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你的願望裏就沒有我嗎?

你的願望裏就沒有我嗎?

足足有一個月,兩人沒見過面,許惟的業績太好,銷售經理讓他不要再局限于本市的客戶,向外開拓,所以,一個月許惟大半時間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動車上,提着行李箱到家那天已是淩晨,他頂着兩個大黑眼圈,肉眼可見的疲憊。

銷售經理給他批了兩天假,讓他好好休息,隔天,許惟就提了一輛車回來,說是早就定下的,上牌照花了些時間。

雲栀沒問他怎麽會突然有錢買車的,也無需問,他曾經的圈子裏,花錢如流水,掙錢也比普通人快得多,他現在漸漸将曾經要好的朋友都聯系了回來,有掙錢的門道也并不稀奇。

周四周五兩天假,挨着就是周末,許惟一恢複元氣就迫不及待要開車帶雲栀出去兜風。

出發前,兩人都起晚了,雲栀只煮了兩根水果玉米當早飯。

雲栀沒談過戀愛,她不知道戀愛中的男人是不是都像許惟這麽膩味。

兩根玉米,一人一根,本來就沒什麽好争的,他呢!放着他的那根不啃,非要來她啃過的這根上掰一半過去,好像非得分着吃才香。

吃完早飯,雲栀從衣櫃裏挑出一件鵝黃色的毛衣、一條純白的針織裙換上,化了個淡妝,皮膚白裏透紅,氣色巨好。臨出門時,許惟叫住她,“這個口紅顏色不适合你。”

“哪裏不适合?”雲栀回到鏡子前,照了照,還是覺得沒哪裏不好。

許惟走到她身後,抽出一張濕巾紙輕輕擦拭她的嘴唇。

雲栀輕拍一下他的手,“把我妝蹭掉了。”

許惟專心致志擦她嘴唇上殘存的口紅,“我很小心。”

嘴唇擦得只剩下原有的底色,許惟手裏突然多出一管唇釉。

雲栀疑惑,“這不是我的。”

“噓!不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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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栀見他擰出唇刷,一下明白他想做什麽,瞬間鬧了個大紅臉,身子後仰,避開他的手。

“我自己來。”

許惟伸出兩指鉗住她的下巴,“別動。”

唇刷觸到了唇珠,雲栀便不好再亂動了。

許惟沿着她的唇線一點一點地塗,再小心也拗不過業務不熟練,塗出了唇線。

覺察到他忽然頓住的動作,雲栀問,“怎麽了?”

“塗超了。”

“用棉簽蹭了就是。”

“何必這麽麻煩!”

雲栀剛想問什麽麻煩,他的臉一下子湊上來,結結實實堵住了她的嘴唇。

這下好了,剛塗好的膏體,被他吃掉了大半,待會兒又得重新塗。

許惟舔舔嘴唇,“點朱唇,口脂香,味道好得要命!”

望着他嘴唇上沾着的番茄紅,雲栀臉頰紅得滴血,一把搶過唇釉,“我自己塗。”

城南香山,随着秋意漸濃,霜紅盡染層林,恰逢周末,慕名來賞紅楓的游客把山門堵得水洩不通。長隊一眼望不到頭,許惟和雲栀都望而卻步,準備先去山腳的寺廟裏逛逛,等人少了再去游山,反正他們也不趕時間。

進入寺廟時,是上午十一點過,碰到寺廟開齋宴,二十塊一個人,四菜一湯,原沒報多大希望,沒想到味道意外得好。

雲栀和許惟旁邊坐的是一對中年夫妻,男的操着一口蹩腳的普通話,聽不出是哪裏的人。

男人從坐下來開始就一直在抱怨。

“全是素,連肉沫都看不到,這也值二十塊?吃碗牛肉米線都比這劃得來。”

旁邊,他老婆臉色尴尬,提醒,“寺廟裏當然是吃素齋,四菜一湯呢,不算貴了,現在物價年年都在漲。”

男的并沒有得到安撫,仍喋喋不休地抱怨,一會兒嫌棄女的今天花了太多錢,一會兒又說她剛買的那包不值三百塊,她被人燒了,女人臉色越來越難看。

男人不加掩飾的斤斤計較,連許惟都聽不下去。他掰開竹筷剃了毛刺遞給雲栀,忽然說,“早上在LV看中的那包為什麽不買?”

雲栀最初有些疑惑,擡頭見他沖自己眨眼,恍然大悟,嗔道,“一萬多呢!”

