劇的女主應該是你的”

“行了”，蘇悅寧出聲打斷她，“有人在偷拍。”

小助理讷讷閉嘴，四下搜尋，果然看見一個龍套演員裝模作樣玩兒手機，實際在偷拍。

蘇悅寧一手打扇一手持劇本，背下場戲的臺詞。馮盼輕盈盈地向她走來，背後跟着搬着風扇的助理，助理放下風扇，又回去把馮盼的座椅搬過來。

蘇悅寧擡眼。

馮盼笑道，“我倆挨一起坐，一臺風扇不就夠兩個人吹了嗎？”

幽幽的涼風扇過來，清爽了不少。

蘇悅寧笑了一下，繼續低頭背臺詞。

馮盼手裏捏着臺詞本，卻不看，只拿來一下一下地扇。

“悅寧，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蘇悅寧原本不想理她，但兩人的過節從不表現在明面上，被人拍到難免惹麻煩。

她輕擡眼皮，笑盈盈道，“哦？什麽好消息？”

心裏卻在腹诽：狗嘴裏能吐出什麽好消息來？

“我見過許惟了。”

明媚的笑容從蘇悅寧臉上一點一點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