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不要怕這種臭蟲

不要怕這種臭蟲

雲栀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有人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了,她該高興的,可卻很難高興起來。

手裏摩挲着小男孩的護身符,“我從來沒想過,我吃過的苦,受過的傷也能救人……哪會有父母不愛自己孩子的?”

她凄涼地笑起來。

“我也只能騙騙那個孩子,沒有哪條法律規定,父母必須愛自己的孩子,連我的出生都是被我媽埋怨的。”

在千恩萬寵中長大的許惟無法切身體會到她此刻的心情,但他心疼此刻的雲栀,也欣賞身處泥沼也要向陽生長的她。

那些人給予的傷害非常人能受,夜深人靜,她獨自清洗傷口時,有沒有産生過輕生的想法?

當她上到教學樓的天臺,居高臨下俯視着螞蟻一樣忙碌的人群,有沒有想過要從那兒跳下去,一了百了?

幸好!悲劇沒有發生。

“他們不愛就不愛吧,還有那麽多人等着要愛你。”

雲栀再次看到許惟流露出那個眼神,和七夕夜那晚一樣,暗含着幾分缱绻幾許深情。

她慌亂地垂下頭。

七夕過後,他們的關系好像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他暗藏深意的眼神,擾亂了他們之間平淡自然的相處秩序。

不是戀人,也不再是單純的室友,亦或是朋友。

那到底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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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栀沒有勇氣問。

“把左手伸出來。”

“嗯?”雲栀剛回過神,不明所以。

許惟用下巴點點她的左手,雲栀下意識擡起,衣袖挽在手肘,剛剛亮傷疤給那孩子看以後,一直沒有拉下來。

許惟拉過她的左手腕,低頭用牙咬下筆帽扔到一邊,也在她手臂上寫下一串號碼。

雲栀一看,是他自己的手機號。

寫好後,為了快速風幹,許惟對着那串號碼吹氣。

“以後有人欺負你,記得打給我。”

雲栀看着那串數字哭笑不得,“很難洗掉的。”

晚上洗漱時,雲栀看着那串數字發了會兒呆,就算是夏天,她也習慣在短T外罩一件防曬服,有衣袖擋住也沒人發現。

可明天,她不想再穿得那麽黯淡了。

靜靜凝視着鏡子裏的自己,她的身體裏長出許多勇氣。

她連孔輝和馮盼都不怕了,還需要怕公司那幾只臭蟲?

“以後,我不會再讓人欺負我。”

對着鏡子,她暗暗在心底發誓。

有的風雨,是要靠她自己去擋的,所以這串數字也用不上了。

擰開水龍頭,把手肘伸到水下,打上肥皂用力搓,往複三次,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墨痕。

吃完飯,許惟坐在窗臺前研究新産品的使用手冊,眼睛看得很認真,心卻在走神。

原本,只打算幹一段時間當過渡期,但鐘二說得對,他不可能一輩子給人打工,拼死拼活也掙不了幾個錢。趁現在幾個好哥們都還記得他,感情還沒淡,這個手裏借幾十萬,那個手裏借幾十萬,湊個三四百萬當啓動資金,以後掙回來再還就是。

只是,做什麽呢?

一時半會兒也得不到頭緒,許惟打算找個機會約劉威他們出來給自己點意見。

走了會兒神,産品手冊也看不下去了,頭朝旁邊一撇,櫃子上擺着他分期付款買回來的水晶球,原想挑個黃道吉日送給雲栀的。

現在看來……那就擇日不如撞日吧!

雲栀洗漱完準備回房間,被他叫住。

“雲栀,你過來一下。”

“怎麽啦?”

他的小房間裏,床占了大半空間,走路需要避着床頭,容易被撞上。

她站到桌邊,許惟從櫃子上拿下禮盒,“送你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盒蓋上有銀線狀的裝飾,燈光下,流動着如夢似幻的墨藍光影。

手托着有點兒沉,雲栀小心翼翼解開盒子的搭扣,掀開盒蓋。

白水晶球穩穩立在蝴蝶架托上,球體裏隐有光華輪轉。

一個站,一個坐,許惟只能仰望她的臉,“你好像比較喜歡這種亮晶晶的東西。”

除了放在他房間裏的雨雲水晶,她的床頭和客廳裏都有放着水晶飾品。

“白水晶擁有最為純淨的磁場,能淨化人周身的負能量,趕走壞運氣。”

雲栀很多年沒有收到過禮物了,乍然面對突來的驚喜,她顯得不知所措。

“為什麽突然送我東西啊?”