“是有點兒貴,誰叫你喜歡呢?待會兒就去把它買了。”

“算了,你掙錢也不容易。”

“我掙錢不給老婆花,難道要留來養小三嗎?”

“你敢!”

“當然不敢,都是一家人,我的都是你的,喜歡就買,在一起了怎麽反而比單身時更節省了?”

兩人一唱一和,旁邊女人終于意識到問題不在自己,扔了筷子,音量拔高,沖男人吼。

“三百多的包,又不是三萬塊,至于叨叨老半天嗎?”

男人深覺自己被掃了面子,臉紅脖子粗地喊,“也沒見比別的女人能幹,花錢倒是厲害!”

女人忍無可忍,“我拿我自己掙的錢買的,你昨天那身衣服也是拿我工資卡刷的,你嘈嘈個屁。”

男人臉頰紫脹,頓時不說話了。

搞半天不僅是鐵公雞,還是個吃軟飯的。

許惟同雲栀對視一眼,憋着不敢笑。

争吵總歸傷人,隔壁夫婦悶聲吃飯,都頂着郁郁寡歡的表情,男女尊嚴都無差別地受了損傷,許惟和雲栀誰都沒再繼續拱火。

早有預兆的争吵到底是一段不如意的插曲,隔壁夫婦食不知味,一頓飯沒吃上半小時就走了,離開前,男的憤恨得掃了眼許惟。

許惟埋頭吃飯,當沒看到。

等人都走了,雲栀低聲對他說,“我剛剛好怕那男的氣得來打你。”

許惟滿不在乎,“他為什麽要打我?我什麽都沒說。”

看他傲嬌的樣子雲栀就想笑,随口開玩笑,“那LV還要買嗎?”

不想許惟卻當真了,他擡眼望她,極認真地說,“只要你想要。”

雲栀鼓起腮,俏皮得搖搖頭,“還是留着吃海鮮吧!”

她的語氣十分輕松,本來打算插科打诨把這事兒揭過去,才确認關系沒多久,不适合談太過現實沉重的話題,許惟卻萬分較真。

“給我兩年時間,你要什麽都可以。”

逼得雲栀也不得不認真對待,“你不要有壓力,我自己買也很光榮。”

“我不是這個意思。”

雲栀看着他,俏皮得睜大眼,眸子裏掠過戲谑的光,“我知道,所以你更不需要有壓力。”

許惟也望着她,心髒被無力感裹挾。

雲栀雖然口口聲聲說不想一個人,可不知道是因為缺乏安全感,還是獨立了太久,她就沒有依賴他的時候,他不在,她該幹嘛幹嘛,應酬晚了,她也不催,問什麽時候回家仿佛也是走個過場。

她渴望得到,又不懼怕失去,或者說從開始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結束的準備。

這種抽離感令他十分苦惱。

誰談個戀愛,剛開始就想着結束的啊!

他想要的更多,想要他們都能參與彼此的人生,而指望她主動,實在是不現實,于是,他主動去做那個打破邊界的人。

“我幹到年底就不幹了。”

雲栀呆了一下。

“為什麽?”

“辭職創業。”

“想好幹什麽了嗎?”

“開家養老機構,現在人口老齡化不是挺嚴重的?”

雲栀點頭,“想法不錯。”

“再開家養殖場。”

“養什麽?”

“養豬,天天放音樂給他們聽。我看養出來的豬是不是真的吃起來口感更好。”

雲栀噗嗤笑出了聲。

實際上許惟并沒有想好要做什麽,從無到有的創業沒有那麽簡單,從有想法到落地,也不是一個一蹴而就的過程。

他還需要多問問業內人的意見。

沒想好之前,他也沒打算和雲栀說,而此刻,他想讓雲栀也能對自己交下心,直截了當問總顯得突兀,借這個話題交換她對未來的安排,會更自然。

“你呢!要在這裏繼續待下去嗎?”

