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不會嫌你麻煩

我不會嫌你麻煩

人湊到跟前了，不回應也是不行，許惟拒絕得毫不拖泥帶水。

“我這人沒什麽耐性，大明星還是另請高明吧！”

“你好像很不待見我？”馮盼眼中含了委屈。

許惟心道：這會兒演技可比電視裏強多了。

許惟打太極，“你想到哪兒去了？你可是人見人愛的國際巨星，憑你那張禍國殃民的臉，也沒人會真的不待見你。”

聽他變相誇自己長得好看，馮盼更為高興，花瓶在她這裏是個褒義詞。

“那你陪我打球嘛！我打得不好。”

許惟做勢看了下時間，“哎呀，真不巧，我中午約了客戶吃飯，要遲到了。”

“那就只好等下次了”，馮盼裝腔作勢地表示遺憾。

等她離開後，許惟回頭看了她一眼。

前腳謝登剛走，她就來了，兩人莫不是約好的？

變态遇上變态，許惟打了個寒噤。

Wency關心道，“許少，你冷嗎？”

“有點兒。”

Wency仰頭看了看正精神的太陽，戶外三十八度的高溫，會冷嗎？

馮盼對高爾夫不感興趣，來這兒純屬是為了拍照發微博，剛到目的地，她的拍攝團隊随後而至。

謝登就挨着她，看她身邊負責妝造的負責拍攝的一應俱全，沖她揮手示意，“不愧是女明星，伴駕團都比別人的更壯觀。”

馮盼坐在凳子上，等妝造師給自己上妝，頭動不了，就對着鏡子回了一句，“誰叫我偶像包袱重呢！”

“應該的應該的，偶像包袱是大明星的待遇，你看那些名不見經傳的，端着也沒人看吶！”

馮盼才不管他的誇獎違心不違心，只要是誇她的話，她來者不拒。

“謝登天，你的禦用算命師傅算得準嗎？要算得準推薦給我啊！”

馮盼這個人不信天地，也不信神佛，只信自己，說這話只是為了揶揄謝登。

謝登卻當回事了，“靈得很，要持續得久點兒就好了，大師說想要繼續發宏運，光吃素還不夠，要盡自己最大所能彌補曾經虧欠過的人。彌補個鬼哦！我都不知道該彌補誰，想破頭都沒想出來我虧欠過誰。”

馮盼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嗤笑一聲，“沒虧欠過人嗎？你再仔細想想。”

謝登目測距離，一個半揮杆，高爾夫球飛越過洞口，落在草坪上。

“真想不出來，要不你給我提供個思路。”

“行，我提示一下，八年前，你讀高中的時候。”

妝面完成了，馮盼對着鏡子左看右看，妥妥一個元氣少女，她非常滿意。

“走吧！Nancy，拍照去，可得把我拍漂亮點兒。”

Nancy嘴巴甜，“盼盼姐底子好，不化妝都好看，完全不挑角度。”

聽得馮盼心花怒放，她最喜歡別人誇她漂亮了。

等她拿着球杆擺拍完畢，謝登還沒走，“我想起一個，叫什麽來着？”

謝登冥思苦想半天都沒想出來，“名字裏帶一種花，你還有映像嗎？”

剛剛擺拍出了點兒汗，妝花了，馮盼坐下來讓化妝師補妝。

她拿過攝影師的相機翻看方才拍的相片，一張一張翻過去，唇角弧度越來越大，笑容越發明豔。

直到翻到最後一張，她才輕輕吐出一句。

“栀子花。”

這晚，雲栀到淩晨兩點都沒睡着，不知道是不是晚上貪涼，吃了兩個冰淇淋，回來又和許惟分了半個冰西瓜，到了晚上九點，她的胃就開始難受，到了後面，又轉為絞痛，恒溫25度的空調房裏，她滾出一身冷汗。

她從床上爬起來去客廳找藥，翻遍藥箱都沒翻出一盒胃藥，連過期的都沒有。

雲栀感覺自己已經疼得快要死了，連爬回房間的力氣都擠不出來了。

許惟起來上廁所，被黑暗中的人影吓得打了個激靈，他慌忙摁亮客廳的吸頂燈。

雲栀跪趴在沙發邊緣，臉色卡白，仿佛是才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屍體。

“你怎麽了？”許惟走過去。

她沒回應。

許惟頓覺不對，把她翻過來面朝自己，“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客廳沒開空調，汗水洇濕她的頭發，凝成一縷一縷貼在額頭上。

雲栀半擡眼皮，虛弱得回，“胃疼。”

“家裏有藥嗎？我幫你拿藥。”

雲栀小幅度地搖搖頭，“沒有。”

“那就去醫院。”