“你湊過來一點看”,許惟沒解釋,指着蝴蝶翅膀上的一排銀字,雲栀微微俯身,聞到橙花沐浴露的香氣,他們晚上一前一後洗過澡,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雲栀從前竟然不知道這味道如此濃烈。

視線下垂,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他盈滿水汽的短發上。重遇時他減了個寸頭,後來頭發長長一些後,他就沒再修那麽短了。

劉海有點擋眼,他該去理發了。

許惟沒有覺察到她正在走神,認真解釋,“這是一句希臘語,翻譯過來是‘今日重生’,如果七月七不是一個圓滿的生日,那以後我們就不過了,從今天起,農歷七月十五,才是你的生日。”

雲栀神游天外,不是被他特有的浪漫表達拉回的思緒,而是被七月十五拉回來的。從小跟外婆外公在鄉下生活,老人家們特別迷信,這一天太陽落山以後,家裏的小孩是不允許出門的,老人家們說怕撞上髒東西。

“可是這天是中元節!”

雲栀堅決不肯在這一天過生日。

一時心血來潮才說送給她,完全忽略了今天的特別,有些下不來臺,自尊心受到了一萬點傷害,許惟故意表現得兇巴巴的掩飾尴尬,“中元節怎麽了?中元節就不能過生日了?”

小事雲栀還是願意讓着他的,比如不想動就耍賴不洗碗的時候,比如他身長腿長一個人霸占一整張沙發,逼得她只能坐小馬紮的時候,比如他一年內要過無數次生日,厚着臉皮把“生日宴”菜單甩給她的時候。

過生日嘛,她以前也不過,也是小事,換哪一天她其實都無所謂,但換到中元節,想想都瘆人,這個絕對不能讓步。

許惟一直盯着雲栀的反應。

他本來就尴尬得腳趾摳地了,她竟然還不說兩句話來緩和下氣氛。

雲栀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趕緊打開黃歷,“八月初一,黃道吉日,諸事皆宜,要不,這一天吧!”

她主動提了解決辦法,許惟語氣仍不自然,“那今天就不過了?”

雲栀心裏苦啊!

過啥啊!七月十五吹蠟燭別把鬼招來了。

“我沒這麽金貴,一年過一次生日就夠了。”雲栀賠着笑臉。

想到她剛才不加掩飾地拒絕,許惟就生氣。

眼不見心不煩,剛要揮手讓她抱着禮物趕緊走,眼尖地瞥見她的手肘,“你怎麽這麽快就把它洗了?”

雲栀老老實實說,“我明天要穿裙子,把它露出來太醜了。”

許惟氣得想吐血。

哪怕找一個委婉一點兒的借口呢!

他沖她揮揮手,“你走,趕緊出去,我不要跟浪漫絕緣體說話。”

第二天,許惟回公司開會時意外發現雲栀今天換上了一條往常工作日絕不會穿的裙子,一條綴着紅櫻桃圖案的白裙子,還特地化了個淡妝。

他不需要打卡,早上雲栀出門時他還沒起床,她出門時穿的什麽,他完全不知道。推門而入時,他想把專門買的一瓶草莓酸奶趁沒人時偷偷給她。

看見她的第一眼,他沒有認出來,雲栀伸手來接酸奶時,他還把手縮回來了。

直到雲栀抱怨了一句“不是給我的嗎?怎麽又收回去了?”

他才如夢方醒,眼前站着的這個人的的确确就是雲栀。

不過是換了身衣服,化了個妝,卻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她這幅模樣他不是第一次見,但可能是因為見得太少,每一次見都很新鮮。

許惟把酸奶交給她,低聲說了句,“今天很漂亮。”

雲栀沒聽清,“什麽?

許惟沒再重複,徑自往裏走。

銷售開完周會,通常會來前臺向雲栀領一波辦公用品,大多時候都是筆,耗得飛快。

張磊見了不同往日的她,眼前一亮,又想像從前一樣湊上去摟她,這一次,雲栀”啪“一下打開他的手,往後挪了兩步,“我倆沒這麽熟,不要動手動腳的。”

張磊臉上浮現一絲尴尬,用不正經的笑遮掩了過去,“雲栀妹妹,這是怎麽了?今天怎麽對磊哥哥這麽冷淡?”