雲栀聽懂了他的意思,搖搖頭。

這種事太過鄭重,在遇到他之前她沒有和人讨論的機會,丁萌萌并不關心這類事。

“我想開家花店。”

許惟有些意外,認識這麽久,這還是他第一次知道她有這種想法。

“那等會兒我們研究下地段。”

“不急,我要學的很多,花朵的習性、護養方法、怎麽運營一家店,我毫無頭緒,所以我打算先進一家售賣花朵綠植的公司去蹭蹭經驗。”

許惟一直知道雲栀平時不聲不響的,大事上一直很有主意。

“我到時候托客戶和朋友都幫你留意一下。”

“不用,我一個表姐就在做這個,她應該能幫我。”

“好,如果需要我幫忙,你得給我說。”

雲栀笑了,“行!我知道了。”

吃完飯,兩人從飯堂出來,在寺廟裏漫無目的地亂走,越走周邊的人越少。

雲栀看一眼時間,打算出去了,一擡頭,發現許惟正在看自己,準确的說在看她的嘴唇。

雲栀想起早上的事,臉唰一下紅了。

“補個口紅吧!”

佛門聖地,雲栀怕他亂來,矢口拒絕,“不補了。”

“這裏沒有鏡子,我幫你塗,我有經驗了。”

瘋了才會讓他幫自己塗,雲栀轉身就跑。

兩人打打鬧鬧經過一方許願池,藏在寺廟深處,水面飄着幾張睡蓮葉,池底堆滿硬幣,一毛五毛一塊的都有。

池壁上突出兩顆正在吐水的龍頭,大張着嘴,每個龍頭嘴裏都兜了幾顆硬幣,但都沒幾顆,龍頭正對着的池底硬幣數量是最多的,可見,硬幣投進龍嘴裏,是願望靈驗的一個标準,而這事兒就和中彩票一樣,有緣有福氣又有運氣的人總是少之又少。

事先誰都沒有做功課,不知道這座寺廟裏藏着個許願池,所以都沒準備硬幣,好在雲栀總會随身裝着她的佛袋。

微信支付寶行遍天下,早沒了硬幣的用處,雲栀随身備着硬幣,全因為外婆在世的時候跟她說出門背些米和硬幣在身上,不容易被髒東西跟上,自那以後,這個繡着“卍”字的佛袋就再沒離過她的身。

雲栀把佛袋裏的九枚硬幣都抖到許惟手裏,不小心抖出了幾粒米,許惟實在看不明白,“為什麽還随身帶着米?”

“辟邪的。”

“……”

“硬幣為什麽是九個?”

“九九歸一。”

“……”

雲栀從許惟手裏拿了一枚硬幣,一邊念叨願望,一邊對着龍嘴扔出去。

“明年買房。”

硬幣沒進。

第二枚硬幣。

“明年掙大錢。”

硬幣沒進。

許惟笑她,“這和上一個有什麽區別?”

“當然有,掙了大錢不僅可以買房,還可以幹別的。”

“還想幹什麽?”

“買房買車包小狼狗周游世界。”

許惟臉色不虞,“其他三個就算了,包小狼狗,你還有這個願望?”

雲栀大囧,“這個剔出去。”

許惟這才肯給他第三個硬幣。

第三枚硬幣。

“每天都能開心。”

硬幣沒進。

許惟倚靠着石欄杆,笑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天天開心,明顯佛祖也辦不到。”

三顆硬幣一顆都沒中,雲栀十分懊惱,睨他一眼,“不用你解說。”

“好,下一個。”他又遞給她一個硬幣。

“希望我爸媽身體健康,我弟弟性格雖然差勁,但也希望他在學校裏不要受欺負。”

雲栀信手把硬幣彈了出去,沒想到,這個竟然投進了。

雲栀興奮得拍了下手,一臉驕傲地望向許惟,“你怎麽不解說了?”

許惟看着龍嘴裏那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硬幣,回過頭,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善良必有回報。”

雲栀瞟一眼他的手,“還剩幾個硬幣?”

“五個。”

“留給你吧。”

“我留兩個就行。”

他撥了兩個出來把剩下的全塞給她。

雲栀拿到硬幣,先并起雙手搓了搓。

“我要開一家花店,做自己喜歡的事。”

硬幣沒投進。

雲栀有些懊惱,“這個也不行嗎?”

許惟看着硬幣落下的位置,“佛祖想告訴你,這個願望只要努力就能辦到,用不着求助他。”

還剩兩個,雲栀想到自己當初翻到的那張惡魔牌,想到自己接二連三遇到的壞事,最後,她想到至今也沒同她聯系的丁萌萌,不知怎麽的,胸口憋悶了起來。

心中浮上不好的預感。

“希望丁萌萌一生平安。”

她小聲念叨,極謹慎得找了個最佳角度把硬幣扔出去,硬幣砸到了龍角上,反被彈進了池底。

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最後一枚硬幣。

許惟見她面色凝重,安慰道,“玩玩而已,不用太當真。”

雲栀仍舊神思不屬,怕許惟擔心,沖他笑了笑。

“我知道。”

“最後一個了!”他提醒道。

雲栀搓了搓最後一顆硬幣,對準它吹了一口氣。

“最後一個願望了。”許惟又提醒了一次。

雲栀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知道的。”

許惟眉頭微蹙,“你想清楚了再許願。”

“你不是說不用太當真嗎?”