他不再猶豫，見她這樣子估計走路都夠嗆，直接把她駝在背上，下樓去打車。

到了醫院，許惟挂的急診，用最後的存款替她繳了彩超的費用，醫生初步診斷是急性腸胃炎，需要輸液。

夜裏，急診病人不多，大約十多分鐘後，值班護士來給雲栀挂點滴，病房裏三張床，只住了一個病人，已經睡熟了，他們的動靜沒有驚醒他。

雲栀被安排在靠窗的病床，許惟方才已經問好了，她要輸兩組液體，至少需要一個半小時，雲栀方才服用了止痛藥，這會兒精神頭緩過來一點兒，但臉色還是很蒼白。

“你睡會兒吧！”

她身上搭一床被單，顯出瘦弱的身形，感覺小小的一團，一直盯着藥袋看。

“我得看着，液體沒了不及時拔針，會造成血液回流的。”

“你好好睡，我幫你看着。”

雲栀擡眼看他，“你幫我看着嗎？”

許惟比平時多出許多耐心，溫聲哄，“我會一直看着，你睡吧！”

折騰了大半夜，雲栀的确是累了，輕輕阖上眼，沒一會兒，呼吸就變得悠長和緩。

許惟也困，剛開始刷視頻，後來看小說，再後來打消消樂，變着方打發時間。

雲栀翻了個身，差點壓着紮着針頭的手，許惟眼疾手快輕輕把她的手拽向一旁，他的手剛拉住她的指尖，她的四根手指頭就微微彎曲，摳住了他的手指。

他看了她一眼。

夢裏，雲栀的眉頭都還是緊緊鎖着的。

她仿佛一直在擔憂液體滴完了沒有及時發現，總睡不踏實，除了剛睡着的那半個小時，後面她醒了好幾次，睜開眼的第一反應就是看輸液袋。

無論他說多少次讓她好好睡，都沒用。

雲栀觀察着他的臉色，“你不要生氣，以前我一個人輸液，不小心睡着了，被護士叫醒時，液體早沒了，輸液管裏全是血，護士還很不高興。”

許惟聽得有些辛酸，“為什麽一個人來？沒人陪你嗎？”

雲栀搖搖頭，“沒有。”

“你爸媽呢？”

女兒生病了，總會管的吧！

“不能麻煩他們，媽媽說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總去麻煩大人。”

她說這句話時聲音低緩，沒有夾雜丁點兒憤怒的情緒。

許惟深受震動，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從小到大，就算他爸總是早出晚歸，但對他十分重視。他小時候有次發燒，燒到快四十度，保姆給父親打電話，他半小時後就要參加一場重要會議，因為放心不下自己，臨時取消會議，連夜趕回了家。

他極少生病，映像裏，生病的那幾回，醒來總能見到父親坐在床邊。

他幫她理了理被單，“你再睡會兒。”

雲栀張嘴欲要說話。

許惟打斷她，“我不會嫌你麻煩。”

***

雲栀又被親媽逼去相親。

電話裏雲母語氣嚴肅，說她長得不漂亮，個子不高，身材也不好，學歷和工作都拿不出手，遇到合适的條件好的，就得早早抓牢，否則把年紀拖大了，她更不好脫手。

雲栀覺得自己像一個明碼标價的臨期貨物，她給自己打了五折，她媽嫌不夠，又砍了兩折下來。

對相親對象的名字、長相她一概不知，她媽怕她性格太悶不會聊天，讓對方連想見面的欲望都沒有，連個像樣的相親局都沒有安排，和對方媽媽打完麻将，把她叫過去，讓對方母親先行品評一番，覺得她老實本分性格乖巧，才打電話給自己的兒子，讓他過來吃個晚飯。

雲栀沒想到，她這回的相親對象是她的大學同學。

曾經追求過她的大學同學。

在認出他的那一刻，她一瞬間竟有了揚眉吐氣的神氣，在心裏向兩個刻薄的中年婦女宣戰。

你們心裏的寶，是我曾經看不上的。

兩人已經失聯了好多年，加上旁邊有兩個熱心過分了的中年婦女，雲栀和羅陽都表現得有些拘謹。

飯後，羅陽媽媽讓羅陽送雲栀回家。

和兩個媽媽分別的那一刻，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對視一眼後，又同時笑了起來。

“終于可以不那麽正經地和你說話了。”羅陽走在靠馬路的一側，把雲栀護在內側。

雲栀腼腆得笑，“你看着比以前強壯了，剛開始我都沒有認出你。”

羅陽個子高，大學時身材幹瘦如柴，戴一副黑框眼鏡，即便是不認識的人也很容易猜出他的職業，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程序員。

羅陽跟着笑，“我卻一眼就認出你來了。”

雲栀撩撩頭發，“我沒怎麽變，一直都是這樣。”

說到這裏，話題卡住了，兩個人只能默不作聲各自尴尬地繼續往前走。

走出去幾十米後，羅陽吐出憋在心口的一口氣，鼓起勇氣，“雲栀，畢業這麽久了，你對我的看法……有改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