雲栀不習慣應對沖突,心裏剛想退縮,腦海裏跳出孔輝和馮盼的臉。

她再一次在心裏給自己說:不要怕這種臭蟲。

深吸一口氣,義正言辭回,”不是我太冷淡,是你熱情得有點過分。“

旁邊同事看着,張磊下不來臺,剛要給自己找補兩句,雲栀把辦公用品領用登記本扔給他,”你上兩次領用的東西還沒簽字,我已經幫你寫好了,把字簽了。“

張磊臉色極度難看,又找不到話來反駁,氣咻咻扯過登記本,刷刷兩下簽了。

惡聲惡氣說,“我還要領兩只簽字筆。”

雲栀昂昂下巴,“先簽字。”

寫字嫌累,張磊動也不動,“你寫好,我來簽。”

以往都是雲栀把內容寫好,他簽個字就完事,這次雲栀不肯再縱容他,面露微笑,用雲淡風輕的語氣,“別人都是自己寫自己簽,就你特殊,自己寫,寫好把字簽上。”

後面還有人在等着領用辦公用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雲栀竟然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留,張磊惱羞成怒,“怎麽?有人撐腰身板都硬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許惟在同居。”

雲栀有一瞬慌亂,她和許惟都沒跟任何人說過,她不知道張磊怎麽知道的。

“啊!你了解得沒錯,我們是住一起了,我沒女朋友,她沒男朋友,我跟她也很熟,不能住一起嗎?”

許惟站在通道口,不知是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也不知道他聽了多少。

雲栀看了他一眼,他回以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步态閑适地走到雲栀旁邊,迎向張磊站立。

許惟墨黑的眼瞳裏閃爍着戲谑的光,再一次反問,“我跟雲栀住在一起,有什麽問題嗎?違法了?”

說完,眼神倏忽一變,仿佛在看一只臭蟲一樣,不屑地睨了張磊一眼,招呼謝奇,“走!吃飯去,餓死了。”

張磊恨得咬牙,“許惟,你別太嚣張。”

許惟就當遇到條狗在背後沖他叫喚,沒理。

許惟業績好,受人嫉恨是情理之中,偏偏他特別擅長處理同事關系,和銷售部好幾個人關系都不錯。

有人幫忙說話,“張磊,你以後也注意點,都一個公司的,別弄得下不來臺。”

張磊聽後氣急敗壞,“許惟,你別以為沒人知道你當時那四臺儀器是怎麽賣出去的?你以為是靠你自己的本事嗎?”

許惟不急不怒,粲然一笑。

看來知道的還不少。

他停下腳步,轉身,扯了下嘴角,“怎麽就不是靠我自己的本事了?我的關系網就不是我的本事了?既然後門好走,幹嘛要上前門辛辛苦苦敲門?奇怪了,你也算是老銷售了,還相信憑借吃苦耐勞就能成拼成銷冠那一套嗎?”

有人見氣氛越來越僵,忙打圓場。

“好了好了,許惟你少說兩句,走,先去吃飯。”

許惟一行人走後,和張磊相熟的一銷售攬一下張磊的肩,“走了,你理他幹嘛!我們也吃飯去。”

張磊憤恨地盯了雲栀一眼,雲栀好脾氣地問,“筆,還領嗎?”

張磊咬咬牙,轉身走了。

許惟走後,雲栀給他發消息。

【你剛剛也太嚣張了】

很快,收到了許惟的回複。

【沒辦法,誰叫對方是個賤人呢】

雲栀發了個豎大拇指的表情包過去:【幹得漂亮】

那頭回:【你也是】

雲栀抱着手機樂了半天。

下午許惟給雲栀發消息,晚上不回家吃飯,他要和謝奇他們去打麻将,晚點回來。

雲栀仍是到點兒就走,但沒急着回家,今天穿得好看,心情也好,她想在外面多逛逛再回去。

在離家三個站時,提前下車,那裏有條護城河,臨近傍晚的陽光,遠沒白天熾烈,她想沿河邊走走。

太陽沒落山,出來散步的人還不多,雲栀戴了頂太陽帽,并不嫌曬,她已經在空調下待了八小時,身體需要陽氣。

從前面的分叉口拐進去,是條筆直的小巷,沿着小巷一直走,就能走回家。

雲栀有點餓了,不打算再逛下去。

從巷口穿進去,走了大概十分鐘,前方是一個十字巷口,雲栀站在巷口,忽然有人沖她打了個遠光燈。

她正納悶呢,大白天的,要提醒有車經過也會選擇按喇叭,而不是打燈吧?

沒等她有所反應,車上忽然沖下兩個穿黑衣的大漢,一個飛快捂住雲栀的嘴,一個控制住她的手,把她硬拖上了車,前後不過兩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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