許惟沒接這話,“你爸你媽你弟你自己,你都許過了,好好想想,還有誰被漏掉了。”

原來是在介意這個。

雲栀想笑,“不會是你吧?”

“你覺得呢?”許惟挑眉,“你的願望裏就沒有我嗎?”

他似乎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那行吧!最後一個,許跟你有關的。”

雲栀轉身正對許願池,不同于先前幾次,她一句話沒說,就把硬幣彈出去了。

許惟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的願望呢?”

雲栀忍着笑,“我許在心裏的。”

明知道不需要當真,但剛剛那枚硬幣沒投進龍嘴,許惟還是很介意,他追問雲栀,雲栀就是不說。

最後只剩下他手裏的兩枚硬幣,他用右手撚一顆在手裏。

“第一個願望,希望我爸爸早點渡過難關。”

自那天見一面以後,許惟反倒再也聯系不上自家父親,一想起他,心情就變得焦躁。硬幣沒投進,他更焦躁。

這回換雲栀安慰他,“是你說的,人力能辦到的事,不需要求助佛祖,會好的。”

許惟沉默了一會兒,心頭百轉千回。

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他決定再去堵自家親爸一次,堵到了,給他服個軟,他們不能一直這麽失聯下去。

想到了解決辦法,他再不似剛剛那麽惶急。

“第二個願望。”

看他臉色好起來,雲栀剛剛松一口氣,他手裏那枚硬幣就從她眼前沿着抛物線軌跡飛了出去,落進水池裏,濺起一小朵水花。

她等了十來秒,見他還是不說話,沉不住氣問,“第二個願望你怎麽沒說出來?”

許惟嗆她,“我許在心裏的。”

雲栀撇撇嘴,“小心眼。”

離開許惟池,走了老遠,雲栀還惦念着許惟那個許在心裏的願望,她一把抓住他的小臂,“你到底許的什麽?”

許惟回望她,“你許的什麽?”

“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得了她的保證,許惟不再賣關子。

“希望雲栀內心光明喜樂,無憂無怖。”

雲栀猜到第二個願望與她有關,卻沒想到只與她有關。

無論心裏有多震撼,她的神情都是平靜的,甚至在着浮動着香火氣的佛家寺廟裏,她的眼眸她的笑都透出幾分佛性。

“無憂無怖,《心經》裏的。”

許惟點頭,“我會背。”

“背一段來聽聽。”

“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颠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佛經》是佛經裏很出名大概也是字數最少的經書,他只背了中間的一小段,但不代表其他的他不會背,外婆走了這麽多年,《心經》刻在腦子裏,他一個字都沒忘。

雲栀很意外,“你怎麽會這個?”

“我外婆教的,她信這個,經常帶我去廟裏上香。”

雲栀萬萬沒想到,有錢人也會這麽迷信,“你外婆怎麽也這麽信這個?”

“這個後面再說,先告訴我你許的願望。”許惟一心記挂着她許的最後一個願望。

雲栀沉默了一會兒,形容羞赧,“希望許惟平安健康。”

這麽默契,她的願望也只同他有關。

許惟笑,“我以為你會許跟我在一起一生一世的。”

雲栀緩慢得搖搖頭,繼續往前走,“那些都是虛的,事在人為,佛祖也不能勉強。只有天災人禍和健康不能由人力掌控,所以只能求神保佑不要有意外發生。”

路過售賣佛像蓮花燈的地方,兩個人拐進去逛了逛。

一年将盡,寺廟裏還有十八籽手串賣。

過年時沒趕上這波熱鬧,雲栀認為現在再買仿佛失去了意義。許惟卻說祈福的東西,還分什麽早晚。

雲栀想想是這個道理,于是買下兩串,正想把另一串給他戴上,回頭不見了人。

出來看見他站在一棵柚子樹下接電話,聽見他說,“不去……有女朋友了,得避嫌。”

這時候,她的手機也震了一下。

她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丁萌萌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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